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之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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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之刺-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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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笑开。他朝明夷做手势,要她下楼。明夷没有理睬,又埋下头专心看她的蚕。

  没多久,冯家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明夷听见是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趴在窗台往下看。冯家蒙站在院子中央,仰着脸理直气壮地说,你不下来,我就上去找你。明夷急忙摆手,示意自己马上下楼。

  明荣夫妇和班主任老师还在热烈交谈,不时开怀大笑。见明夷出门,张茉芬问了声。也没听清楚明夷的回答,她起身给班主任茶杯加水,忙于他顾去。

  清静的小街,路灯昏暗。光晕朦胧地洒在两个人脸上。

  “什么事?”明夷开口问。

  “我明天返校,去都城。可能明年寒假才能回来。”

  “关我什么事?”

  冯家蒙递给明夷一张小纸条,说:“这是学校宿舍的电话号码,一般早中晚都能找到我。如果我不在,你就留言或留个电话,我好知道你有什么事。”

  明夷望着一脸正经的冯家蒙,有点哭笑不得。她说:“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

  “我怕你有事。”

  “怕我又掉进河里,又要等你来救命?就算那样,我在河里也打不了电话呀。”明夷边说边笑起来。

  冯家蒙一点没有笑的意思。他看着明夷,若有所思,说道:“蚕已入茧,不用采桑叶了。我不担心这个。反正,你每天老实呆着。等到寒假,也许你会长大点。”

  开学前一天,张茉芬兴匆匆地买回许多东西。新书包新文具盒,新钢笔新橡皮擦,另有一双新鞋,黑色系带皮鞋。她对明夷说:“明天起,你就是中学生了,以前的丁字带扣皮鞋显得幼稚,不适合你穿。上了中学,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满眼新物品像个强烈的信号,刺激着明夷懵懂的心。她整个人如梦初醒。

  宁中只录取升学成绩的前两百名,各小学摊下来,每个毕业班至多十来人能考上。这些人再分到初一各班,能够与她同班的小学同学不出三五个。那些对立派,不管他们小学期间结成多么铁的阵营,如今被拆得七零八落,发配到各个中学去。他们再也不能联合一气给她送馒头庆生日,伙同起来咀嚼她的身世,以拯救他们奄奄一息的优越感。他们甚至来不及最后一次集体亮相,没有一个照面,她就此作别。

  是的,一个全新的开始。

  夏末暑气未尽。吃晚饭时,夕阳挂在西山巅。余晖穿过阳台,一抹金黄斜铺在紧邻饭桌的墙面。

  明夷落入夕照,侧影投在粉白渗光的墙上。弯曲的睫毛,秀挺的鼻头,现出清晰的轮廓。墙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她的父母在暗处,阳光没有顾及。她也乐于没有比较。

  张茉芬不停往明夷碗里夹菜,督促她多吃点。明荣不断调整电扇方向,尽量往明夷这边吹。他们的额头渗着汗,脸上满是欢喜神气。明夷又看一看墙上的影子,电扇风力下,几缕长发拂来绕去,那也是轻快的。她咬着筷子笑起来。

  吃个饭傻乎乎地笑什么?张茉芬嗔怪,眼里也尽是笑。

  9月1日,明夷起个大早。俩小辫完成历史使命,光荣退役,她将长发扎成一束马尾。新环境新气象,一切从头开始。

  连衣裙是纯白色,她爸爸从都城带回来,衣柜里放了好一段,专等今天启用。父母说,中学是她人生的一个重要台阶。对这个比喻,她没有太深的感受。在她心里,这个新学年意义非凡,因为小学的困扰到此为止。一切将要变得陌生新鲜,而又简单。

  城区的街道人来人往。中学生一路呼朋唤友,抱着书本,三五一群有说有笑。小学生背着比自己身体宽大的书包,被家长牵着急急赶路。自行车叮铃铃穿街过,几岁大的小孩坐在车横杠添置的小座椅里,好奇地东张西望。

  古榕枝桠繁茂,撑开巨大的树冠,每个街口都被绿荫笼罩。看不见一只鸟的影子,只听到叽叽喳喳的欢鸣。明夷路过榕树下,仰起脸吹了声口哨。树上的鸟儿立即热烈地回应。

  宁中位于城北,背靠护城河,环境清幽。前身是宁城女子学堂,由西方传教士捐资,始建于1894年。宁中素来以师资雄厚,治学严谨著称。近十几年,大学升学率不仅在本市独占鳌头,在全省也是首屈一指。清华北大等名校每年都给予宁中保送名额。作为一个西南小城的中学,称得上青睐有加。

  宁城人普遍有一种说法。宁中的门槛高,但只要一脚跨进去,就等于另一只脚跨进重点大学的门。明夷并没有看见多高的门槛,不过进入学校确实不易。镂花大铁门左右各立两名校卫,检查学生的证件。新生和在读生分成两排,在读生出示出入证,新生则凭录取通知书验明正身。

  入门是环形林荫道。明夷没有随其他人走林荫道去教学楼,她直接从操场穿越。椭圆形的大操场一分为三。中部三分之二浅草茵茵,做足球场用。两头部分是篮球场和排球场。虽然面积比正规场地缩水不少,倒也设置精巧。操场四角也没闲着,因地制宜设有沙坑,单双杠。

