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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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疼痛中奔跑-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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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血付之东流吗?你也太自私了吧,你既然不愿与我结婚,当初为何要与我谈恋爱?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别的女孩谈恋爱,她一定欢欢喜喜地就跟我去领结婚证了,哪里至于这样低三下四地来求你?”
  我被桑说得头昏脑涨,他的话听起来不无道理,我确实耽误了他的青春。可是,当初是他自己说的,只要我和他谈恋爱,不管多久,他都会感激我给了他一段美好的回忆。我不知怎么现在就变成我“耽误”了他?当初在小山坡上,我以为接受他的感情是对他的“恩赐”,没想到当初的承诺竟成为日后他讨伐我的理由。而我为了“对得起他”,就必须继续和他纠缠下去。
  桑语重心长地说:“这个结婚证,只是为了应付台里,我们的关系,并不会有任何改变。你不同意,我们并不举行婚礼,我也不会碰你,一切都和现在一样。我们好歹交往了两年,我待你也算不薄,你就算可怜我,帮我分到这套房子,然后马上把结婚证作废,你想走哪里就走哪里,我绝不再干涉你,行不行?”
  我动心了。我居然相信了他。他总是以“随时可以分手”来诱惑我,逼我一步步就范。我以为,“帮”他分到了房子,我就可以对得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地与他分手了。
  我们去到了办事处。
  我怀抱着“帮桑分到房子便与他分手”的良好愿望,懵懵懂懂地在结婚证上签下了名字,甚至还力求把名字签得漂亮,就像鲁迅笔下的阿Q,在赴刑场时,还为自己没有把“卖身契”上的圈画圆而遗憾。
  如此可悲的蒙昧!
  短短半个小时,一切都已结束。我茫然地抬起头,却不知这一纸婚约已将我的身份,我与桑的关系改变。我们已经是法律认可的夫妻,我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说分手就分手,而只能是离婚!
  走出办事处的大门,站在大街上,桑挥舞着手中大红的结婚证书,竟狂喜地大喊:“哈哈!你再也跑不掉了。”
  他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有恃无恐,以至于没有任何掩饰,将他的目的赤裸裸地和盘托出。什么“为了应付电视台,分到房子就解约”,根本就是为了彻底把我拴住而玩弄的花招。后来事实证明,这根本就是一个骗局,分房子根本不需要结婚证。
  如果说,20世纪90年代,还有人被骗结婚,有人信吗?如果说,上当者并不是愚昧的村妇,而是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且素以聪明伶俐著称,是否会有人认为是胡说八道,编故事都不会编?
  如此荒谬,如此不合逻辑,可这,就是可悲的事实!
  我并不是一个怯懦柔弱,逆来顺受的人,可是,我就是一步步走向他设置的圈套,按照他的指挥棒翩翩起舞。他的魔法,一是永远让我感觉亏欠了他,对不起他;二是永远以“随时可以分手”做诱饵,让我一步步陷得更深。
  我从18岁在小山坡上接受他开始,便不是接受了一份“感情”,而是“责任”。所以,每一次与桑分手,我都面临“高尚”与“卑下”,“无私”与“自私”,“忠义”与“背叛”的抉择。而不是“爱”或“不爱”的抉择。作为父母的女儿,我骨子里亦流淌着“英雄主义”的血液,把人品和人格看得重于生命,宁可牺牲自己,绝不有负于人。所以,每次经过“深思熟虑”,还是选择了“高尚、无私与忠义”。我把这个沉重的十字架背负到自己身上,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几欲窒息,还自以为是一个“人品高尚而伟大的人”。
  站在街中心,我呆若木鸡。我知道,自己上当了。我的善良与天真被人利用,我这个自作聪明的傻瓜,睁着眼睛自己跳入猎人可怕的陷阱和圈套,再难脱身。
  我看着桑挥舞着大红的证书,在大街上得意地狂笑,突然感觉他的面目是如此狰狞和可怕。
  我的心沉入冰冷的谷底。初春的风吹来,几乎将我冻僵。



裴  裴


  我没有再去上学,只在临毕业时匆匆领了毕业证书,一纸高中文凭对我并无任何用处,因而学校也并没有吝啬。
  想死的念头只存在于一刹那,一旦未遂,便再也没有了勇气。但这样一来,裴望竟有些敬畏我。他发现我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懦弱,甚至比他更狠更“酷”,便也不太敢来招惹我。而母亲也停止了她喋喋不休的抱怨唠叨,我的寻死对她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击,她一时间憔悴了许多,不管如何地不喜欢我,她应该还是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走上绝路的。
  家中暂时平静,但彼此之间的裂痕太深,以致无法修复。冷冷碰面,无话可说。
  我应该找一份工作,但我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可以做什么。
  我在街上闲转,看见一个歌舞厅的招聘启事:招收营业员,高中文凭,身高一米五五以上,五官端正。
  我走了进去。老板是一个黑瘦的年轻人,戴了一副眼镜,使他看上去颇有几分文人气质。他看了我一眼,说:“你今晚来上班。”
