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无方- 第16节

哪知握住我手臂的手却松开了，然后僵硬地拍了拍我的头，“算了，小孩子不要一天到晚在外面瞎跑，你爸爸一个人带着你不容易。有时间让孟然叫你爸爸和你来家里玩。”

我含含混混地嗯了一声，仍旧迟疑着不敢抬头。老奶奶走出两步，又倒回来，从身上摸出一块钱塞给我，“去买根冰棍吧。”说完匆匆走了。

直到她走得看不见人影了，夏小满才从藏身之处跳出来，看着我篡在手里的一块钱，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情况这是？”

我把事情经过跟她详细说了一遍，原本以为夏小满会感谢我没有将她揭发出来，可她却痛心疾首地看着我，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一样，看得我心里发慌。

　“我说夏小贝，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造成多少麻烦？”

难道夏小满在埋怨我说自己没有妈妈？这的确是我的错，夏小满生我养我六载光阴，就算她常常让我吃炒得稀烂的胡萝卜，我也不应该否定她的存在。我就此事向夏小满认认真真道了歉，并保证下次一定不会再说这种话，但夏小满却还是一脸惆怅。

我想来想去，最后用老奶奶塞给我的一块钱买了一根冰棍给夏小满吃。

夏小满嘬一口冰棍看我一眼，嘬一口看一眼，最后说：“你说你到底是帮我还是害我啊？”

我自认从没有害人之心，跟人打架，出口说谎，原因都是夏小满。她居然还怀疑我的忠心，这真是令我黯然神伤。

我默默摘下猫耳朵，默默转身，欲默默离去，以我默默的背影来表示我内心默默的伤感。但是还没等我完成这一连串动作，就被夏小满拦腰抱起。她把嘬了一半的冰棍塞进我嘴里，“臭小子你想往哪儿跑？忘了你答应你顾叔叔要去看球赛？”

夏小满这话一出口我才想起来，今天下午是顾叔叔所在的院系第四场篮球赛，据说是强敌，顾叔叔也没有把握稳赢。之前我和郭犇去D大看过几场比赛，但都不是顾叔叔他们系的。这次他们的比赛正好在周末，我不用去上学，所以我求顾叔叔让我去看比赛。顾叔叔说中午接我一起吃饭，然后就去赛场。

一路上夏小满不断叮嘱我，刚才的事绝对不能对顾叔叔说。我问为什么，她说顾叔叔是无辜的，不能做窦娥。

我不太懂。

　本来我打算吃饭的时候问问顾叔叔，窦娥是什么，但是顾叔叔带我们去的那家餐厅的锅爆肉实在是太好吃了，以至于我把这件事给忘了。


　　　



第19章　日来风雨声
　　D大历史系向来以“蜗居”见长，因为每年报考人数都不多，又深受“把冷板凳坐穿”的思想影响，对于校内的活动一般都不大热衷。加上地理位置僻静，简直就快要在D大形成“躲进小楼成一统”之势。

院系篮球赛是D大传统，每年新生入校之后都有一次，一来为了让大一学生们感受D大热情活泼的校园氛围，二来“不打不相识，打打更健康”，校方大力支持，给予获胜院系的奖品颇丰，极大刺激了学生们的竞争欲望。

在顾历的威逼利诱下，历史系今年破天荒打到了第四场比赛冲入半决赛，跌破众人眼镜。而胜利总是能够激发人的内在能力，历史系代表队越战越勇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让医学院代表嚷嚷着要检查这帮瘦弱得跟小鸡仔似的却亢奋如下蛋的老母鸡的队员是不是服用了什么违规药品。

　“看到了吗？”顾历站在拉拉队女生前面朝球场对面扬扬下巴，“有一半可是为你们而来的。”

历史系特别的加油助威方式让D大学生感到无比新鲜，原本以为选择历史学的女生都是刻板至极不懂情趣的书呆子，却不料这群姑娘们唇红齿白压根不输给以出产美女著称的外语学院和艺术学院。比赛前先是《少年中国说》一类的壮阔朗诵，遇上比赛中本系代表队处于劣势时，竟以哀婉的调子唱起《霸王别姬》，“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个别者泪花盈盈，似是若是输了这场比赛，她们便真要如虞姬一般以身殉赛。

　“你们做得很好，让世人充分认识到学史出身的女性并不是只爱研究干尸的活化石，古墓中照样能走出小龙女。”

女生们叽叽喳喳笑成一团，黑色的百褶裙如同振翅欲飞的蝴蝶不断翻舞。

姚敏是学校服装社团的成员，自打头一场险胜政法学院之后，班上几个女生就琢磨着要给拉拉队统一服装。经过研讨，大家一致认为民国时代的学生制服最能够体现大学生的生机和气质，样式也简单，便由姚敏牵头，联系了服装社团的姊妹们，统一量身定做浅蓝色斜襟盘扣立领上衫和黑色百褶裙。历史系只需要支付布料费用以及顾教授的签名照片。

顾历抱臂看着这些青春洋溢的姑娘们，眉梢挑起，“一晚上五百份签名，你们还真是大方！”

