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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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倒影- 第10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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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二十七岁的时候是中校,四十五岁的时候仍然是中校。而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离开过军队。不管你相不相信,基德中校,那场战斗是我指挥过的第一场战斗。当将军阁下告诉我:那万余大军的领导权属于我的时候,我的血液都在凝固。我第一次身临其境地参加一次战斗,而且居然成了一支大军的统帅。如果是在四天以前,我是无法想象这些的……”
这时候,这个中年军官脸上严肃激动的表情消失了,忽然变得神色扭捏。他伸出脖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第二个人听见我们的交谈之后,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开始正面攻城的时候,我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居然尿湿了裤子。哦,真见鬼,我为什么会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告诉你。你真是个好听众,中校,总是让人忍不住把一切都告诉你。”他一边红着脸一边解嘲地哈哈大笑起来,“我生怕被别人看出来,举着佩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裤子差不多被风干为止,哈哈哈……”
我回想起当时的战况,还记得佩克拉中校屹立在秋风中的英姿。想到他在这最威武的时刻居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隐情,我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的笑容里含着泪花,那是为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实现了他的愿望之后流下的喜悦泪水。
“我在等待啊,中校,等待了许久。我一直希望有一天,那个人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发自内心地对我说,我是一个真正的军人。我发誓,得不到他的承认,就算是死,我的灵魂也无法得到安息。”
“可是,中校,他可能已经死在战场上了。您不能因为一个渺茫的希望,就以自己的灵魂为誓啊。”
“我的誓言已经完成了呢,基德中校。我要的不是单纯的那一个人的赞许,那只是一种孩子气的执念而已。我渴望的是来自真正军人的真心认可,就在刚才,您已经把我所希望的慷慨地给了我。”
“您是个真正的军人,基德中校。您的承认是我最大的荣耀。”
这个让人尊敬的军人真诚地看着我,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个长者对年轻人的期许和鼓励,所有的目光都只含着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的无限感激。
“咳,如果可以的话,我冒昧地请求您,再对我说一遍那句话,好吗?我……想再听听,听得清楚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着。
天呐,谁能拒绝这样的请求?谁能拒绝一个期待了将近二十年的军人得到一句再公允不过的评价?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完成他的誓言,但在这个时刻,我绝不愿意哪怕一丝一毫地违背他的愿望。我站直了身躯,整理好原本松散的军装,将我的长剑举到足以表达我内心情感的位置,庄严地大声说:
“我,杰夫里茨基德,以我名、我血、我剑为证,您是一个让人尊敬的、真正的军人,佩克拉中校。我谨向您献上我最崇高的敬意!”
那个一直表现得瘦弱疲惫、像一个迂腐教师一样的中年男子此时挺直了他一向稍显佝偻的腰身,像一柄笔直的标枪巍巍站在我面前,缓缓抽出了他的佩剑,郑重地向我回礼。
“谢谢您,中校。”他的声音颤抖着,闪耀着骄傲光芒的泪滴从眼角落下,犹如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约定,带着满足和喜悦,瞬间淹没了他略显苍老的面庞。

第十卷:歧路 第八十四章 紫罗兰之陨

推开房间的大门,我们看见普瓦洛正跪在床前,痴痴地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床上正躺着的,是美丽的黑暗精灵埃里奥特。她毫无意识,紧闭双眼,嘴唇因干涸而裂开,泛着不健康的白色。短短几天时间,她已经由一个英挺强健的女战士变成了一具几乎完全枯萎了的身体,唯有鼻腔间不时传出的微弱气息才能证明,生命尚未离开她的肉体。
如果不是黑暗精灵的身体构成与人类有不小的的差异,克里特人那狠毒的一枪或许已经穿透了埃里奥特的心脏。但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我们能找到的所有战地医者都无法救助这可怜的生命。他们徒劳地使用着只对人类才有效果的各色药剂,试图弥合埃里奥特身体上的可怕伤口。这完全没有用,美丽异族少女身上的创伤仍在持续恶化,她的左胸被枪矛完全地穿透了,里面那些不知名的脏器受到了不知什么程度的破损。我想,她之所以还活着,或是因为受了某个善意的神明的照顾,让我们及时地制止了她伤口上鲜血的喷涌。
