《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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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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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一节
我们是早晨六点十五分到的郑州。几个月前我们刚在这里待过,现在我俩又来了。郑州火车站广场被四周的高楼围着,简直就是一个冰箱,我俩都冻得受不了了,我们的银川城没有这么阴冷。下弦月儿也颇为寒凉,我们在广场附近的公厕里洗的脸,接着又在附近饭馆吃了些热饭,赶紧马不停蹄去买汽车的票。汽车有南京产的“伊维克”,开得快且带着空调就是钱贵些,我们就坐上了这种车。马上就到年关了,我俩心里也无形中紧迫得很。

  回到佘镇,已是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了。红玉的父母都迎了出来,还有玉双和她的丈夫卫峰。我亲热地叫了爸妈,他们也亲热得不分两家人了。我这才看清楚玉双原来是这个模样儿,那张卫峰也跟以前大不相同。他们的女儿也好几岁了,样子非常可爱。玉双戴着眼镜儿,我这才想起她的确是戴着的,张卫峰却比从前又高又胖,俨然像个成熟的中年人了。时光能随时改造一切,这的确是个永恒的真理。既然人都基本上是这个样子,那这院落这房屋这些树还有那片床席大的竹林,更应该是老样子。现在我不可同日而语,我已正式算作这个家庭的一分子了。我只是瞬间想起从前的那个幻境,仿佛觉出这院落不该这样平常和普通,即使没有过那几株桃花,也不该如此实在和狭窄。它现在东西比南北长,而以前该是南北远远地长过东西的,我当时坐在这院前的堰岗上,才能有那神奇的联想。

  现在这里的确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住着普通的人和事物,唯有被主人圈成拱门状的迎春花的纤细的鹅黄色的枝条,才带来了关于故土的最新的春意。丈母娘低头问那小姑娘,“你知道该管他叫啥不知道?”小姑娘就扭捏得不言语了。玉双的工作早辞掉了,现在在家边领着孩子边到邻居家打麻将,红玉称她是麻将王。卫峰则将要调到长垣的实验小学当主任了。我让红玉拿出了礼物,她爸对那酒那“路大路”烧鸡喜滋滋的,但他可能忘了,那一年我来他家时也给他带过“昊酒”的。现在他们接纳了我,才开始看重这一切了。我还让玉双给每个人都冲了八宝茶,他们每个人又对八宝茶赞不绝口。问起石磊,石磊在南阳,过完年才能回来。卫峰就对我说,“洪义,俺和你玉双姐今年也要到堤那沿儿过年呢,这边就剩下你和玉红了。”我说,“去过吧,俺这边吃好东西,恁吃不上,还不一样。”我开始换上了河南腔。我说这话时,在看那小姑娘,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张碧洁,小姑娘就对着我闪动了好奇的大眼睛。这孩子多亏不像玉双,否则非是双小眼不可。不过玉双有小眼睛,玉双也最适合她的小眼睛。

  下午我们洗去风尘,丈母娘也开始忙起晚饭。红玉先跑去看了她的姥娘,姥娘正近日患了感冒仍躺在床上呢。我则在园子里闲转,仍看那些还没叶子的无花果树和木槿。也不记得有这么多的泡桐,各个撑开的树伞笼住了整个院落。小洁嘴里吃着我给的糖块儿,和另一个小姑娘跟着我,那女孩比小洁大几岁,据说是红玉的舅的二闺女。但是我已经找不到昔日的感觉了,那从前的不同时期的感觉都已找不到。只听到远处有斑鸠“咕咕”地在叫,还有只啄木鸟在工作,咚咚地像弹古筝。但是却看不见它,能看见的只有这群匆忙飞来观看我的麻雀,其中定有旧谙的几只,不然它们也不会我走东便落西,我转西便落东,对我议论个不休。我就顺手摘了颗山药豆儿投向它们,嘴里断喝一声“去”,便听轰地一声弓弦之音,雀们都飞到墙外的树林里去了。

  我再回到西头套间的时候,摆出的礼物已收拾起来了。卫峰玉双也要回学校。我心想,怎么还这样?我就故意强留他们,最后玉双说,“不是洪义,是卫峰真的学校里有事。”她又说,“要不这样,我和小洁留下,让卫峰去办他的事儿,这总行了吧。”我说,“行了,我和玉红刚来,说啥也得凑到一块吃顿饭吧?”卫峰走后,玉双又悄声对我说,“不是冷恁的面子呵,洪义,是卫峰正托人儿跑他调动的事。这事儿要是跑成了,将来都好说了,将来吃八桌都可以。”我就说,“不是已经有眉目了么?”玉双说,“刚有点儿眉目,不过还得使钱,这里头的事儿没法说。”我笑笑说,“没法说就不说呗,光办不说总中了吧。”玉双说,“那咋不中啊,只要有钱,咱也啥事都能办成。咱在这儿学校呆了这些年,咱也多少有个人儿。现在问题是调个工作升个级,人家要的可多,咱一时半会儿还没这个钱,要有还不早就拿出来了?这次就看卫峰他兄弟能不能先拿出这个钱。等工作干上了,还他很容易的。”我只得又笑笑,不再接话了。

