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策·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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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策·双剑-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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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掌门不说话了。

  楚云收剑抱拳,礼数周到,面色谦和:“掌门大人若能找到比这更精道的手上功夫,我楚云绝不会赖着不走的。”

  关上门的时候带起了风,吹散了林掌门磨牙的声音。

  “楚师兄。”

  楚云快步走出掌门的院落,斜里却窜出一个人来挡在他面前,把他唬了一跳,几乎拔剑相向,定睛一看发现是季彤,方松了口气:“彤妹你怎么还在这里?”嘴边扯起个笑容,疲倦而勉强,并不很好看。

  “……我在等你。”

  季彤愣了一下,话一出口便觉得别扭。

  楚云的笑意于是漾进了眼底:“怎么你们一个两个地……我虽体质弱点,到底是还算是顶级的剑客吧,一般人能奈我何?别个个把我当老弱残兵似的……”看着季彤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喷笑一声上去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肋下,“……嘛,多谢了。”

  “啊,不,应该的。”季彤紧追着了两步,和楚云并排走着,“我是单剑组挑头地人,自然……”

  “不,这个事,”楚云缓缓前行,安静的夜里,鞋底在石板上划出轻微的“嘎吱”声,“明眼人都瞧的出,是奔谁来的——掌门自己是双剑出身,最喜欢在这一块折腾,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你看其他双剑的搭档,哪一对不是拆了五六次了……”

  “所以才总出不来成绩啊,连培养默契地时间都不够。”季彤忍不住小声地接了一句,“每回组内调整就见双剑组一派愁云惨淡,幸而我是单剑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然还不知得有多闹心呢。”

  楚云含笑瞟他一眼:“掌门要是有你一半清醒,我派的双剑何至于一蹶不振二十年?”

  “唔……”

  “不过,”楚云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上那钩芽月,“说要拆,我和槐枫,还真是得拆——毕竟年龄差了四岁,他正当年,我却已经……”

  苏杭地口音,总是轻飘飘软绵绵,让人捉摸不定。最后的几个字,悄然弥散在浓重的夜气里。季彤心下一惊,连忙回头,见楚云还好好地站在身边,方悄悄松了口气。

  (五)

  月色凄迷。

  冷白的月华铺在楚云消瘦的脸上,勾勒出清丽的侧颜,季彤猛然发现,不过两三个月未曾细看,比起自己心中那个名叫“楚云”的影子,面前的真人,竟又削下去了一些。

  细长上挑的眉眼,挺拔纤巧的鼻子,水色的唇抿成一线,温柔而坚毅——虽然距离总不甚近切,可这样的楚云,季彤还是默默看了很多年:看他独自在单剑场上叱咤风云;看他汗如雨下浸湿重襟却一次一次固执地咬着唇角从地上爬起来;看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似地跌落在地从场上被抬了下去;看他黯然转身背影笔直、狭窄而孤寂;看他带着槐枫再一次开始玩命;看他东山再起傲视群雄……

  二十二岁,对于剑客来说已不算年轻,可他在这样的“高龄”毅然转项,背水一战,却依旧能够风生水起,柳暗花明。

  在季彤心中,楚云是浓墨重彩的。他热烈地来,决绝地去,每一个步骤都有鲜明的目的性,也切实地取得令人不得不赞叹的成果。

  可今夜的楚云,在他身边,却像一张浸了水的画,陡然地苍白模糊下去。

  夜风拉扯着他的衣襟,渲晕了狭窄笔直的线条,那一刻,季彤觉得,楚云是要融化在这寒气逼人的夜色中了……

  “楚师兄!”

  季彤忍不住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嗯?”

  楚云扭过头来,不解地望着他。

  “呃……”一瞬间沉默的尴尬,季彤偷偷地放开了手,“那个……你还没到一定要金盆洗手的年纪呢——而且你看上去多年轻啊,和我和小白站一起别人都说看不出你大四岁的真的……”

  紧张,而有些语无伦次。

  楚云依旧不温不火地笑着,想要伸手摸摸季彤地头。量了下高度,最终转而拍了拍他的肩:“我身体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的,只是……”

  楚云顿了下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季彤——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是比自己矮的。那个时候,槐枫也是比自己矮的。不知不觉中,槐枫已经高过了自己。连长的很慢的季彤也快要和自己一般高了。还有许多认识地不认识的首组次组地师弟,都在一天一天成长。渐渐地长到他伸手也够不到头顶的高度——是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是整个松派总舵里最年长的现役剑客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把失误换算在年龄的增加,而不是状态的起伏上……

  “哎……”楚云长叹一声,微微地侧过头去。“我当年总以为能陪他走到最后,现在看来,是不可能地了,只是……也让我走到论武大会完吧,让我好歹走完这程吧……”

