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烟花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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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烟花寂寞-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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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深了,我睡不着,我在纪念姚晶。   
        据报上说,她去世的时候,张先生并不在她身边。   
        照老规矩他在纽约。   
        姚晶诚然有数十万观众,但距离太远,接触不到。   
        电话铃又响。   
        编姐的声音:“考虑完没有?”   
        “考虑好了。”   
        “交五千字吧。”   
        “我的答案是不写。”   
        “去你的。”   
        我笑,“不要紧,你骂好了,你不要我写,我请你吃饭。”   
        “咄!你替我写,我请你吃饭,”她说,“谁请不起一顿饭。”   
        “你老还在报馆?”   
        “是的,小姐。”   
        “你干脆铺张床在报馆睡,以示精忠报国。”   
        “杨寿林岂不是更应得忠臣奖?他就差没在这里洗脸刷牙淋浴。”老编说。   
        “他不同,将来《新文报》是他的事业。”我说。   
        “你就是咱们未来的老板娘了。”   
        “听听这种江湖口吻,传了出去,又该变成‘徐佐子鼻子大过头,此刻已以《新文报》未来老板娘自居’,何苦呢?”   
        “你在乎别人说什么吗?你不是天下第一号潇洒人物?”   
        我只好干笑。“我还一句句去分辩表白呢,这与洒脱无关,我只是没有空。”   
        “现在流行事无不可告人者。”她笑。   
        “是吗,这么可爱?阁下今年什么年纪?说来听听,四十二还是四十五?事无不可告人者!都是作大毕业生,我告诉你,将来这个城市垮台,不是为其他因素,而是吹牛皮的人实在太多,把它吹爆了。” 
        
        “你与杨寿林到底怎么了?”她说。   
        “半天吊着。”   
        “走了也三年多了。”她说。   
        “喂,别揭人私隐,还不睡?”我说。   
        “再见。”编姐说。   
        我保证打现在开始,总有三十万字是为哀悼姚晶而写。   
        做观众总比做戏子高贵,做读者永远胜于做作者。   
        我的嗜好是看报纸副刊,一边看一边发表意见:唔,这个还不错。咦,这篇神经。啊,此专栏终于搬至报尾,不久可望淘汰出局……报纸多么便宜,娱乐性那么丰富,尤其是杂文专栏越来越多的时候,事无巨细,作者都是与陌生人分享,别吃惊,连床上二十四式都有人写,太伟大了。 
        
        我始终不怀疑有求才有供,所以并不敢看轻任何一种体裁的文章,总有人看,百货识百客,谁也不愁寂寞。   
        我没有睡着,也许是为姚晶难过。   
        一把火之后,从此这个人在世界上消失。   
        但活着的时候不知要斗倒多少人才踏上宝座。   
        在姚晶的世界里,人是踩着一些人去捧另外一些人的。弄得不好,便成为别人的脚底泥,一定要爬爬爬,向上爬,不停地爬,逗留在最高峰,平衡着不跌下来,一下来就完了,永远颤抖自危。可怕的代价,可羡的风光。 
        
