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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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雄- 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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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外面还不是与金甲军一样是一片白皑皑的雪地。住温感到外面更为可爱,只因心情较开朗而已。

    杨行密微笑点头,然后回头一望,只见钱柳虽说与他俩一起前赴乐山,但迄今都没与他俩走在一道,仅远远的跟在二人身后。

    他始终仍是与所有人保持一段异常遥远的距离,不知是在提防别人会伤害他,抑是在提防自己会伤害别人?

    乍看之下,他此际孤身走在雪地上,倒真有点像一个遥不可及的魔神。

    住温瞧见他这个样子,不禁附嘴在杨行密耳边道∶

    “啐!为何他要与我们一起前赴乐山?他分明在监视我们!”

    杨行密道∶

    “温,钱师兄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黄巢的主意。”

    住温更不忿道∶

    “那为何黄巢不派尚让,偏要派他来监视我们?依我看,也许只因他自动请缨,好回去向黄巢邀功。”

    杨行密心知再解释也不能令住温对钱柳改观,于事无补,惟有不再搭腔下去。乐山位于四川,三人日夜兼程,距离金甲军愈远,雪便愈少,也没有那么寒冷,终于来至乐山一带……

    乐阳村是位于乐山的一条小村,此处的冬天并没有呼呼风雪较金甲军暖和不少。

    三人走在村内的市集上,但见人潮熙熙攘攘,一片烦嚣,好不热闹。

    住温自出娘胎便居于乐山,虽然并没居于乐阳村,对此地也异常熟悉,不期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亲切感。

    杨行密眼见摩肩接踵的人群,不禁回想当初老父退隐归田,所居的那条村子也是如此,但愿自己有一天也能再次回到那条村子,安安定定、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便好了。三人之中,惟独钱柳最不习惯面对此汹涌人潮,不过这些村民似乎也不习惯面对他,众人甫与他的眼神接触便远远避开。

    他有一双可以慑退苍生的眼睛。

    然而,这双眼睛却隐藏着一颗不为人所知、所能了解的心。

    这颗心,也不知到何日方会给人从他那个虽生犹死的躯体中挖掘出来,瞧个清楚明白?

    也许永不会有一天。

    就在此时,距三人不远的一间破旧石屋突然飞出一条人影,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哭哭滴滴的倒在地上,一个魁梧的粗汉从屋内追出,骂道∶“呸!臭婆娘,老子仅是到小黄家操几手罢了,你却整天噜噜嗦嗦,烦个不休,待老子好好整治你!”

    原来又是柴米夫妻的故事,但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毒打一个女流,试问谁能坐视?

    不过这粗汉身高竟愈七尺,拳如碗大,一般村民也只好装作视而不见。

    眼见众人恍如瞎子,坚决不锄强扶弱,杨行密不由分说抢上前,扶起那妇人问∶“这位大嫂可有受伤?”

    妇人哭着点头,此时那粗汉见妻子有人相帮,心头更怒,呲目吆喝∶

    “嘿,小子年纪轻轻,却胆敢管我老李的事,是活得不耐烦啦!”

    此时住温也跑上前,插嘴道∶

    “你老大一个堂堂男子居然毒打一个毫无反抗的女流,不害羞吗?哼!我年纪比他更轻,我也要来管上一把!”

    那个粗汉听罢更是怒不可遏,发狂般挥舞重拳,便向两个孩子轰去,喝道∶

    “好!就让老子先教训你两个小鬼再整治她!”

    拳如雷下,给这粗汉轰中一拳也不是好受的。

    然而他这一拳并没轰下,因为已有一个人抓着他的手。

    老李大骇回头,但见来者竟是个黑衣少年,急忙喝道∶

    “小子快放手,否则老子宰了你!”

    到了此刻他还虚张声势,冥顽不醒,钱柳一声不作,轻轻一掌挥出,便把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挥出老远,翻滚十数周方止。

    那个老李的妻子惊见老李被打,瞿然尖叫道∶

    “哎!你这个小子怎么打人?来人啊!这小子无故伤人啊!”

    真是黑白不分,是非颠倒,救人者遭被救者人之以罪,天理何在?杨行密忙解释道∶

    “这位大嫂,我师兄只为帮你……”

    话犹未完,那妇人已瞪着眼,凶巴巴的骂道∶

    “我呸!谁要他相帮?若老李给他打死,以后谁来养我?”

    接着赶去察看老李,发现他嘴角流出些微血丝又故意尖着嗓子叫道∶

    “来人啊!杀了人呀!来人啊!”

    这种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事,钱柳已屡见不鲜,他木无反应地转身欲去。可是那妇人仍在泼辣地大呼小叫,村民们遂好奇地驻足围观,于是便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啊,这家伙怎么如此横蛮无理,还胡乱伤人呢!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呀!适才我瞧了他的眼睛一眼,差点连尿也给撒了出来,真可怕!”

