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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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纱乱-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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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姑,世上变化的事多着呢,要愁也愁不过来。”月眉好心劝道。

  “那倒是!”仙姑斜了她一眼,“当初天天想着法子往外逃的人,如今不也安下心来好好呆着了吗?”

  月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她使劲抿着嘴,拿着茶壶出去了。

  “你这变化可是没少用棍棒才调教出来的……”何仙姑望着那高瘦的背影,一阵感叹。

  第二日,何仙姑顾不得身体不适,悄悄到了陈塘。

  光绪年间,广州已有很多妓馆,因当地人称妓女为“老举”,所以统称为“老举寨”。 “老举寨”共分十级,最豪华的被称为大寨。起初大寨都集中在谷埠,均是极其豪华的大舫,而数一数二的大寨就是“合昌”和“琼花” 。近两年,各大寨陆续舍舟登陆,设在东堤沿江一带的洋房内。亦有人另辟蹊径,在沙基对面商贾云集的陈塘设立大寨,接着各种青楼妓院、酒家酒楼等亦如雨后春笋般相继涌现,成为广州花街柳巷、纸醉金迷的新集中地。其中又以花筵酒家规模最大。

  只见“京华” 、“永春” 、“燕春台”一字排开,再加上新开张的“流觞”,排场之大,气势之伟,似要形成“陈塘四大欢场”之阵势。

  何仙姑缩在街道的一个拐角处偷偷往外看。“流觞”的牌子已挂上,鞭炮正放得响,宾客满座,有送礼的,有瞧热闹的,有寒暄的。大门侧边竟然还搭了个大戏台,一班乐队正带劲地奏着《喜洋洋》,戏台前还挂起了大红的横幅,上书“开张之夜白玉堂献演《剑合钗圆》” 。她没有近前,也没有见到已是花筵酒家当家的白玉堂,只远远地盯着那两个金漆大字“流觞”呆呆地看着。蓦地她啐了自己一口:“呸!人家的热闹,关我什么事!”自觉没趣,便往回走,也没叫车。

  回到谷埠,突然觉得这里冷清无比,再加上心理作用,顿觉一片悲凉。她站在“合昌”的招牌下怔怔地发了一炷香工夫的呆,猛地发狠道:“花筵酒家!就不信我何仙姑搞不起来!唱戏算什么?土得掉渣,要就来点新鲜的……”







  第二章通厅大宴

  夕阳刚收起金黄的面纱,华灯初上,人们露出暧昧的容颜,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又一夜的笙歌欢场开始了。

  荔花巷口,轿车一辆接一辆地停住,下来一个个衣冠楚楚的饮客,其中不乏社会名流、富商巨贾、军政要员等。人们褪去身份,不过为灯红酒绿寻欢作乐罢了。早已候在巷口的龟爪们有着狗般灵敏的嗅觉,一面上前恭迎,一面引喉高唱:“李公子到!‘春梦’恭迎!”声音一站站传送,由巷口掠过户户民居和间间妓院,直达目的地。这样的通风报信,热闹又排场,妓院既有光,饮客亦心欢。一群群饮客就在这种热闹的声势下鱼贯入巷,直达各自预定的酒家。

  今夜,荣贵忙得不亦乐乎,他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客人,直站得腿打哆嗦,喊得喉咙沙哑。

  确实,今夜“春梦”花筵酒家抢尽了别家的风头,在陈塘唱起了主角。几乎所有的饮客,均是奔着“春梦”打通厅的大宴会而来。

  “哟!吴老板赏脸,赶紧里边请……华老爷,您这身子不是硬朗着吗,前几天那话把我吓得不轻哟,赶快,扶华老爷进去歇着……”

  何仙姑站在“春梦”闪闪发亮的招牌下,一脸的春风得意兼应对自如。这女人,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红艳场面,享受着千人吹捧万人瞩目的无限快感。

  何仙姑用了一年的充足准备,终于开了这家“春梦”花筵酒家,跻身于陈塘之中。此时陈塘已形成“流觞”、“咏春”、“群乐”、“大观园”、“宴春台”、“京华”等花筵酒家六足鼎立之势,实力相当,各有各的背景,各有各的熟客,谁也难分胜负。“我偏要来个秦始皇并吞六国!”何仙姑知道要跻身于六家不易,要立于六家之上更是难于登天,只是她已没有退路,只有迎难而上了。“要拉客,唯有出新招。”她在接客礼节上打起了小九九,经过一番认真的策划,最后干脆来个新花样,闹闹陈塘。她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在了“春梦”上,可谓要多豪华就有多豪华,要多排场就有多排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不然我就难以翻身,下半辈子要喝西北风去了。”而她押的最后一张牌,就是月眉。

  “何老板!多日不见,想不到你我相逢于陈塘而不是谷埠啊,久违久违!”

