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星城记- 第95节

　　莫竹为了给涟儿准备避寒的汤，离开了后花园。皇宫大殿上，此刻湘雨正在带着一群侍女擦拭座椅，打扫地面。这里已经被装饰得异常喜庆，所有的人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忙乱着。莫竹走上楼梯，走过长廊，只见长廊尽出的一间宽大的屋子，门虚掩着。那是柳颜城历来城主的卧室，据说自己的父母去世之前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后来哥哥莫岩继承了柳颜城的城主之位，之后便住在了这里。

　　说起来，今天一早并没有见到哥哥。莫竹记得就在欧利斯跟姐姐说要举行婚礼的时候，哥哥也跟雪儿姐姐求婚了。但是，雪儿姐姐并没有答应。皇宫里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雪儿姐姐和哥哥真的是很相爱的。但是不知道，究竟为什么——雪儿姐姐拒绝了哥哥的求婚。莫竹犹豫着想要敲哥哥卧室的门，但是就在他的手将要触上门的一刻，房内传来哥哥的声音：

　　“雪儿，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莫竹听得出来这是雪儿的声音，她的口气听起来很冷淡，“你多虑了，我没有讨厌你，不可能的。”

　　“那，你还喜欢我么？”莫岩问道，雪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莫岩，我要先出去了，我要去帮秀凝做点什么。”

　　莫竹从门缝里轻轻向里面看着。只见雪儿转身想要离去，但是莫岩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拼命把她揽在了胸前，然后不由分说地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

　　“莫岩——”雪儿忽然用力推开了他，没有半点要沉醉其中的意思。片刻过后，她说道：“莫岩，求求你，以后不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情。”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可怕冷漠，可怕到令莫岩感觉到窒息。

　　这，是雪儿么？是对自己一往情深，当初在雪谷救了自己，又与自己彼此深爱着的雪儿么？他有一些怔愣，看着雪儿的冷若冰霜。

　　“我出去了，”雪儿淡淡道，莫竹看到她要走过来推门，正欲闪开，又听见哥哥说道：

　　“你，果然，开始讨厌我了。我早该想到，不然的话——你是不会拒绝我的求婚的。你可能想不到，我多么想，今天也——”

　　“我说过，莫岩，你多虑了，”雪儿说，她的冷淡令莫竹也感到吃惊。他站在那里一时竟忘记了闪开，雪儿拉开了门，看到莫竹站在那里，起初愣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多言，就离开了莫岩的屋子。莫竹站在门前望着站在屋内的神色黯然的哥哥，他知道哥哥一定在为雪儿姐姐的那几句话伤心，但是即将十六岁的他却不懂得劝慰这样的事情。只是走进屋来，随口问道：

　　“哥哥在准备年后朝会的事情么？”

　　莫岩怔在那里，根本没有听到莫竹在问什么，然而这并不出乎莫竹所料。他稍稍抬高了一下声音，又问了一次。莫岩听到他的声音后，猛然回过神来，说了声“什么”。

　　“朝会，哥哥不去么？”莫竹说道，“中居城里每年城主朝会，年后——”

　　“当然要去，”莫岩没料到弟弟会说这些，只是顺应着回答。莫竹想了想，又说，“不过，今天姐姐要举行婚礼，哥哥还是不要做公事了，我们去看看哪里还要帮忙，”莫竹说完，就走出了屋子。莫岩此刻原本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但是见自己弟弟如此，一时又稍稍转移了心思。然而，这一切不过是莫竹的一点幌子罢了。莫竹只是凑巧路过这里，凑巧见到了他和雪儿之间的一幕。所谓的帮忙不过是一个借口，临时说起朝会之事也是借口，都是因为莫竹看得出来自己的哥哥很难过，他想找些别的事情，来分散一下哥哥的注意力。

　　莫岩走出屋子的时候，下意识地望了望自己房间外一侧的长廊，但是长廊上只有一些正在忙碌着的侍女，没有雪儿。

　　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了吧，如果他此刻是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那么他一定会接着自己方才的所想，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自己做错了什么么——

　　莫岩不敢轻易地闭上眼睛，因为只要他双目微合，黑漆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雪儿一张他所陌生的面容。

　　那不是他认识的雪儿，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了——

　　他记得三个月前雪儿从鬼城回来的时候。记得那种仿佛从死亡边缘回来，才会拥有的重逢。

　　为什么——

　　莫岩落寞地沿着长廊的一侧，迈着步子。待他走远了之后，雪儿终于从隐身着的一间屋子里，推门走出。

　　“莫岩——”

　　一声默念，在心底久久徘徊。但是因为是沉溺在心底，所以莫岩根本无法听到。

　　“你怪我吧，因为——”