  我干的是服务员,端茶送水,月薪两百元。彼时正流行卡拉OK,大厅里摆很多圆桌,一桌一桌地轮流唱,这满足了部分人在大庭广众下“演唱”的欲望,代价是必须整晚忍受不堪入耳的噪音。
  主持人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因为她干的是“技术活儿”,月薪是我们的4倍——800元,这让她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其实她普通话一塌糊涂,台词也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实在不怎么高明。但她仍不知天高地厚地要求老板加薪,老板一气之下,指着我说:“今天,你,来做主持人。”
  “我怎么可以?”我吃了一惊。长久的自我封闭使收缩成为本能,我早已习惯于沉默,哪怕是面对最好的朋友。比如和芊芊在一起时,我的话也非常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她倾诉,更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话。再说我又不漂亮,完全不是时尚靓丽的那种,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似乎是与我绝缘的。
  “为什么不可以?你的普通话讲得非常好,气质也不错,只要大方一点儿就好了。要知道,做了主持人你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工资可是800!”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犹豫地答应了。
  我没有演出服,只有芊芊送的一条黑色长裙,巨幅的裙摆,拦腰系一条宽宽的腰带,似乎尚可。没有化妆品,我只在唇上抹了一层透明的唇膏,就这样草率上阵了。
  果然,我站在台上紧张得双腿发颤。我感觉自己像一只丑小鸭,土气又难看,我几乎失去了说话的勇气。老板,我记得他叫尹侃,见此情景赶快叫灯光师将舞台的灯光调暗,在昏暗灯光的掩护下,我终于挣扎着说出了第一句话。
  第一晚的表演显然是不成功的。我想自己还是做服务员吧,一方面如释重负,另一方面也有些遗憾。没想到尹侃竟叫我继续。
  连续主持了一周,状态开始慢慢松弛。我还是不能适应在聚光灯下受众人瞩目,每次都要求把灯光调到最暗。好在顾客都为了自娱自乐,主持人如何他们倒并不关心的。
  有一天,突然抑郁难当,对着话筒莫名其妙地朗诵了一首诗。这是我和芊芊最喜欢玩的游戏,在山上,我们曾整本地背泰戈尔、席慕容、舒婷、北岛等人的诗,狂热而执著。我想起了芊芊——我赤胆忠心的好朋友,我忘了舞台的存在,读得泪流满面。
  并无人喝彩。来唱歌的人都想在流行歌曲的吼叫中发泄掉过剩的精力和欲望,谁耐烦听人读什么诗?
  无所谓。
  我本就不期望赢得什么掌声。
  走下台来,尹侃却研究地看着我,说:“你一定喜欢文学,也喜欢朗诵,是吗?”
  “我曾经拿过市里作文竞赛一等奖,朗诵一等奖。”我轻描淡写地说,有些怅然。学校,多么遥远的记忆。
  尹侃一笑,萧索地说:“你不该来这里,这不是你呆的地方。歌厅这乌七八糟的环境会将你的灵气毁了。”
  “那么,我可以去哪里?如果你把我炒了,我会成无业游民。”
  尹侃看着前方,不再搭话。
  我继续朗诵诗,在胸口闷得要炸开的时候。诗人海子曾经在一家餐馆要求朗诵一首诗,以期能免掉饭钱,却遭到老板娘无情的拒绝和嘲讽,一怒之下在山海关卧轨自杀。我现在至少比他幸运,我是主持人,有这个特权。
  幸运不期而至。
  尹侃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凤凰城电台的文艺部主任柳如眉,一位50来岁的女人。她说:“你的朗诵我听了几天了,你的音色很特别,虽然不是字正腔圆、铿锵有力的那种,却很有个性和张力,尤其你对文学作品准确独到的诠释,使你的朗诵非常富有感染力。你愿意到电台来工作吗?”
  我不相信幸福来得这么快,我已经习惯了承受苦难,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幸福。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然,不可能正式进台,也不能一下子就聘你做主持人。我没有那么大的权利。现在文艺部有一个空缺,点歌台缺一个人收费,如果你愿意来,我可以做主。进来以后,我再想办法让你主持《书林漫步》,是一档诗歌散文欣赏的节目,很适合你。”
  没有理由拒绝。
  尹侃把800元工资递给我,尽管我做主持人还不足一个月。
  “裴裴,有难处可以回来。不过,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你应该去更阳光的地方。”
  我沉默地把钱收起。
  尹侃,戴着眼镜的歌厅老板,有时粗野,有时文秀,有时郁郁寡欢,我不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甚至不清楚他为何一直帮我,但是,他是我通往阳光大道的重要领路人。
  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的重要性,应该说一些感激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如何表达。就这样一语不发地走了,像一个全无心肝的冷血之人。
  家里人听说我将去电台工作,都吃惊得合不拢嘴。在这个大杂院里,去电台的人可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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