一个编两条麻花辫的女生调皮回应：“老师，你说过慈悲的力量高出于权力之上，大家共患难，不能只有我们担惊受怕啊！”

顾历冲她点点头，“这点我认同，但是下次请你不要总是拍我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造型，我没有那么文艺。”

说话间，比赛开始的哨声已经吹响了，拉拉队全情投入加油呐喊，顾历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原本他也没有预料到能够走到这个程度，只是觉得学生们在学校中的每一天都应该是尽力而为不留遗憾的，所以才恩威并施逼他们投入到比赛中去。既然已经到此，他反而对最后的结果感到无所谓了。或者不如说，他并不那么希望自己院系的队伍能够拿到最后优胜。他记得，D大的冠军奖，一向是由校长亲自颁发奖杯奖状，并和冠军队伍合影的。而顾历，不想出现在那张相片中。

场上形势并不太好，精神力量固然重要，但是实力毕竟有限，能拼过三场比赛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小队长和得分最多的前锋被压制得很死，施展不开拳脚，打得十分被动。顾历眼角看到坐在场边不引人注意角落里的夏家母子，倒是比自己的学生还激动，抻着脖子哇啦哇啦地喊。

两人穿着款式相同的运动服，带着一模一样的帽子，即便是坐在角落也挺惹眼。尤其是夏小贝，白白嫩嫩刚出笼的小包子一只，他周围几个女生都不看比赛了，光瞅着他吃吃笑。顾历有些愁苦地摸摸额角，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祸国殃民的，长大了可怎么办？想到此他又不由去注意一边的夏小满，她紧握着双拳，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倒比那些队员还紧张。

顾历每次看着她，都能回想起过去的那段年月，那个倔强不屈的女子，仰起的面孔写满坚持和不妥协，黑色的眼睛里却蓄着泪水，也是冷的，恨恨说“我宁为瓦全，不为玉碎”。

她和她的影子总在他脑海里重叠，交互出现，让他的理智一度无法把持。

　多年前，顾历就在心中下定决心要保护那个背对着他时隐忍，面向他时欢笑的人，但她频频超出他的预料。如今，他能负担得了了，可她早已跳出这个是非圈子，以一种接近超脱世俗的态度离开他身边。

他为她喜，却为自己悲。他的双臂之间空空荡荡，只能拢住他们的回忆和从来不曾说出口的承诺。

四周忽然唏嘘声欢呼声夹杂四起，顾历回过神注意场上，对手刚刚连入两个三分球，比赛开始才不过五分钟，双方的差距就已经拉到十分以上了。顾历想了想，叫过小班长低声嘱咐几句，那小班长点点头跑开了。片刻工夫，他又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拎着两大袋子的甜筒，挨个发给看台上本系的学生。

顾历自己伸手拿过两个，边拿边对学生们说：“放轻松，降降你们的火气，要不要我背《莫生气》给你们听？”

一个学生无精打采地说：“老师你又不受罚，子非我，安知我之苦！”

　“哦，你们是担心这个啊！”顾历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宣布：“放心吧，这场比赛就算输了，你们也不用学习原始人打制一件石器交给我，师生平等。”

学生们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纷纷问：“真的？真的？”

顾历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指身后还在场上拼搏的球员，“先别告诉他们。”

他走到夏小满身边，递给两人一人一只甜筒。夏小贝抬起头眼巴巴看着顾历，“顾叔叔，这场比赛会不会赢啊？”

　“会，不过不一定是我们。”

夏小贝失望地“啊”了一声，小脑袋耷拉下去。顾历坐在他旁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是非成败转头空，这也没什么。对成败看得太重，会错过很多美好的事情。比如说，你就不能好好品尝这只甜筒了。一个好观众的义务，就是尽兴欣赏比赛，其它的不需要多想。”

夏小贝点点头，又转过头去专心看比赛。顾历稍向后倾身，问大口咬甜筒的夏小满：“你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夏小满一口蛋皮卡在嗓子眼，噎得直翻白眼，含含糊糊打哈哈：“挺好啊，挺好。”

银边眼镜闪过一道光，狭长的眼睛斜睨着夏小满。夏小满被十月的阳光晒得满脸通红，眼睛滴溜溜乱转，逃避顾历无声的疑问。

　“你又捅了多大的篓子？”

夏小满弱弱反抗：“我没有，就是点小挫折……”

说话工夫，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间就阴沉下来，一道闪电劈断了夏小满的话尾，吓得她一激灵。

顾历不再追问她，蹙起眉头看了一眼天空，又将目光投向赛场。没过两分钟，豆大的雨珠子就噼里啪啦往下砸，畅快至极。裁判席上的几个老师凑着脑袋商量了几句，示意比赛继续。

顾历和夏小满同时脱下外套就要往夏小贝脑袋上罩，手背碰着手背，夏小满手一哆嗦，运动衣直直落在夏小贝头上，蒙头蒙脸。

夏小贝伸手拉下衣服，朝着夏小满不满地叫了一声“妈”，夏小满讪讪笑两声，下意识伸手摸鼻子。

　“你今天很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为什么这么慌张？”顾历顺手将自己的衣服递给夏小满，示意她穿上。

夏小满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