　　雪儿没有力气对着孤寂的心灵讲着什么。

　　欧利斯和秀凝的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是在两个时辰之后。柳颜城皇宫的大殿上，一条红色的长毯，从入口到尽头。尽头处站在那里的，是柳颜城的城主莫岩。因为此刻是他妹妹的婚礼，无论他内心深处有多少落寞感伤，都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不仅不可以表现出来，而且还要有一些喜庆的严肃。他瞥了一眼站在大殿一侧的雪儿，他在想，如果雪儿答应他的求婚，如果雪儿成为了他的妻子——

　　那么今天他就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了。

　　这时，即将结为夫妻的秀凝和欧利斯两人，牵手走上大殿。长毯两侧的人们一时鼓起手来，莫岩看了一眼雪儿，发现雪儿正异常认真地注视着秀凝和欧利斯，轻轻地拍着手掌。

　　如果此刻，上苍可以在瞬间实现他的一个心愿，他希望此刻雪儿可以看向他，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用人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莫岩，我喜欢你，我在骗你，我在跟你开玩笑，我喜欢你”。

　　然而，现实是，雪儿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走在长毯上的新人，没有丝毫看向自己的意思。

　　伤痛却又要强装笑颜的感觉，莫岩没有想到是这样的难受。曾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视线里，什么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了雪儿。只剩下了——

　　大殿外，一声礼花跃起，灿烂响彻天空的声音，暂时性地结束了莫岩落寞的思绪。他正视着前方，正视着一对新人。瞬间，他用力掩饰了自己的哀伤，用俨然一个慈父的声音主持着婚礼。然而言辞未尽，他飘忽的眼色忽然又移向了雪儿，一时间他几乎失语。但是他意识到这个场合的非比寻常，很快找回了自己说话的感觉。

　　婚礼的最后一项仪式，是新郎和新娘的彼此立誓。两个身着华丽服饰的侍女，捧来两盏烛台，烛台上红色的蜡烛，用力燃烧着。面对着燃烧着的红烛，秀凝和欧利斯两个人各自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眼睛，动着嘴唇，念着似乎只有自己和神灵才能听到的话语。说完之后，他们轻轻地向烛台伸出左手。两个人的手指缓慢地移到烛台上方的那一刻，火苗忽然窜起，在他们左手的无名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然后又没过多久，圆弧形的疤痕忽然发出了一道淡淡的银光，变作了一枚银色的戒指。秀凝取下了这枚戒指，转过身，把那枚戒指套在了欧利斯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欧利斯重复着与秀凝相同的动作，交换着浅浅的作为爱的誓言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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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被遗忘的巫毒
更新时间：2009…12…4　10：01：02　字数：5091


　　“代价，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你们永远都不会在一起——”
　　黑晴临死前的声音忽然响在耳畔，睡梦中的秀凝心下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

　　“公主，出什么事了么？”

　　秀凝听到侍女的声音。但是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没有回答。

　　“公主——”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秀凝回过神来，四处望了望，发现自己的身子正泡在浴缸里。浴室的玻璃门上，灯光正反射出两个人的影子。秀凝定了定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的黑晴的话不过是梦，顿时松了口气。又侧头向玻璃门的方向说了声“没事”。但她说了“没事”之后，那个侍女便不作声。秀凝愣了一下，又对着门的方向问了一声：“你没事吧？”

　　“你们都出去吧，”一个秀凝异常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夹杂在原本对话的两个人中间。秀凝一听，脸上立刻长了一层绯红。身子不自觉地一沉，整个往水里陷去，只剩下一个脑袋留在外边。

　　欧利斯？

　　秀凝有些忘了，虽然白天的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但是今夜是她和欧利斯的新婚之夜。欧利斯是要来这里和她，一起的。想到这些，秀凝就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飞快。原本她还想在水里多泡一会儿，可以让自己慌乱的思绪冷静下来。但欧利斯这个时候问：

　　“秀凝，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秀凝侧目，那扇并不是透明着的玻璃门上，映着欧利斯的影子。秀凝含糊地说了一声“能”，然后又看欧利斯的影子所反映的动作，像是把手扶到了墙上，他说：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什么时候——

　　总不能现在吧？秀凝倒吸了口气，抬起手臂抓了一条长长的浴巾，然后从浴缸中站了起来。她把浴巾披在身上，慌乱地把头发擦干。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盯着玻璃门上的影子。她发现欧利斯仿佛一尊化石一样矗立在那里。秀凝犹豫着，往门前挪动了几步，颤抖的声音说道：

　　“欧利斯，你能去帮我去倒杯水么？”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欧利斯一声“知道了”。他的影子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向门的一侧隐去。秀凝发现他不再像块化石一样站在那里，紧绷的心终于得以一丝松懈。她快速擦干身上的水迹，又往身上罩上了睡袍。见门外没什么动静，便轻轻推门——

　　“果然，”欧利斯坐在床边，像是将她逮了个正着。他脸色铁青，看起来有些不高兴，秀凝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么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