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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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 第3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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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朝会,对那些日参官六参官来说多半无趣,若非怕被御史逮住弹个御前失议,一早耷眼打盹去了。幸得卫国师上奏改了早朝的时辰,否则那些住得远三更四更就要爬起的常参官,必定要苦练那“睁眼瞎”的功夫去也!
  
  话说这朔朝上殿中群臣尚可偶尔眯目走个神,但高坐在御座上的皇帝却不能晃一分神,那些未常参的朝臣都热切看着哪!
  
  不过赵构倒是精神劲儿十足,俊朗面上始终端笑,持续这每月一度的进见仪,彰显天子恩仁。
  
  可见,这当仁德天子的活儿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当然,赵构若想做个“闲君”而非“贤君”,也大可如他老爹赵佶般,别说朔参、就是垂拱殿的日参都时时罢朝不临。
  
  赵构当然不是赵佶,这位年轻官家冀望着成为大宋“中兴之主”,一统南北,御侮于外,因此,凡能彰显他天子仁德或施恩于臣的事他都心怀热切,以赢取臣子的赞颂和感恩,是以对几位年老重臣,赵构特恩旨免了他们的朔参。
  
  这其中,就有宝文阁学士,任职门下给事中的胡安国。
  
  门下省的省院和中书省东西相邻,胡安国的公房在门下省南侧,冬阳夏阴。今日的天却是阴晦暗沉,雪后寒气更甚,胡安国患过足疾的腿一阵阵犯酸,公房内早燃了熊熊松炭,热意隔着帘子都能透到外事房去。外房一名录事、三名书令史,正自伏案勤工,突听门框叩响两声,夹了丝绵的厚帘被掀开半边,院内杂役提着食盒进来,向四位官人微微一躬身,提盒入了内事房。
  
  外房内四人暗生惊讶,离午时尚有一个时辰,学士这么早就用午膳点心?
  
  约摸两刻,役人提着食盒又恭敬退出。足音方去,门外突又起匆匆步声,一名閤门禁卫掀帘入内,面对内事房抱拳高声道:“有请给事中垂拱殿朝议!”
  
  外房内四人互望了一眼,心中顿明,暗想难怪学士提前用点,原来已料到今日朔参后必有政议。
  
  这是朝会常例,文德殿朝见后,日参官六参官无奏便退殿散去;若是有奏,则御座移驾垂拱殿,召宰执、六部尚书郎中、学士待制、给事中、台谏入殿议事。
  
  胡安国行到垂拱殿时,御驾尚未临,殿上群臣三三两两窃语,两位谏议大夫和两位司谏正围着户部侍郎叶梦得,低声问询什么。
  
  胡安国老眼眯了眯,又捋了捋须,和一众朝臣互相打了招呼,列到门下省都给事中身后。朱敦儒低道:“户部侍郎有奏。”胡安国心道:果然!
  
  三声钲响,皇帝临殿。赵构换了袭日常议政的乌幞朱服,昂步上殿,神俊气朗。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宋君臣礼节尚简,一般除了朔参和大朝会外,日常朝见时臣对君皆只揖礼不跪拜。
  
  “众卿免礼!”
  
  群臣退回班列。赵构目光扫向户部侍郎,“叶卿,有何奏来?”
  
  叶梦得从容出列,持笏奏道:“启禀陛下,臣奏民间共济会首名氏女上书,乞朝廷授令,予共济会灾粮监赈之权!有书呈上!”
  
  殿中“嗡”一声议开了。
  
  共济会?监赈权?
  
  有朝臣便想起昨日的报纸,不由耸眉,心道这名可秀好生大胆,竟当真上书向朝廷要权?
  
  赵构乍闻之下,脑中也是嗡一声响!……名可秀!……
  
  这三字在他心口翻来覆去的滚,抑之不下!
  
  他深吸几了口气,方定下神来,目光威严扫视殿下一眼,道:“将书呈上!”
  
  “诺!”
  
  内侍康履疾步趋下丹墀,接过奏书返身呈上御览。
  
  赵构手指覆上,缓缓翻开。
  
  一行行字跃入眼帘,笔架骨细均匀,落笔挺然有度,绝无女子的柔弱,却又不事张扬,带着江南独有的清丽秀致,恰如那女子凛然挺秀的风姿,让人不敢亵意之时又慕之心往之!
  
  赵构脑中油然浮现出名可秀的音容,不由又一阵心口促跳,目光扫过奏书却浑然不知看了什么。
  
  总算他皇帝做了近两年,论起自制力比康王时强了不少,稳稳神将奏书合上,扫了眼殿下正交头接耳嗡声不止的群臣,话临出口时却又转了主意,问:“起居郎何在?”
  
  “臣在!”
  
  侍立于御座右后侧的胡寅应声而出。
  
  赵构将奏书拿起,“给众卿念念!”
  
  “臣遵旨!”
  
  胡寅趋前接过奏书,又退后几步,面朝殿上群臣。
  
  嗡声渐止,唯闻殿堂上清声朗朗。
  
  赵构暗自满意,心想这起居郎的嗓音可比康履那把尖嗓子中听多了,那笔清丽挺秀的字合该由这般清声念出才是!
  