        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观众,花钱的大爷,一觉甲不好看,马上去看乙,可恨可爱的群众。   
        我抽了许多支烟,天才濛濛亮。   
        电话铃响,是杨寿林。   
        “出来吃早餐。”   
        “什么?我一夜未睡,怎么吃早餐。”   
        “昨夜做啥?”   
        “寿头!不告诉你。”   
        “别人都叫得我寿头,独你叫不得,你一叫便是告诉人只有寿头才喜欢你。”   
        我笑。   
        “吃完早餐再睡,反正有我陪你。”   
        “说话清楚点,切忌一团团,我只陪吃饭,不陪睡觉。”   
        “出来!”他大喝一声,“少说废话。”   
        我气馁,“十五分钟后在楼下等。”   
        杨寿头又马到功成。   
        我根本不敢与他争,二十六岁了,总共才得他一个男朋友,换身边人及换工作需要极大的热量,我长期节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   
        照照镜子,梳洗完毕,在楼下等寿头。   
        寿头不是开车子来的,他步行,精神抖擞,定定不似一夜未睡。   
        我失声问:“车呢?”   
        “坏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尊座驾总有三百日卧床,比林黛玉还矜贵,”我抱怨,“告诉过你,欧洲车不能开。”   
        “我同你说过不用东洋货。”他朝我瞪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意大利人何尝未曾在八国联军时欺侮过咱们。”   
        “佐子,你的话多如饭泡粥。”   
        我不响了。   
        “为何闷闷不乐?越不开心,你话越多,高兴的时候,你顶多吹吹口哨。”寿头说。   
        我不出声。   
        我们两人都喜欢吃西式早餐。丰富的白脱果酱羊角面包,腌肉鸡蛋,牛奶红茶果汁,吃完之后足足十个钟头不想其他问题。   
        每当吃饭的时候,咖啡座阳光璀璨,我就觉得活着还是好的,并且寿头应当向我求婚。   
        编姐曾问我“寿头”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是上海话,约莫等于北方人口中的冤大头,或者广东人之老衬,有讪笑意味,并无太多恶意。   
        寿头并不介意有这个绰号,打七岁开始,小学同学就这么叫他。   
        寿头身边的传呼机作响,他取出看,“报馆找我。”马上跳出去复电。   
        他似乎真的需要这种仪器,身兼新文日晚报之经理,他喜欢揽事上身。   
        回来他同我说:“找你的,佐子。”神色讶异。   
        “是编姐不是?”我说,“还死心不息。”   
        “不是,是陈王张律师楼。”他说。   
        “不认识。”我继续喝茶。   
        “有关姚晶的遗嘱。”   
        “姚晶的遗嘱?”我呆住,“关我什么事?”   
        “是很奇怪。”寿头说,“叫你尽快同他们联络。”   
        “是不是错误?”   
        “不会。”   
        我用布巾擦擦嘴,“我去打电话。”   
        我借公用电话打过去。“我叫徐佐子。”   
        “徐小姐,请你立刻到我们写字楼来一次。”他们如获至宝。   
        “为什么,什么事?”   
        “你来了不就知道。”   
        “先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我说。   
        “好吧,”他们无奈,“有关姚晶女士的遗产。”   
        “什么?”我不相信双耳。   
        “姚晶女士把全部遗产赠予你。”        
      第二章 
            (更新时间:2006…04…12 11:04:06)     
        这次我张大了嘴,声音也发不出来。   
        过了很久很久,我说:“马上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住同自己说,怎么会?   
        我回到桌子上,同寿头说道:“快付账,我们到律师楼去。”   
        听到这件事,寿头也呆住。   
        “你同她不熟呀。”他说。   
        “我们只见过两次面。”我说。   
        “她怎么会这样做?她难道没有亲人么?”   
        在车中我把整件事仔细归纳一下。   
        一个普通人,正当盛年,是不会去立遗嘱的。去世后,产业自动归于配偶子女。   
        姚晶却特地写了遗嘱,把她的财产给我。   
        为什么是我?一个只见过她两次面的新闻记者。   
        我同她有什么关系?素昧平生。   
        她父母是否在世?她有没有兄弟姐妹?给公益金也好,怎么会想到我?   
        “下车。”寿头说。   
        律师在等我们。   
        我在办公室内,他们宣读遗嘱:“我姚晶,原名赵安娟,将我所有,在死后赠送徐佐子女士。”   
        我与寿头面面相觑。   
        寿头问:“遗产总共包括些什么?”   
        律师说:“现金二十万美元。”   
        寿头看我一眼,“全部?”   
        “全部。”   
        我并不怪寿头感到意外。二十万美元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譬如说我,简直是保证下半生生活的巨款,但她是姚晶——怎么可能只有这一点点,也许是给别人了。  
       
        律师的反应与感觉同我们完全一样,“真没想到她仅有这个数目。”   
        钱都到什么地方去了?   
        律师说:“我们会替你办理手续,这笔钱会存人你户口,请过来填一些表格。”   
        “我可否拒收?”我问。   
        “我们的职责是把它交在你手中,至于你怎样处理这笔款项,我们无权过问。不过我猜姚小姐希望你亲自享用这笔钱,如果她要交给慈善机关,她可以这么做。”  
       
        我手足无措,填妥文件,与寿头回家。   
        他也被这件事困惑,连玩笑也不同我开了。   
        我把编姐小梁给找了来,一同讨论这件事。   
        编姐睁大眼睛,随即运用她天赋的新闻触觉:“这么说来,她同她丈夫的感情是有问题了。”   
        我说:“可是她丈夫是湘西张将军之后,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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