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嬅真是瞧不清胡雅那颗丑脑袋里,塞了些什么玩意。“你到底是有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得了这么些消息,”她实在是憋着了,一股脑将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干净,真要是靠着胡雅,怕是别人做了猪崽子卖了都不晓得。
“我若是沈老爷,也带查查去,”胡雅想着一白遮百丑,也幸好是沈府这样的人家,找些羊奶也方便,她强忍下了喉咙里止不住钻上来的反胃感,“多能长脸面的一人,”说罢,胡雅趴在了床上,睡起了午觉来了。
周嬅听罢,心里骂着没出息的东西,指望着她在日后的沈府大院里站住了脚,提携自己,是靠不住的,这阵子的情形看来,还不如去巴结沈查子。
“娈侍”的意思,周嬅也是从了那伙小厮口中套出来的,想不到,那般神仙样貌的人,竟然是做那样的生计的。周嬅偷偷摸摸地寻到了沈查子的院里。
狐妩村里出来的人,都是狐狸转世,周嬅记牢了这句话,进了小院,里头传出了阵叮叮咚咚的乐音。
屋檐下头,那个比春光还要明媚几分的男童坐在了栏杆旁,手里持着根青竹筷,击打着几块碎瓦楞。
浓烈的紫裳,衬黑了原本就如乌漆的发,白色的杏,粉色的桃点妆的小院美景都成了他身后枯燥的摆设。沈查子玩得分明是田间地头野孩子的玩意儿,看在周嬅眼中,却生出了分奢华。
周嬅没来由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身葱绿色的褂子,庆幸她穿了身新衣裳过来,衣服是胡雅转送给的,说是和她的肤色更衬些。周嬅穿上了这身衣裳,比得三月的新生韭水嫩嫩,青葱葱的。
听得久了,对音律有些研究的周嬅听出了看似凌乱的瓦楞音竟是首乐曲。她的见识不多,耳了还没听明白,那头的敲击声就停了下来。
沈查子立在了她的身旁,替她抚落了额前的杏花,他的个头比她稍微高些,挨得又太近了些,他的睫触在了她的额上。
杏花跌落下来的那刻,暖暖的唇也烙在了她的额头上,只是轻轻地一啄,周嬅却已经醉了,沈查子的那句话如同三四月的杏花雨,飘在了她这朵待开的娇花上:“真是可惜了,明明是这么个可人儿。”
话沉淀了下来,又如多情的细雨落入了土中,狐妩村的人,果然都是狐胎转世。
胡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床帐前一阵黑压,她以为睡过了头,日头晚了,定了定眸子,才见了沈老爷站在了她的床前,隔着床幔瞧着她。
床幔是落下来的,无论是床幔外的人,还是床幔的人,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都不知道,揭开了幔该说些什么。
“老爷,您来了,”胡雅的手探出了床幔,很是亲热的省去了那个生疏的“沈”字。
“你有小睡的习惯?”沈老爷看着细纱幔后头探出来的那张脸,已经没有了那日让人心头一颤的神情。在打虎村那样的地,哪能有了这样奢侈的习惯,胡雅听出了他的疑惑:“床太舒服了,不自觉就睡过去了。”
“住得可都还习惯?”沈老爷看了看房中,择了个凳子做了下来。
“习惯。老爷可是要和我说说家里的事,我听说明个儿我们就要回省城了。”胡雅想着他来找自己,正是要说这事,然后瞥了眼,放在了床头的那身粉红衣裳。
到了沈府后,她要坐着小轿从侧门入府,她这个年岁,只是个半大的孩童,又是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小夫人,只怕连妾都算不上。没有大红的嫁衣,也没有什么吹拉弹唱,简简单单的一顶轿子也就足够了,这些规矩,她都是知道的,沈老爷看着也不是那么婆妈的人,不可能亲自前来只为说这些事儿。
“家中还有三房兄弟,性格也是各有不同,你进了宅门后,懂得些进退也就好相处了,”沈老爷说着,想用了尽量简单的话,将家中的情形都说明了。
“府中除去几房幼弟,我还有一名八岁的孩童,”说到了这里的时候,沈老爷顿了顿,“以后,也是要由你来看护了。”
总算是到到了重点上了,胡雅很清楚,依沈老爷的家世,再加上他人至中年,保养却很是得当,就算年龄大了些,也可以随意讨上几房美娇娘。
她并不知道中大夫是个多大的官职,但想来绝不是小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又何必要跑到山沟沟里选妻。她想到了这茬,又想起了没“死”前她还不是到了深山老林里相亲,顿时语塞了。
“那孩子幼时丧母,我又忙于外事,疏了管教,性子有些顽劣,”沈老爷喝了口茶,润了润,再看看胡雅,她抿着嘴,并不吭气,亦没有插嘴。
