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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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石- 第1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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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嘉月,上巳芳辰。

  “三月初三春正长,蟠桃宫里看烧香。沿河一带风微起,十丈红尘匝地扬。”--在天宫,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的生日。而在凡间,三月初三也是“春浴日”,是洗浴洁濯的“上巳节”。

  碰上佳节,加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谢玄当然要拉着容楼一起去赶庙会。二人意兴盎然,只见一路上商贩云集,热闹非凡。眼见精致丽人们身着绣罗衣裳穿梭于人群中,个个娇笑连连;不少文人雅士集聚在秦淮河岸朗声舒怀,纷纷觞咏连篇;河里停满了香船游舫,载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大商巨贾的家眷,他们坐在船舫里早早占好位置,只等着看不久后就要进行的快船比赛。

  容楼、谢玄二人正准备也凑到河岸边好瞧个仔细,却见正午的阳光中一位犀利少年向他们疾奔而来。

  他袒胸露乳,两爿排骨隐约可见,明明穿着一袭上好锦袍却衣不蔽体,只歪七扭八地堪堪挂在身上。他皮肤苍白,面颊上映着触目的两砣胭红。阳光将他的影子蜷缩于脚下,使他看起来几乎象白天出来游走的鬼魅。衣袂飘飘间他不断绊倒,却又很快站起来继续向前冲,目光中一派傲慢,似乎根本瞧不见旁人。

  容楼定在原地,直愣愣地几乎看呆了。

  “小心!”一边的谢玄话刚说出口,“砰”得一声,那少年便已硬生生撞在容楼身上。容楼倒没什么,那少年却一个趔趄,应声倒地。

  容楼忙伸手想去扶他起来,却不小心碰到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触手只觉滚烫,脱口惊道:“你怎么这么热?”

  那少年也不回答,只蹙眉轻吟了一声便翻身站起。看他的神情分明对摔倒在地一事根本不以为意,倒是因为容楼的一次碰触反应极大。

  起身后,那少年先是目中似含无限欲火地瞧了一眼容楼,而后左右踉跄了几步找准了重心才又向前疾奔而去。

  被他那么一瞧,容楼一瞬间心猿意马,手足无措。待定了定神后,他才心道:这少年到底怎么了?

  前面的路人见那少年疾奔而至都或侧身避开,或一笑了之。

  容楼转向谢玄,问道:“看他衣着打扮似乎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会沦落到这副狼狈模样在大街上乱跑?“

  谢玄望着已经远去少年的背影,道:“我认得他,他是卫家的公子。”

  容楼不解道:“我刚才碰了他一下,感觉他好热。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生了什么怪病?”

  见他一脸迷惑,谢玄道:“他这副模样只怕是‘五石散’吃过头了。”

  容楼有些担心道:“‘五石散’?听起来象是一味药。他有病还在街上乱跑,想是头脑已经烧糊涂了。”而后又面露怜悯之色道:“任由一个病人在大街四处乱跑,他家里人实在不该。他们本应该好好照顾他才。。。。。。”

  谢玄摇头打断他道:“他没病又何需照顾。等药劲过去自然就好了。”

  容楼疑道:“没病为何要吃药?”

  谢玄想了想,道:“‘五石散’这东西食用少量可以令人体力旺盛、精神爽朗、气色红润,量多些则可微薰忘忧,如坠幻境,直达极乐。”说到这里,谢玄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只是也不能吃得太多,不然就算再温文尔雅之人也会变得火暴胆烈,皮肤触觉万分敏感,情欲亢奋。。。。。。”

  听到这里,容楼皱了皱眉头,道:“刚才那少年看来是吃多了。”转念又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五石散’不是什么好东西,感觉和害人的毒药没什么区别。”

  谢玄叹了口气,道:“有没有毒我也说不清,只是目前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只要吃寒食,喝热酒,多行散,衣着贪凉些就可让药性散发掉而不至于自伤。吃多了容易上瘾算是他唯一的缺点。”

  容楼疑道:“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也经常吃?”

  谢玄笑道:“以前吃过几次。不过感觉那种快乐被五石散所限制,实在太不自由,不是我的风格,所以后来就不吃了。”

  见容楼目露赞许的眼神,谢玄又道:“有些人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快乐,而有些人不管得到什么都无法快乐。获取快乐其实是一种能力,只有这种能力完全缺失的人才只能依赖某样东西去快乐。”

  容楼点头,道:“这种快乐实在是太脆弱了,原非大丈夫所求。”

  谢玄淡淡笑了笑,道:“不过,有些人吃它却并非为了寻求快乐,只是为了逃避痛苦。”他顿了顿,又道:“如果有一天要我眼睁睁地看你痛苦,只怕也会忍不住给你五石散吃。虚假的快乐必竟也是快乐。”

  容楼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如果只有这样的快乐我宁可痛苦,因为那样,至少我还可以选择清醒地活下去。”