  晚饭桌上仍无稀有之物,丈母娘解释说,还没开始买过年的东西哩。大家都草草地吃过,各自忙开。玉双给小洁佩戴好也要回学校去,她自个说,今个儿那几个人还等着她呢,不然他们就三缺一了。红玉对我就眨了个眼,暗自抿了个嘴儿。这时候玉双又拉了红玉到一边,我听见她俩说什么“皮鞋”之事,也不多理会,只逗了小洁隔着口罩说了两句话。玉双娘俩走过,我也相上红玉要到她舅家来,看看红玉的姥娘姥爷。说心里话,我对红玉的姥娘始终想促合我和红玉的婚事,是心存感激的,尽管当年见她时,那老太太对我也无太多的话语。但是我又犹豫是否再弄点礼物拿上,红玉却拉住了我,她小声说,“拿过去,姥姥也吃不上,都让舅的孩子吃了。”我说,“那咋办?”红玉说,“就这样去看看就行了,姥儿也知道我们回来了。”我又说,“其实我还没有见过你姥爷。就那年我回村,和我爷在地里散步,老远看见过,人是个大个子,我爷说,‘那就是玉双的姥爷。’没想到,人家玩了个‘姐妹易嫁’,最后娶了她妹。”红玉拧着我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过完年你一个人回银川就行了,我就不去了。”我说,“当真?你别以为我一个人不敢回,说不定我在郑州火车站再遇上一个,不又带回了银川?”

第十二章 第二节
红玉说,“那你就遇上呗,但要万一遇上那种人,你也别后悔。”我就趁天暗一捏红玉的*说,“我后悔死了,再也没有哪个女人能有我妹这对蜜桃了。”红玉就赶紧说,“在老家都是人,可不敢乱说。好了,到了,从这个门进。”

  我在这间屋里见到红玉的姥娘时有些难过。我是在为我昔日遭遇过的农民类似的屋里景象感到难过。这里同样有一个驴圈儿占住了东间,然后西间和中间,两个老人各卧了各自的床。屋内阴冷一片,连空气都除了牲畜的气息外,含着死寂和冰凉。一盏昏黄的灯泡又那般昏黄地亮着,照出些大致的空间,这是在帮助屋里的人争夺屋里的光明与黑暗么?我们先打了招呼,但直到走到跟前,我才看清红玉姥娘和姥爷的脸儿。红玉姥娘的脸面,黯淡无精神且小小的,像件褶皱后又展开的古陶。而红玉的姥爷,我也见过或者说像在从前见过。我小的时候,这道街面上有我不少的男女同学。我的一个男同学就在这院的对面住,只是我和他现在已不来往了。他前些年去银川找我的时候,我招待他又给他钱又给他买路上吃的东西,但我托他带给我爷奶的礼物,他竟最后拿回了自己的家。于是我们的关系从此便冷落了。

  红玉的姥爷很健谈,为人也随和,他的一条腿儿是三年前跌跤摔坏的,从此卧床不起。我的祖父也曾经说起过他,说他人不错,赶了一辈子的大车。其实他们那代人,不用谁说我也了解,他们为人处事亲近随和并且不傲慢,这也包括刘楠的爷奶。我内心也很愿意和这代人亲近,而不愿亲近刘楠或红玉她们父母这代人。我对这代人抱着谨慎、矜持和客套。红玉的姥爷又说起来我的祖父,对我的祖父言语间都佩服得很。我随和着他,这样便闲谈了好久。红玉的舅的大女儿,这时也见着了,有个头但相貌平常,长相也不像红玉她们姐妹。人已许配好了人家,正等着出嫁,只是那边的彩礼还没有完全给齐。事情正好在这里犹豫。

  晚上我们住在石磊的房间里,但丈母娘事先又说了,我俩只是暂住,等年后石磊两口回来,我们还得给人家俩儿腾出来,再移动到东间红玉从前的房间去。这样看来我们在红玉娘家得到了特殊礼遇,但我总是不舒服红玉在家里没有地位这种事实,它让我也随之没有地位了。我还想起了在刘楠家也是如此。但是我没有后悔这次回来,我每到我的故乡时,我的故乡的一切都会让我内心安宁和随意。我需要的正是这些东西。我再度失业了,我的故乡能不抚慰它的坎坷的游子么?石磊的床铺是新婚不久的床铺,但又不是我们的床铺,在这个晚上我竟连*也丢失了。

  在这阳光这尘第二天,用西屋厨房埋在炉台上的陶罐里的温水洗了脸,我的脸老多了,我现在完全是一个中年之人。岳母又去了她那加工厂,赶着和红玉的舅做那“两面三刀”的点心。这点心,这里的人都爱吃,西北没有,不过前段时间我像是在银川街面上也见到过了。银川的这种点心,我不会买了吃。今天是阴历二十七,该东边的赵堤乡有“会”,我就邀红玉也去赶那会,我俩就骑了个旧车过去了。临近街面一看,人还真不少,街面街角都满满的。除此之外,有一种感觉也跟我当年赶集赶会时不一样了,因为我突然感觉到我这次来到的好像不是河南的地界,满眼看到的也不是河南人了,连他们的方言也说得不像了。我知道是我不一样了,是我无意间又带来了许多外界的因素,这因素投烟这喧嚷里就变味了。

  但我仍然看见了众多我熟悉的东西,我也仍然没有看到众多的我不熟悉的东西。但是过去卖过的那手工打制的小刀、铜锁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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