    “依我看,这种目露凶光的人必定嗜杀成性,或许他真的杀了许多人!”

    “那……怎么办?给这种人走进我们的村子,一定永无宁日!”

    “我们快去看皇榜,看看最近有否这样的一个重犯!”

    “不用看了!我们还是快快合力把他赶出我们的村子吧!”

    众说纷纭,七嘴八舌,世人许多时候就是如此盲目、无知、野蛮、恩怨不分,顷刻群情汹涌,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子便朝钱柳扔去。

    杨行密连忙嚷道∶

    “钱师兄,快避!”

    可是钱柳恍如未闻,并没有避开意思。

    他忽然回首一望。

    目光只是狠狠地向众村民手中的石子一扫,一干人的手登时顿止,不敢妄动。霎时之间,还以为这条小村倏地多了许多石像。

    想不到最后竟以这种方法来平息干戈。

    当中可有半点逼不得已?

    “钱师兄……”杨行密呆呆的看着钱柳,他遽然发觉,就在钱柳扫视众人之际,他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悲凉。

    一种横眉冷对千夫反指的悲凉。

    然而这丝感觉很快便一闪而逝,他猝然转身,无视所有村民继续前进。明知不应多管闲事,明知世人不会原谅别人,只会原谅自己……

    钱柳啊!你为何还多管闲事?是否,只为了心中仍未泯灭的一点良知?

    他一天比一天聪明,也一天比一天更看透人性,真是悲哀……

    那个妇人还凶悍地喊着捉人,杨行密终于也明白那个老李为何会把她痛打一顿了。

    饶是住温对钱柳并无好感,此际亦看不过眼,他信手捡起一个果摊前的橘子,使用权劲一扔,便把它拥进那妇人正嘶叫着的血盆大口中……

    把她的臭嘴塞个满满!

    杨行密与住温因要先在村内找工人为两位先父雕刻墓碑,故并不能及时赶往千佛洞,只好投宿一晚。

    但栈内客厢早已供不应求,三人惟有挤在一间小房内。

    房内仅有一张细小的床,勉强可容两个小孩同睡,钱柳一言不发便背向杨行密二人睡到地上,明显表示他不会睡到床上。

    是因为他根本便不喜欢与任何人同睡一床?还是因为……

    乐山一带虽并不冷,夜来也是寒气逼人,杨行密有见及此,忙拿起床上唯一的被子,正想递给他,住温讶然问∶

    “杨,你把被子给他,那我俩盖什么?”

    杨行密道∶

    “地面寒冷得很,钱师兄如此睡在地上准会着凉,而且我俩睡在床上,实在不觉太冷,倒不如……”

    住温抢着道∶

    “嘿,是他自己要跟着来的,自讨苦吃,与人无忧!”

    “温……”杨行密低声叫止他,道∶

    “有时候,真相并非你所想般简单,一个人的心,也并非如你所想般简单……”

    住温乍听之下,不再辩驳,惟有极不愿意地跳往床上。

    杨行密走至钱柳身后,俯身轻嚷∶

    “钱师兄。”

    钱柳没有回应,仍然背着杨行密侧身而卧。

    “啊,原来是真的睡着了。”杨行密只好把被子轻轻为钱柳盖上,跟着便把房内的油灯吹灭。

    房内登时一片幽暗。

    可是在这片幽暗之中,蓦地亮起了两点寒星。

    那是钱柳一双炯炯放光的眼睛。

    他原来并未入睡。

    他只是睁着眼,手中却在紧抓着━━

    杨行密为他盖上的被子。

    脑海,也在不住盘旋着杨行密适才的一句话。

    “一个人的心并非如你所想般简单……”

    说得不错,他当然并非住温所能想象,然而,他心后隐藏的故事,也并非杨行密可以理解。

    也许世上根本就不会再有人像白居易那样,能够理解他的痛苦。

    就连杨行密也不能够!

    想到这里,钱柳忽地拨开那张被子。

    终于又再重返千佛洞了。

    杨行密与住温各自把已刻好的墓碑竖于千佛洞外,二人深深一揖。

    他俩早把千佛洞洞内方圆数十丈察视一遍,发觉千佛洞果真深不见底,若再强行前进,便永难回头。

    二人更肯定霸天与住帅已死,因为两老倘若未死,势必早已去金甲军与杨行密、住温相见。只不知钱柳所说的冒火异兽如今又身在何方?会不会仍蛰伏在千佛洞的深处,等待下一回“水淹大佛膝”时重见天日?

    想不到经历一年多的变故,本来是宿敌的两大绝世高手,一双儿子居然成为好友,想真一点,未尝不是“缘”的作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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