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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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年少-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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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货币高涨的时代,如果你不是投资家,很有可能从中产收入阶层滑向贫困阶层。如果你是个勤劳的工薪阶层,没有从事投资,那么你的生活水准必然出现大幅下降;如果你是个善于观察风向的投资者,那么你有可能成为先富一族。

    要从中产收入阶层成为穷人非常容易,只要家中有人得重病,或者企业破产倒闭,或者你什么也不想、只是循规蹈矩领取工资,生活水准就会步步降低。

    单纯就财富来说,抛弃艰难的实业,涌入投资市场,断绝成为工薪阶层的想法,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是,这种方式对于单兵素质要求过高,因此将很多人阻拦在财富大门之外。

    梁夏开始准备简历。如何交代毕业后至今自己在干什么呢?难道写自己其实从没有过人事主管所定义的工作经验?说实话果然痛苦。梁夏查北京工商局网站,编造了几个小公司的工作经历,然后把简历投给一些中等规模的单位。大公司进人比较正规,要是人事部打电话核实就完了。

    先到普通公司混几年,然后再跳槽到大一点的单位,再然后……畅想未来的过程中,梁夏发现自己又落后了。事实上,在三十岁的时候重新开始,很难不落后。

    但他还是决定尝试。尝试换种态度生活。

    那天苏杭和周恕淳谈了一个钟头。

    置换的是同等数目的项目收益。本来,自从苏杭毕业,周恕淳对他的纠缠就开始逐渐失效,到生物研究所之后,周恕淳以研究员身份带课题组,苏杭做他副手,内行谁都知道,课题组里副研究员、博士后、博士、客座之类一堆帮手,能力最强的就是苏杭。所长早就有意让苏杭单独带队,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年,周恕淳就没有可用之兵了。

    这意味着他的成就将裹足不前。如果他想维持荣誉和威信,就必须放弃在外面兼职做项目的时间,抽出精力来做苦行僧。

    这时候苏杭承诺帮他赚钱,对周恕淳当然是名利双收的好事。

    作为苏杭自己,他很痛苦,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学术上失去自由和梁夏的失去人身自由,很难判断哪一种更严重。周恕淳最多盗名窃誉,倒不会掺和苏杭的具体工作。苏杭这段时间天天在实验室泡到夜里十一二点,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包括宋般若。

    他不知道怎样面对她。

    从研究所回家,经过市图书馆。林荫道上街灯有好几盏都坏了,黑黢黢默立着。苏杭走得不快,他猜想宋般若可能还没睡,走慢一些,等她睡着再到家。正在低头寻思,身畔低低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先生。”

    苏杭的胳膊同时被轻轻扯住。苏杭吓了一跳。

    女人在黑暗里,看不清面容,仍是低低的声音:“先生,去我家洗头吗?”

    苏杭把胳膊抽出来,没理她,继续往前走。

    女人仍是扯他的胳膊,苏杭被缠得烦,提高声音说:“离我远点!”

    女人不放手,苏杭已走到有灯火处,那女人的脸登时清晰的现在眼前。

    像在哪里见过。

    苏杭没有细想,推开她往前走。那女人却欣喜地低喊:“苏博士!”

    这下苏杭想起来了——附属医院哮喘科小患者的妈妈。

    女人说:“苏博士,那天真是谢谢你!你去我家吧,我给你免费按摩。”

    苏杭像是没听见她的话,问:“你女儿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女人黯然低下头,说:“我们从乡下来的,没别的法子,要治病。”

    “孩子爸爸呢?”

    女人说:“在广州做搬运。回不来。”

    苏杭说:“我去看看孩子吧。”

    女人带路。住处离附属医院很近,在小区地下室。进门就看见一张床,床后挂着印花塑料窗帘,绕过窗帘,又是一张小床,小女孩没睡,坐在床上玩一只矿泉水瓶盖,不停打喷嚏。苏杭俯下身看她,小女孩抬起头,很快认出了他,对苏杭咧开嘴笑:“叔叔好。”

    苏杭伸手把孩子抱到膝盖上:“让叔叔看看。”

    孩子很听话。苏杭把手伸到肺区,稍稍用力,小姑娘干咳起来。

    “晚上她睡得怎么样?”

    “经常喘醒,趴着睡才好些。”

    苏杭想把小姑娘放回去,但小姑娘搂住他的脖子不放。苏杭问:“她现在每天吃什么药?病历拿来我看。”

    病历上几乎没有用药记录。每天只是吊水。

    小女孩猛然从苏杭怀里挺起腰,以一种强迫姿势端坐着,头向前伸,双肩耸起,双手用力撑住,用力喘气。苏杭抱着她往外走,女人跟着。

    小区门口有24小时药店,苏杭叫营业员拿一只喷雾器,让孩子张嘴,喷进药剂后,哮喘得到平息。苏杭把喷雾器交给女人。然后找营业员借了纸笔,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在纸上写饮食宜忌。

    “尽量少吃盐。”他说,写到摄入营养品名称时,他停下笔,写了有用吗?停顿了一会,还是仔细写上。

    “出门戴口罩,家里打扫卫生的时候不要让孩子吸入灰尘。”他说。

    撕下纸交给女人,把孩子也交给她。转身走出药店。

    女人抱着孩子追上来,拦在他面前,似乎有些羞愧,顿了一顿,说:“你能给想想办法吗?你看孩子怪可怜。”

    苏杭苦笑:“这种病,食补最重要。生活环境也重要。”

    他不知还能再说什么,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开。身后忽然传来怯怯的童音:“叔叔救救宝宝。”

    如果能救,为什么世界上还在研究这个课题?