  只是谢玄早已哈哈大笑着向河边走去,并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

  秦淮河里锣鼓震天,鞭炮齐鸣,想是快船比赛开始了。。。。。。

  一早,谢玄就去找容楼了,到了客房却未见人影,问了负责照顾客人饮食起居的家仆才得知容楼刚被谢安叫去了书房。

  ‘叔叔找他又有什么事?’谢玄一边想着一边也赶了过去。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

  谢玄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谢安的声音:“你的面相实在令我既迷惑又遗憾。我相人十余载从来无误,但今天不得不承认在你这里失败了。”

  容楼很平静,道:“这原本没什么。”

  谢安微笑道:“你能淡定地面对这事的确不可多得。”

  容楼也微微笑了笑。

  谢安又道:“我曾和你说起过我有一位老朋友早想见见你,今日你便和我去他那里,可好?”

  容楼点了点头,道:“好,今日见过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他顿了顿又道:“本来昨日我已想向谢尚书请辞,但记得你和我约定过的事,所以决定还是留在府里只等见过你的朋友再走不迟。”

  谢安道:“你要走了?”

  容楼道:“我想到祝家的旧址去瞧一瞧。”

  谢安沉吟了一下,道:“前日我去找了京城里几位久负盛名的御医,同他们谈了谈你的伤势,他们只说从未听闻过,却未必不能医。”

  容楼听言只道:“劳烦谢尚书了。”他知道御医既然从未听说过这种伤,说什么“未必不能医”也就是能医的机率微乎其微。

  谢安继续劝道:“祝家虽然已经没有人了,不过旧址一直在那里,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变动。倒是你现在隐疾在身不适合鞍马劳顿,要去原也不急在这一时。我希望你在府里再多住些时日,等我请他们来替你诊断一番。。。。。。”正说到这里,他瞧见门外已经站着谢玄,于是没有说下去,只招了招手,示意谢玄进来。

  谢玄进门后向谢安行了一礼,又冲容楼笑了笑,问道:“叔叔要带小楼去见何人?”

  谢安笑道:“帛大师。”

  谢玄早知道十几年前府里就住着个神秘的老和尚唤作帛大师,也曾在谢安和他下棋时碰巧窥见过几回,但不曾正式见过。现在得知谢安要带容楼去见这人,他心中窃喜,一念闪过:这帛大师能和叔叔做了这么多年的至交老友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叔叔今日此举也许另有深意,说不定是那帛大师神通广大能帮到小楼。

  想到这里,他又施一礼道:“侄儿也想同去。”

  谢安点了点头,微笑默许。

  知道今天会有客人光临,斋园的门早早就敞开着。谢安也不敲门通报,径直领着谢玄和容楼进入园中。

  三人迈步踏进斋园内的小屋时,背对他们的帛大师刚刚倒好了四杯茶,落手轻轻放下茶壶。瞬时,一股茶叶的清香飘满了小屋,毫无疑问那是刚刚泡出来的茶水散发出的。

  容楼心中一惊,暗道:‘时间配合得太巧了!这仅仅只是偶然,还是他算到我们此刻到来?”

  这优雅的禅房突然给容楼带来了几分神秘感。

  帛大师慢慢转身,抬眼看了看三人,从容笑道:“我想你们也该到了。蜗居简陋,只好屈就各位了。”转眼看向容楼,目光柔和而饱含智慧。

  虽然他的目光中不含一丝敌意却令容楼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并非厌恶面前的老和尚,而是厌恶这小屋中莫名的神秘感。

  “之前听谢尚书向我稍稍描述了一下你的情况,我便很想能见你一面。今日一见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帛大师微微笑道。

  容楼故意干咳了一声,微有敌意道:“在下目前无家可归,颠沛流离,过着顾得了今天,顾不了明天的日子,又有何德何能能令大师有什么期望?”

  谢玄觉得容楼的言语、表情和平日里大不相同,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帛大师先向谢玄点点头,道:“这位想必是谢玄将军吧。早听谢尚书说起过你,今日却是头次相见。”他顿了顿,不待谢玄答话,又道:“谢将军莫怪你这朋友言语有些奇怪,他只不过想刻意反驳我罢了。”

  大凡强者都富有攻击性,只不过有些人表露在外,有些人则深藏不露。富有攻击性的人一旦处于某个感觉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场合时就会不由自主地从言行中表露出这种攻击性。刻意反驳无疑是容楼现在的表现方式。

  ‘难不成他会读心术?’容楼心想,又是一惊。他平时很少逞口舌之利,只是今日斋园中的一些神秘感觉让他很不自在,所以不自觉的就反着对方的话来说,未想到却被帛大师一语道破心思。

  这一刻,容楼忽然想起了恩师慕容恪,他一度也惊讶地以为慕容恪会‘读心术’。

  帛大师又转向容楼,笑道:“和我玩石头,剪子,布的人往往会很痛苦。当然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真正痛苦的人是我。”他停顿了一下,又转向谢安,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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