  笑容从楚云的唇角边敛去了。

  静寂的冷色调和那张无表情的脸浑然一体——只有眼角边缀着的泪痣突兀地跳脱着。

  长着泪痣的人,这一生中注定要有许多眼泪。季彤忘记在那个相术摊上,听那个江湖游士说过。只是他们往往连哭都不能哭出来。所以只得把所有的眼泪,浓缩进这一颗痣里。

  “谢谢。”

  待要推门进屋地时候,楚云手触在门板上,低低地又说了一次。

  “啊,没什么。顺路而已。”

  “不,我是说今天……掌门那里的事……”楚云背对着季彤没有回头——季彤看不到他的表情。

  “没什么,应该的,本来我是单剑组首席,这事也得管……”

  “不,”楚云把脸再侧过去一点。“这件事本是冲着双剑组来的。要我是你,我就不趟着浑水——我现在对掌门来说。是个鸡肋;你却正当年,他没你不行,今日之事,若不是你,恐怕……”

  “师兄。”

  季彤把手搭上了楚云地肩——话音嘎然而止。尖刻的骨节烙在掌心,微疼。

  那一瞬间他们谁也没说话。

  然后楚云向前一步,拧动了门锁。

  “师兄,你到底有多喜欢他?”

  楚云临近门的时候,季彤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这是一个很突兀的句子,无论时间、地点,还是情形。

  然而好像问得人和被问得人心照不宣地知道是谁,而且双方竟都不是特别吃惊。

  “这个啊,”楚云轻笑一声,扭回了头,做无奈状挑了挑眉,“其实,也没有特别喜欢啦,”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比喜欢我自己稍微多一丁点儿,哈哈。”

  一个布满整个脸,牵动每一块肌肉,大型的充分的笑容,从瞳孔,直漾到下巴尖儿。

  羞涩地,孩子气地。

  温暖,而幸福。

  月夜下,绽开了雪白的昙花。

  房里,槐枫睡得正熟。

  楚云换了睡衣钻进被窝,翻来覆去几刻之后,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向槐枫那边望。

  没有灯。

  槐枫地侧颜,像隔着层砂纸,朦朦胧胧。

  神使鬼差的,楚云掀开被子下了床,光着脚,轻轻踩过冰凉的地面,走到槐枫床头站定,低下头,借着窗口的几缕微弱的月光,仔细打量着搭档熟睡的面孔。

  五年?

  还是六年了?

  超过一千五百个日日夜夜,他们几乎不曾分开,出则同行,入则同室,寝食都在一处。楚云清楚地记得这张脸上的各种表情:欢乐的、悲伤的、犹豫的、疑惑的、木然的……他甚至可以从眉间距离地微妙差别分辨出,那原因究竟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剑柄咯了手……那么多零零碎碎的片段,杂乱地堆积在记忆的房间里。一开始回想,便像风吹起了尘灰,漫天遍野的都是各种形态常见不常见的槐枫……

  仔细看时,才发现,面前这张安静的脸,在不知不觉中,比起初见时,已经成熟了这么多。

  像是退潮之后露出了沙滩——少年的圆润从这张脸上褪去了。留下了深刻的轮廓。

  楚云偷偷伸出右手食指,勾勒槐枫面上地线条:从额角开始。轻轻移到眉骨,移到鼻尖……

  指尖和槐枫的脸,不过如薄纸般一线之隔,稍许一个颤抖,冰凉地指尖就会触到槐枫的脸——然而楚云毕竟是以右手控制力强出名的剑客,指尖终于安稳地走到了槐枫的唇线。楚云把那厚实丰润的唇描了又描,不死心地在唇角上挑了三四次钩,终于在沉默的黑暗里,一个人傻傻地笑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在槐枫地床沿边坐下来,俯下身,郑重其事地,印上了槐枫的额头。

  “啪哒”一声。一颗水珠落在槐枫左颊。

  楚云吓了一跳赶忙坐直了。摁着胸口屏息凝神看着槐枫。

  那水滴顺着槐枫的脸颊,缓缓向下,拐过颧骨的时候陡然加速,然后没进了鬓角的发丝间。

  还好,槐枫没醒。

  楚云四下转了一圈。想看看究竟是哪里滴了水——最终摸了摸眼眶,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手指上的湿痕让楚云皱起了眉,静寂里,飘过一声蚊足似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

  站起身,正要移回被窝。手腕被抓住了:“子桓?你起来了?”槐枫的声音。迷迷糊糊,没睡醒的样子。

  “嗯。起夜。”

  楚云随口应一声,就要甩开他的手,却被一个用力拖进了被窝:“你又冰凉凉了。”槐枫嘟囔着,把他扣在怀里收紧。

  “你别。”

  楚云猛地推开他。

  “怎么了?”槐枫揉了揉眼睛,换了个位置,把他重新笼进怀里,“咯着你了?”

  “你……”

  “你冷就说嘛,”槐枫把手绕到楚云颈后,掖好被角,依旧是含含混混地咕哝着,“我还以为春天了你不冷了呢,这几天都不跟我睡了。”

  “……”楚云近乎无奈地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算了。”

  “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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