  何仙姑侧身一看,是曾经的熟客刘大阔。刘大阔在广州上层很是吃得开,主要靠洋人的扶持做烟草生意,他门道比较多,人称“路路通”,其实就是发乱世财。听说他还与广州特别市党部里的官员打得火热,靠着种种便利渠道私底下还贩卖军火—但亦只是听说而已。

  “还不是刘老板喜新厌旧,上了岸就干了身,进了陈塘就认不得谷埠的路了……”她半嗔半娇道,朝刘大阔身上靠去。

  “不不不,这叫风水轮流转,‘昔日谷埠红牌阿姑入驻陈塘,创明日万紫千红!’可喜可贺……”刘大阔扶住她,顺手往她屁股一捏,尔后淫秽一笑。何仙姑的翘臀弹性依旧,他禁不住春心荡漾,抓住那只白皙的手问:“你这个‘打通厅’是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死鬼,一个‘昔日’就把我定为明日黄花,哼!你心里有几条淫虫我还不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何仙姑心里在骂,脸上仍是笑吟吟。“今天是‘春梦’的开张之吉,亦是月眉的‘开苞’之喜,月眉的客人盛情宴请大家,我也是推不过,只好打肿脸充胖子撑起这个脸面,鬼佬们带过来的那句是什么来着,哦,顾客就是上帝,我们还不是围着你们这些上帝团团转……”

  “月眉?哪个月眉?有你这般娇美吗?”刘大阔伸手往何仙姑脸上一摸。

  “别急嘛,机会有的是……”何仙姑躲过了,朝他抛了个媚眼,小声暗示。刘大阔笑着进去了。

  客人越来越多,何仙姑演着一场又一场打情骂俏的戏,终于聚集了满场看客。

  “春梦”花筵酒家的格局是一楼大厅二三楼厢房饮厅,这与其他花筵酒家无异,只是何仙姑把二楼厢房饮厅的隔栏换成可活动的,关上即隔离,打开即连通,而这一连通,整个楼层阔绰无比,顿显阵势。这,就是何仙姑想的新招—“打通厅” 。

  何仙姑在“春梦”开张的第一天亮出“打通厅”一招,不能不说是费尽心机,当然亦出奇制胜,陈塘别的酒家都空空如也,客人们都跑到了这边厢,看这“春梦”到底演的哪出戏。

  以何仙姑的实力,她当然撑不起这么大的门面,一切全仗着她的温心老契—广州本地富绅陈伯坤。陈伯坤本不是小气之人,念着何仙姑和自己相好了那么多年,算是给她撑撑腰,顺便露露脸。再有就是他亦被这个有着一肚子心眼的女人的话语打动了,什么“接客礼节”、“打通厅”、“打茶围”、“出毛巾”等等新名词,对这个久泡妓院的男人来说有着按捺不住的心动;另外,他见过月眉,那个要在“打通厅”里由他开苞的妹仔,白净秀气,颇合他的胃口;再加上何仙姑说她琴棋书画样样俱能,是红牌阿姑的料,于是拍板敲定,这头啖汤由他陈伯坤来尝。







  陈伯坤今晚红光满面,如祥云笼罩。这个五十多岁的矮胖男人,穿着香云纱富绅服,辫子梳得整齐而滑亮,笑得合不拢嘴。他突然有种感觉,新郎哥的感觉,这不是大摆喜宴迎娶新嫁娘吗?

  何仙姑见十六桌酒席都坐满了人,她事先安排的二十名阿姑亦按计划分别入了座,且已与客人调笑开来,不禁略微宽心。

  “承蒙各位老爷赏脸,何仙姑先请礼了!”何仙姑站在大厅中央,嬉笑作揖道,“今天是陈老爷的恩德,‘春梦’才得以在庆典之日请得各位老爷光临……”

  陈伯绅在一旁笑道:“哪里,哪里……”

  下边有人喊话:“我们先敬陈老爷一杯!”“对!敬陈老爷!”一时喊声四起,觥筹交错,酒尽人欢。

  饮罢酒,又有人喊:“快请月眉出来啊!”“就是,别冷落了月眉……”“月眉在哪……”众人又叫喊起来,四处张望,到处寻找。

  “哟,看你们是比陈老爷还着急呢!还真分不清今天是哪个‘打通厅’了呢!”何仙姑手绢一挥,媚态尽显,“放心,跑不了,怎么着也得先过了大家这关,不然更别说陈老爷那关了,是吧?先把菜吃好了,酒喝好了,我再叫月眉出来给大家敬酒助兴……”她手绢又一挥,下人排着队把菜肴端上,一会儿就摆满了桌。

  有人接话道:“仙姑这话说得是,不然大家都饿着肚子,还不一口就把月眉吞到肚子里去啊,哪里还有陈老爷的份呢!”

  “哈哈哈……”众人笑起来,尔后吃喝划拳声陆续响起。

  这边厢热闹得如同炒豆子般炸开了锅,那边厢二楼最东头关闭的厢房里,月眉正忐忑不安地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出场。这间房是何仙姑特意安排给月眉的,因一心要把她捧成红牌,故与其他阿姑区分开来,让她独占一房,不似那些台脚普通的阿姑要两三人同居一室。从今夜开始,她便是这间房的主人了。

  月眉坐在镜子前,芳姑正给她收拾昨天才做好的烟花烫。芳姑三十多岁,一直是何仙姑的贴身侍女。她用刨花胶把月眉前面的头发弄得服服帖帖的,再把后面的鬈发定型好。

  “美得胜过新媳妇!”芳姑贴在她耳边对着镜子笑道。

  月眉羞涩一笑,脸上的脂粉显得更红艳了,只是心里却轻松不起来。这几年,她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确切地说是这一夜。不慌张,不害怕,不逃避,因为知道终究要到来。到了将近的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丝担心,担心今夜,担心明天,担心以后。只是作为她这般女子,一个即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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