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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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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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少年”太宰治及其文学的心理轨迹(译者序)(1)
太宰治的小说第一次进入中国大陆读者的视野,大约是在1981年。张嘉林先生翻译的《斜阳》出现在文革结束后不久的中国文坛上,掀起了一股不小的太宰文学热。尽管它似乎被淹没在了罩着诺贝尔文学奖光环的川端文学的翻译热浪里,以至于很长时期再也没有太宰治文学的中译本出现,但却悄无声息地形成了一股虽不张扬但却持续涌动的“暗流”,造就了一批痴迷得近于“狂热信徒”的读者群体。与川端文学和后来的大江文学不同,太宰文学不是以轰轰烈烈的方式,而是以更加个体和隐秘的、甚至是“同谋犯”的方式闯入读者心中某一片或许是被刻意掩饰的角隅,搅动了人们内心深处最柔弱而又最执拗的乡愁。
  太宰文学被誉为永恒的“青春文学”,被年轻的少年们(包括心理状态上的少年们)视为神明一般地尊奉,其中漂漾着的“清澄的感受性”和绝不妥协的纯粹性堪称世界上青春文学的最好范本。与此同时,太宰文学又被誉为“弱者的文学”,正如他在《蓄犬谈》一文中所说的那样:“艺术家本来就应该是弱者的伙伴——弱者的朋友。在艺术家来说,这就是出发点,就是最高的目的。”太宰治似乎是把懦弱作为一种出发点,甚至是一种武器,以退为进地向所谓的“强者”、向伪善的人生和社会公开宣战,从而彰显出一种别样的强大、别样的高贵和骄傲的激情。
  太宰治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拥有大量可以炒作的题材。他出身豪门,一生立志文学,师从井伏鳟二等小说名家;大学时代曾积极投身左翼运动,却中途脱逃;生活放荡不羁,却热心于阅读《圣经》;五度自杀,四度为殉情未遂,39岁时与最后一位情人投水自尽。以至于他说“我过的是一种充满耻辱的生活”(《人间失格》),“我生来就对不起你们”(《二十世纪旗手》),但与此同时,“上帝选民的不安与恍惚俱存于吾身”(《叶》)。而这些格言式的短语恰好成了太宰治人生和文学的最好注脚,也从某个角度勾勒出了他一生的心理轨迹。
  太宰治于1906年6月19日出生在日本青森县北津郡金木町一个大地主家庭。父亲是一个多额纳税的贵族院议院。尽管津岛(太宰治的本姓)一家是津轻这个穷乡僻壤上远近闻名的豪门望族,但却是依靠投机买卖和高利贷而发家致富的暴发户。因此,“我的老家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家谱”,“实在是一个俗气的、普通的乡巴佬大地主”(《苦恼的年鉴》)。这样一个豪华而粗鄙的家庭使太宰治滋生了一种“名门意识”,同时又使他终生对那种真正的贵族抱有执著的憧憬(这在《斜阳》中表现得尤其充分)。因此,他的一生一直在留恋、依赖这个家庭和背叛、批判这个家庭的矛盾中挣扎搏斗,以追求近代个人的自我价值。不难看出,太宰治作为津岛家的公子,为这个家庭感受到了自卑和自豪的矛盾,而这双重情感的分裂与太宰治一生的极度荣誉感和自我欠缺感的性格基调乃是一脉相承的。
  从小在周围和学校受到的不同于一般人的优厚待遇和自幼的聪颖敏感以及“名门意识”,使他感到自己是不同于他人的特殊人种。这种极度的自尊和优越感发展为一种极度的荣誉感和英雄主义,导致了他所谓的“选民意识”。而过分的自矜又导致了他强烈的自我意识和敏锐的感受性,并必然在粗糙的现实中动辄受伤。在冷漠的家庭中,他近乎早熟地解构着他人的面目和人类的本性,从少年时代起就反复经历了对荣誉的热烈憧憬和悲惨的失败,进而对人性的绝望。正是这种极度的自尊心和容易受伤的感受性构成了太宰治一生的性格基调。它不难演变成一种对绝对的渴求,对至善至美的最高理想的执著憧憬,容不得半点瑕疵的洁癖。这种对绝对的追求因为缺乏现实的根基和足够的心理准备,一遇到挫折就很容易蜕变成强烈的自卑和完全的自暴自弃。要么完美无缺,要么彻底破灭,这无疑最好地表达了太宰治一生的纯粹性和脆弱性,同时亦不妨看作现代青春特性的集中写照。。 最好的txt下载网

“永远的少年”太宰治及其文学的心理轨迹(译者序)(2)