“他的命理有些硬,又是虎狼之年出生的,”沈老爷叹了口气,离国对于占卜命理一说很是信奉。
沈老爷并没有将缘由全都说了出来。沈老爷的幼子名为沈少恬,他娶妻晚,年近五旬才得了这么一名子嗣,妻子过世后,孩童也才刚足月,许是奶水喂得不好,体质很弱。长到了三岁时,仍夜夜啼哭,整日吵闹,后请了一得道高僧到府中,才说沈老爷和沈小少爷都是属虎,一山不容二虎,需寻得一有虎威之女,于是沈府才辗转寻到了打虎村。
胡雅在了清水城里住了三日,进门的时间,已由着道士和尚反复掐算过的。
沈老爷交待了这些,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胡雅回味了下,他的意思,是说自己是个挂牌的奶娘,这。。。倒是个好差事。
想到了这层,胡雅就乐呵了,看着身旁那件前世很是喜欢的桃粉衣裳都有了些好脸色,她可以好好表现一番,争取赢得“太子”的喜欢。
小轿子在了三串红鞭炮之后,进了侧门,门口站着的不是新郎打扮的沈老爷,也不是看热闹的沈家人,而是一名穿着虎头鞋,带着虎头帽,看着虎头虎脑的小童。
胡雅摆出了,前世最擅长的和善笑容,盈盈跨过了侧门门槛,她今日的打扮甚至比在打虎村时还要简单些,一身的桃粉装扮,由着周嬅引着,前头是一条七折八绕的回廊。
脚尖还没迈上台阶,就听得耳梢传来了阵脆耳的童音:“这人生得真丑。”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下 马 威
“又矮又胖,跟和大冬瓜一样,还是个黑皮的,”那个被一群婢女老妈子簇拥着的粉嫩男童继续说着。
一名眼稍上吊的老妈子作势要去捂他的嘴,又刻意不捂严实,小孩的恶毒话持续的从她的手缝里吐了出来:“鼻子扁,嘴大,和荷花塘里的蛤蟆似的。”
胡雅身旁除了周嬅都是些沈府的下人,听了小少爷的几句童话,都吃吃笑了起来。
周嬅先听着还觉得有些好笑,转念一想,胡雅的那句:“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她心底那股打虎村虎女的血性又被激起来了,“小夫人的眼生得好。”
小童踢了踢那双合脚的鞋子,指着胡雅说道:“就是丑,比柴房里烧柴的老太婆都丑。”反复出口的“丑”字,足够让任何一名新嫁娘嚎啕大哭。侧院里的几十名仆众都瞧了过来,想看着新来的“小夫人”有什么反应。
粉色的嫁裳被拉了起来,露出了双连理绣花鞋,胡雅走到了前头,从了怀中摸出了包糖。周嬅看了过去,正是那包先前递给自己的桂花糖。
胡雅半蹲了下来,往他嘴里塞了颗糖,捏了捏他白生生的小脸:“小少爷,吃糖,这样小嘴儿才会甜一些,”小童的眼里,倒映出两弯弯,杏仁眸,耳边的声音比桂花糖还要甜滋几分。
说罢,胡雅和个没事人般,瞅了瞅四周,“小少爷住在哪处,在他旁边给我腾间房就是了。”那个穿着虎头鞋的小童立在了旁边,嘴里的糖慢慢地化开,这是唯一一个没有居高临下和他说话的“大人。”
沈老爷随后又来了一趟,给胡雅的房中送来了些吃的用的,还有些小巧的首饰珠宝。沈府的规矩说来也不多,沈老爷是现任的家长,他一年里头大多时候都是在外头忙和的,胡雅的三餐是跟着小少爷吃的,若是不习惯,可以吩咐侧院里的小膳间自个儿开伙。
府中总共有八处大院,除了正院“寿松院”和沈老爷住处所在的“落鹜院”,另外几处分别是沈家另外三位爷的院邸。剩下的两处,一处是家丁仆侍们的杂院,另外一处则是像沈查子等人入住的“宾院”。
沈老爷的院子名为“落鹜院”,总共又分了东西南北四面。沈老爷住在正东的院子里,小少爷住在了南侧,胡雅则是住在了西侧。北边原是沈家主母的住处,现在已经改成了个佛堂。
等到沈老爷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天色已经有些不早了,厢房里已经见了些西晒的日光,胡雅的脸上并没多少的乏意,她一直是端坐着,听着沈老爷的话,然后记了下来。
房中分为了里外间,外间是个花厅,摆了整套的柳木桌椅,挂了幅雀鸟画,里间则是暖阁,支着张三面凌花床,一顶红粉罗纱帐,侧边则摆着个衣架和三尺壁橱,再是漆金梳妆台,摆设的很是周到。
沈老爷看了眼有些闷热的西厢房,又命人找了两张竹帘子,挂在了门扉处,他正想叫人搬些绿目的花草盆栽进来时,听见了胡雅小声说道:“室内是不可以摆放花草的。”
这是她遇见沈老爷后第一次出口反驳。在随县太爷去打虎村之前,沈老爷也曾听说过那个村子曾是出名的打虎村,村中调教出的新娘反倒是温顺如绵羊。他想起了那日祠堂里的煞血玉狐,这名叫做“叶胡雅”的虎村新娘的一语惊人,原本因为她几日来的谨慎表现,让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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