    苏杭觉得心里很堵,但他没有办法就这样当着孩子的面一走了之。

    “带孩子回去吧,别在医院浪费钱了。你把地址给我,以后每个月我寄营养品和药给你。”

    女人几乎不能置信地看着苏杭。

    苏杭感到疲倦:“明天你把地址给护士就行。我会去取的。天晚了,回去休息吧。”

    苏杭回到家里时,父母的房间都已经静悄悄没有声息,打开自己的卧室,宋般若靠在床头看书,见苏杭进来,嫣然一笑。

    苏杭往沙发里一靠,手支住头,片刻之后才对宋般若说:“怎么还不睡?”

    “等你呀!”宋般若答。

    苏杭看了她很久。

    宋般若嗔怪的:“看什么呀!”

    苏杭仍然注视她:“你觉得世界美好吗?”

    宋般若说:“不特别糟。”凑到苏杭面前逗他,“你不知道我的世界因你而美好吗?”

    苏杭不再说话,只是凝望她。

    宋般若伸出手指,轻划他的鼻梁。

    梁夏找的工作是医药代表,成天跑医院拉关系。就他的专业来说,勉强也算能沾上边。菱角呆在家里负责做饭。她向梁夏提过结婚,梁夏的回答是“绝不可能”。但他同时又说:“我赚的钱永远有你一份。”

    梁夏做医药代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在周恕淳面前晃悠。周恕淳每次看到他都笑容可掬,仿佛他们是多年的挚友。那一百二十小时,似乎从未在他们之间发生过。

    梁夏代理的就是周恕淳主持研发的几类药。所以,继周恕淳的药厂厂长成了梁夏老板之后,附属医院药剂科科长也成了梁夏的客户。周恕淳不得不看着梁夏在他的领地欢蹦乱跳。

    周恕淳问苏杭:“梁夏到底想干什么?”

    苏杭回答:“上班啊,挣钱啊。”

    “这不行!”周恕淳说,“他这肯定是不怀好意。我们需要好好谈谈。你看我们将来研制出的药,还是要经过梁夏的营销嘛。”

    “不至于吧,梁夏不过是医药代表而已,和你打交道的再怎么也是大区经理。”

    “不打不相识这话非常好。我和小梁之间有误会。”

    苏杭说:“别找我,我最不会做思想工作了。”

    周恕淳索性掇条凳子坐在苏杭身边,苏杭正在写实验报告,周恕淳存心不让他写:“小苏啊,梁夏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但是他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吧?他总是胡作非为对别人也不公平是不是?当然现在他很好了,他走了正道。所以我们要重新团结在一起。”

    “人家没想和你团结。”

    “那是他小心眼!我可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苏杭笑,但不说话,继续写他的报告。

    周恕淳使出杀手锏:“我找到自愿试药的了!”

    苏杭的笔尖僵在空中,他没有看周恕淳,但神色瞬间郁积起来。

    “我再告诉你这些试药的人是谁找到的:就是梁夏!如果他从这个环节开始介入,那么最终这个药通过审批后再上市时,他就可以拿到更多折扣。”周恕淳知道苏杭在听,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本来我不想告诉你。可是你看,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一点都没变。他能力那么强,很快就会是大区经理,很快就能折腾出又一桩大事,你就拭目以待吧。”

    苏杭咬了一下嘴唇,脸色发白。然后他平静地回答:“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对你和对他都是。”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自愿试药的病例里有你认识的那个小女孩。”

    苏杭终于扭头来看周恕淳,他的表情错愕。

    周恕淳说:“这得佩服梁夏,他实在太有本事了。并且,这次不是上次那种针剂,是我们国产的新药,补助不是十块,而是一万!谁都知道补助越高危险性越高,那些穷人到底还是惜命,宁愿十块十块的挣也不想冒一万块的风险。所以能找到理想的患者是很不容易的。”

    苏杭抓起手机拨号码,手指发抖。周恕淳可以很清楚的听见梁夏的声音。

    梁夏说:“是自愿的。她已经签了协议,没什么不符合程序的地方。你不是第一天学生物,这再正常不过了。太感情用事是成不了大器的。”

    苏杭攥紧电话,梁夏没有错,最起码现在大家都这么在做。周恕淳也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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