作为家庭的第六个儿子,加之父亲的忙碌和母亲的体弱多病,他是在叔母和保姆阿竹的养护下长大的。他生活在孤独寂寞的世界里,渴望着热烈的爱而又无法得到,这使他感到有一种被世界抛弃了的悲哀。外界对于他永远是一个可怕的存在,自己就仿佛被社会排挤在外,不能与现实社会和他人发生有机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反而使他能够站在现实以外利用自己的批判意识来认识乃至批判家庭和社会中人的冷漠、虚伪和庸俗。可以说,在社会和外界遗弃了太宰治的同时,太宰治也拒绝了伪善、鄙俗的外界社会,从而使他的内心世界与现实世界的隔膜和分裂越演越烈,发展成为一种尖锐的对抗性。因而,他对世间的认识永远是静止的,甚至不乏极端的成分,并依靠这种极端而成就了一种绝不妥协的纯粹性。他蜷缩在自己独自的世界里形成了一个封闭性的自我,再加上物质条件的优厚使他得以在一个远离了实用性和人生操劳的超现实的境地中,在浪漫的主观世界里,编织自己至善至美的理想花环,并以此为基点去认识现实和批判现实。而这种脱离了实际生活的批判意识因为处在丑恶的现实之外,使他能够在剖析实际生活时变得更加犀利更加纯粹的同时,也很容易变成一种不结果实的花朵,一种必然败北的斗争。
  而当太宰治的极度荣誉感和强烈的批评意识从外界转向自我时,追求至善至美的性格又使他无法肯定自我的价值,从而对自我进行了毫不留情、甚至是苛刻的反省,迫使他背负了在常人看来大可不必的自卑意识和自我欠缺感。作为大地主的第六个儿子,太宰治有一种“家庭的多余人意识”,以后随着共产主义运动的兴起,在与平民百姓的接触中发展成了一种“社会的多余人意识”。于是,他陷入了一种现实的批评者和理想的追求者之间的深刻矛盾中,以至于不得不在早期作品《往事》的题首录下了魏尔伦的诗句:“上帝选民的恍惚与不安俱存于吾身。”
  在这种极度的苦恼、自我意识的分裂中怎样解决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矛盾呢?“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寂寞的排泄口,那就是创作。在这里有许多我的同类,大家都和我一样感到一种莫名的战栗。做一个作家吧,做一个作家吧。”(《往事》)于是,太宰治在一个远离了现实的地方,在一个独自的世界里——文学中找到了孤独和不安的排泄口,使主观理想与客观现实在一个架空的世界里——创作的天地中,依靠观念和冥想得到了暂时的统一。
  除了在文学中寻求矛盾的暂时缓和以外,在实际生活中太宰治被迫走上了一条自我破坏的道路。对市民社会的虚伪性和陈规陋习深恶痛绝的他弃绝了那些世俗的追求自我价值的道路,而是通过确认自己的自我欠缺感、甚至牺牲自己这样一种貌似无赖的方式来达成旧的道德秩序的解体,以换取一种“废墟的生命力”,实现一种曲折的自我肯定、自我升华,摆脱过剩的自我意识的泥淖。而大正末年、昭和初期兴起的无产阶级运动恰好成了他确认自我欠缺感、进行自我破坏的突破口。
  昭和初年的无产阶级运动直接波及到了津岛家,以榨取农民血汗致富的津岛家不用说成了无产阶级运动的对象,这加深了太宰治的“社会多余人意识”,并进而发展成作为地主儿子的“民众之敌”的意识。太宰治为此抱有一种宿命的罪恶意识,在少年期所经历过的观念上的败北因为革命的到来得到了具体而实际的印证。这种阶级意识上的“负的意识”压迫着太宰治,促使他很快加入了共产主义运动,出席秘密研究会,并写出了《学生群》、《一代地主》等带有无产阶级色彩的作品,但不久他就脱离了革命。显然这是与他的思想性格、特别是他参加革命运动的独特方式密不可分的。
  太宰治作为绝对理想的追求者必然对相对的现实、僵化腐败的现存道德秩序持激烈的否定态度,因而共产主义运动的兴起无异于一盏明灯点燃在现实的黑暗之中。他对现实的矛盾不加妥协、一律拒绝、全面批判的态度,与共产主义运动对现实社会的猛烈批判乃至对旧秩序的颠覆,从某种意义上看,无疑有着相似的一面。因而太宰治来不及仔细研究共产主义,仅仅由于共产主义运动对现有制度的否定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总之,与其说是运动本身的目的,倒不如说运动的外壳更符合我的口味。”(《人间失格》)毋庸置疑,共产主义运动是一场打倒一切剥削阶级的现实革命,作为大地主的儿子,太宰治所抱有的宿命的罪恶意识使他不可能作为一个革命者,而只能作为革命的对象投身其中。因此,不是成为革命家,而是破坏自己、灭亡自己,清算封建家庭的罪孽,成为民众之友,发掘自己作为被革命者的存在价值就成了他参加共产主义运动的独特方式。这种独特的方式决定了他只能稀里糊涂地投身于革命,在自己极度受伤甚至于毁灭之后,便又脱离了革命。显然,他参加革命所要解决的问题主要不是客观的现实,而是自己出身的原罪意识和过剩的自我意识。换言之,他不是作为一种社会思想,而是作为一种个人伦理来参加革命的,这决定了他在共产主义运动这一改革现实的社会实践中必然半途而废,因而,他始终没有从世界观上信奉马列主义,而仅仅是作为一种知识修养对马列主义持理解态度。因此,不难理解太宰治在共产主义运动遭受挫折、身心交瘁的情况下脱离革命的结局。在共产主义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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