当苏醒的普瓦洛得知埃里奥特还活着,不顾自己同样身受重伤,挣扎着来到爱侣的床边,一步也不愿走开。黑暗精灵濒临崩溃的生命终于点燃了亡灵术士的爱情之火,这火焰燃烧得如此炽烈,似乎用来作为燃料的,是他原本就十分虚弱的生命力。
吃饭的时候,普瓦洛的目光始终温柔地投向埃里奥特的面颊。睡觉的时候,普瓦洛扒在床边,紧贴着埃里奥特的秀发。甚至于当普瓦洛伤病发作,大口喷吐鲜血,几乎昏厥的时候,他的手也一直紧紧攥着埃里奥特的手指,一刻也不愿松手。我们试图强拖他离开这个房间,将他拉到应当属于他的病床上,可执拗的银发青年一次次暴躁地用刀剑驱逐了我们,把自己和埃里奥特一同反锁在房间中,无论我们如何敲打都不予理睬,这才彻底打消了我们的念头。
昨天,普瓦洛头一次大声祈求死亡女神苔芙丽米兰斯收回她伸向埃里奥特的手掌。原本年轻的亡灵术士从没对栖身于永恒的幽暗之界的伟大神祉有过任何依赖,尽管那是他天生力量的源泉。他不住地流淌着泪水长跪在地上虔诚求告,他愿意以一切代价换回埃里奥特的醒转,哪怕是他的生命、他的自由、他的灵魂,甚至是唯一支撑着他走过人生最艰难旅程的魔法力量。那已经不再是我们所熟识的普瓦洛乔纳斯,那个带着神明印记的神选之子,那个轻浮放荡的亡灵术士,那个指引所有迷失的亡灵踏上永远归途的、受人尊敬的“亡者的道标”,而是一个因爱人一步步踏入死亡而无助的可怜青年。
“啪!”达克拉推门的时候手上稍重,在门上拍出了少许声响。
“嘘……”普瓦洛转过头来,神经质地制止达克拉发出哪怕一丝细小的声音。他的面色苍白憔悴,俊美的面庞上已经长满了乱糟糟的胡岔,原本银色月光般的秀发此时灰暗粗糙,乱蓬蓬地堆积在一起。他的眼眶深陷,眼睛中布满血丝,颧骨因瘦弱高高隆起,面颊的皮肤上泛着因疲惫和伤病而产生的不健康的青灰色泽。无论他身体上的哪一个部位都在诚实地向我们宣告他的衰弱,但和他身体上的健康相比,我更担心他不正常的精神状态。
他的眸子中燃烧着不正常的神采,虽然像两团烈火般炽热,却让我们找不到它们的焦点。他恍惚地瞟了我们一眼,似乎是想笑,面部的肌肉却僵硬得不住抖动。最糟糕的是,他似乎确信了自己正在微笑,和气地轻声说:“你来了。”他游移不定的目光让我们无法确信他在和谁说话,那个他口中“你”到底是我们中的哪一个。
“普瓦洛,你……还好吗?”凯儿茜女性特有的善良心理让她忍不住关切地问候。在这之前,我不知道这豪爽的女海盗会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我们很好。”普瓦洛木然的表情下发出欢快的声音,这情形让人觉得恐怖又辛酸,“你看,埃里就在这里,她睡着了。我们都很好。没什么好担心的,真的,有我陪着她,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不住口地絮叨着,一再用微弱的声音重复着“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个字。他的嘴唇偶尔会不自然地抽动一下,不知是因为悲痛还是因为疯狂。或许,两者兼而有之吧。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普瓦洛,你该休息。”凯尔茜面色悲切,眼含泪花柔声说。
“我正在休息。你看,埃里就在这里,我们……我们正在休息。”普瓦洛没头没尾地回答。他说完这句话便转回头去,伸出右手轻轻抚摩着埃里奥特的娇柔的脸,嘴里哼着不知在哪里流传的温馨歌谣。一旦看向埃里奥特,他的眼睛顿时柔和的就像是一团秋日的暖阳,带着无限的眷恋和赞美。
他小声哼着,哼着,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可是泪水已经滴落到膝下的土地里,将一片黄土浸润成暗淡的颜色。
“当时很乱……”普瓦洛的声音冷静得就像是一片水晶打磨的镜子,“我对红焰说,我要去帮帮杰夫的忙,就带着人离开了。我不想带着埃里,可她非要跟着来。她说,有我保护她,她就不会有危 3ǔωω。cōm险。”
“可她却替我受了这一枪。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枪从她身前刺入,然后再从她身后穿出。她真傻,不是么?这个傻丫头。那枪是刺向我的,我应付的来。我是个了不起的术士,一把长枪怎么会刺伤我?她说过的,有我保护她,她就不会有危 3ǔωω。cōm险。可她偏偏要转过头来救我。她真傻,对么?”
“普瓦洛,你累了。”弗莱德伸手扶住亡灵术士的左手,想拉他起来。这时的普瓦洛忽地从地上跳起,奋力推开弗莱德。
“让我们单独呆会,求求你们了,让我们单独呆会!”他忽然大喊起来,“埃里一直希望和我单独呆着,你们不知道吗?在舞会上,在餐桌上,在战场上,她一直希望和我单独呆一会。我曾经一次次地拒绝她,可是现在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你们就离开一会,让我们单独在一起,好吗?”
看见他这个样子,我们怎么敢离开?我不知道如果我们离开普瓦洛会干出什么事来。如果埃里奥特真的遭到不幸,他或许会紧随其后干下什么傻事。这种事他做的出,我知道,尽管普瓦洛平时表现得像个轻浮浪荡的家伙,但一旦他冲动起来,就完全不会在意自己的性命。这一点,当初弗莱德从温斯顿人手里救下他时,我们就已经领教过了。
“我们是来给埃里送药的。”我从众人的身后站出来,手里捧着一碗浓浓的药汁,“不管出了什么事,先让埃里喝完了药再说吧。”
这时的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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