  操场四周环绕法国梧桐。高大挺直的树干,半空盎然的枝叶,无不彰显着不俗的历史。风从河岸来,吹过宽阔的操场,阵阵清爽气息。

  金色晨光里,一些高中部的男生在踢球。黑白相间的足球滚到明夷面前。有人冲她喊,哎,来一脚。接着一片哄笑。明夷吸口气,奋力踢出一脚。好球!男生啪啪鼓掌,远远地扬声道,谢谢新同学。又是一片笑声荡漾。

  初中一年级在教学楼底层,设有四个班。长长的走廊人头攒动。新生们兴奋地寻找各自的教室,以及小学旧识。人堆里不时发出尖叫。

  明夷找到初92级二班,排队交了学费。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女教师,端庄严肃。明夷领课本时,班主任看看她,又拿起通知书看一眼,然后说:“我知道你,全市第二名,考得不错。不过升学考试主要针对大部分学生,考题比较简单。过几天学校要进行一次摸底考试,考核各个学生的应用能力,题目的难度会加大。你好好准备一下。”

  明夷有些发呆。还没有正式开课,考试的任务就降临,肩头一沉,千斤重担又上身。她找个空位坐下。旁边过来一个女生,热情地说我们做同桌吧。明夷尚未表示,有人接过话去。

  “她可是小学年级第一,最讨厌别人靠得太近,跟她同桌你会有压力的,不如我们挨着坐。”

  那个尖细的声音明夷十分熟悉。她转过头,李娆倚着课桌站在过道,一脸毫不掩饰的得意。

  明夷做过细致计算,无论她分在哪个班,不可避免地要遭遇小学同学,其中也可能有跟她格格不入的人。他们大势已去,小股残余势力翻不了天,对她构不成危害。她甚至想,只要他们不来招惹她,她愿意摒弃前嫌。即便达不到亲密无间的份儿,也可以相安无事地度过中学阶段。

  千算万算,她怎么也算不到李娆头上。以李娆的成绩,能上宁中无异公鸡下蛋。可这个人千真万确地站在这里,在宁中初92级二班的教室里,而且不可能是翻墙进来瞻仰。

  李娆亲热地拉着女生到后排去了。一面走,她一面附在女生耳边讲悄悄话。明夷按科目将课本分类,依次放进抽屉,直到把抽屉塞得满满的。不留一点空间,不给人可乘之机。

  一见面李娆就盛气凌人,摆出一副斗到底的架势。李娆能拿什么打击她呢,无非重走老路,又拿她的身世做文章。弃儿的故事并不惊心动魄,没有《一千零一夜》神奇,也没有《聊斋志异》玄奇。吸引人的不在故事本身,而是在于,相形之下未被遗弃者膨胀的幸福感。因此,总会有人大惊小怪感兴趣。

  太阳还是昨天的太阳,亿万年来只是那一个。较之顺西街小学,宁中无非操场大些,梧桐多些。不过如此。全新的中学生活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梦。一切都没有改变。

所谓童年(4)
七月的宁城文体界座谈会上,少年女子垒球队教练,李娆的姨丈杨明远大倒苦水。队员即将分散到不同中学,相距远,课程不一致,实在不方便球队统一训练和比赛。他恳请相关部门酌情考量,将女垒队员集中在一所中学就读。

  杨明远的建议引起主管单位极大重视,体育局会同教育局连日磋商,决定将女垒队员全部划到四中。方案一出,部分队员家长不乐意了。他们认为自家孩子有能力考上宁中,若非要选择,宁愿退出垒球队,也绝不去师资薄弱的四中。

  这几个队员是少年女垒的绝对主力,杨明远自然不肯放人。金牌教练和主力家长相持不下。最后,教育局不得不让步,要队员家长首推的宁中来安置女子垒球队。

  宁中每年除了正招的200名学生,另有微量机动名额,用来招纳个别分数没有上线,但具备突出特长的学生。

  今年宁中只计划了两个机动名额。一个给城南小学的刘志。此学生极富创造力,小发明小制作多次获得市级奖励。另一个是来自乡村小学的唐红。她在寒冷的冬天,奋不顾身跳进涪江营救落水儿童,曾被市团委评为学赖宁标兵,事迹一度在省市报刊登上头版头条。

  少年女垒根本不在宁中考虑范围。球队人员多,大部分队员学习基础差,训练课程难免不发生冲突。宁中的任课教师对接受女垒非议颇大,认为会影响教学质量,扰乱本校正常秩序。

  对于宁中教职的抵触情绪,上级官员苦口婆心。想想看,女垒常出外比赛,成绩显著,今后入驻宁中,那也是给学校增光啊!现在讲究全面发展,宁中的教学自然走到了前头,女垒一来,学校的优势不就显得更完善吗?这样的强强联手,何乐而不为呢?

  感叹之余,官员亦阐明态度:少年女垒是宁城的金字招牌。不管怎样,这块招牌不能倒,绝不能倒在我们手里。言下之意甚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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