  胡寅清声抑扬,顿挫有力。胡安国一边听着,一边暗察殿自观察众朝臣和官家的神色表情,不放过一丝些微的变化。
  
  这位清流领袖从昨日八蟠岭偶遇名可秀后,心中便一直不安。岭上见过尹焞,对他持赞允的意态也预料在心,虽不感意外却对名可秀所为更生凛然和防备。他不是尹焞,敦直不沾世事,就此信了名可秀上书是出于纯善!哼,她若真这般纯良无私,又岂能坐稳江南首富和众凶枭首的位置?!
  
  叶梦得既陈请奏议于殿前,而非密奏,已可观出他的倾向——这位户部侍郎,怕是舍不得江南豪商这块肥肉吧!眼下,至关紧要的是官家和中书相公的意向。
  
  思忖间,千字奏书已念毕,胡寅退步回归原位。殿上朝臣议声纷起,多为责斥。
  
  “荒唐!”
  
  “小民竟敢上书陈请官权,狂妄!”
  
  “不知天高地厚!”
  
  “这等刁顽狂徒,朝廷应当治罪严惩!”
  
  “女子无知,荒谬!”
  
  “妇人妄论什么道,牝鸡司晨!”
  
  先后斥出这两句的二朝臣突觉一股寒气,不由得侧头,便见回首睥睨的卫国师冷笑森森,杀气隐隐,顿时舌头一抖,寒气由舌尖直贯入肺腑,情不禁打个哆嗦,省起刚刚道了什么更是面色一变,暗悔怎么就忘了这位还在殿上,一时噤口不及!
  
  转眼,垂拱殿上冷气飕飕,四处殿角燃烧的贡炭似乎也顶不了这寒气,明红火光黯淡下去。群臣只觉身上一阵阵发冷,忍不住拢紧衣袖,先前骂声最厉的那几个朝臣更是牙关打颤,语不成句……不觉间,殿上的斥责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诡异般的安静。
  
  礼部侍郎宋之意拢袖垂眉,暗中记下了出言辱及宗主的几位朝臣,微敛低垂的眼底掠过一丝森然寒气。牝鸡司晨么?他暗嗤一声,心头冷笑连连。
  
  殿中寒意不绝,赵构忍不住清咳一声,目光扫向殿首某人。
  
  卫希颜眸子浅眯一笑,殿角火声突然噼啪跃动,暖意融融回升。
  
  “诸君,天寒风大,上朝还是多着点衣为好……”
  
  她清颜神色貌似关切,悠悠然语道:“若不然,小心冻了身体不说,又殿上失仪呀!”
  
  “……”
  
  群臣暗地咬牙。心道:圣人诚不我欺,自古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但这句话却是无论如何没人敢道出口,顶多郁闷抵胸腹诽两句罢了。
  
  不管怎么说,朝议又回复了正常。群臣再开口说话却小心了,有意避开对“女子”的讦言攻击,只就事论事进行批驳责斥。
  
  徽猷阁待制朱震出班道:“陛下,朝廷监赈权唯御史和钦命臣子可以得授,历朝未闻有授给民间行会者!否则,官民颠倒,岂非乱了朝廷尊卑?共济会的上书当驳!”
  
  朱震的话代表了殿中多数朝臣的看法,均纷纷点头。
  
  “朱待制所言甚是,官民尊卑有制,万不可逾越!”
  
  刑部侍郎范宗尹出列,铿然有声,“陛下,共济会在上书中道:若无监权以制其弊,唯其自赈以护善粮……哼!此乃以粮要挟,是胁迫朝廷,应当从重治罪……”
  
  赵构听到这面色忽的僵了僵,范宗尹没察觉,继续道:“若不治罪不足以显朝廷之威,惩诫震慑刁民恶……徒!”他陡然想起卫希颜在侧,便硬生生将那“妇”字改为了“徒”。
  
  “请陛下严惩!”
  
  几名朝臣赞和,“请陛下降罪,以让小民伏威!”
  
  赵构嘴角动了动,强压下心头那抹不悦。
  
  治罪名可秀?……他只盼讨好她让她欢喜还不及!
  
  他想起曾向谢有摧几次明示暗示希望见一见,却也只得回她几句谦而远的转呈谢意……赵构心中一叹,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靠近她?……或者,只见几面也好……
  
  赵构心底一时翻滚,阵阵涩楚涌上,竟迁怒起范宗尹来,只觉此人实是面目可憎!那什么治罪之说,更是该死!……目中顿时闪过丝凶狠。
  
  胡安国一直持笏端立不动,作谨慎观察,见中书相公丁起始终面色安然,未置一词,心中不由略沉;又见官家神色似有犹豫,听得刑部侍郎请治重罪时圣颜更似掠过丝不悦,胡安国心头更是一惊。
  
  他虽无法揣测此时皇帝心头所想,却知不可迟疑,当机立断奏道:“启禀陛下,我朝宽仁,向不以言事治罪!名氏女上书所请虽为不当,然其行出于善,宜加以勉励,若治罪恐伤了小民之情。”
  
  赵构神情一松,亲切称道:“胡爱卿所言有理!”
  
  胡安国又道:“共济会捐粮赈灾济民,此实为利朝利民之举,朝廷应予表赞。臣请陛下敕榜表彰,既示了朝廷之恩,又对民间捐粮之举进行鼓励,以助我灾事,当是一举两得!”
  
  赵构心想,如此既全了官民尊卑法度,又不会得罪她,实为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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