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星城记- 第158节

　　“玫瑰和乐迪走了很久，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旭垣合上书，自言自语着，他倚在那棵榕树的树干上，望着前方，望着视线里一面一面的红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慢慢说道，“不知道到底会怎样，听婆婆说，好像糟糕的事情，就要开始了。现在神星王国里所有卜族魔仙都被诅咒了，只剩下婆婆了。婆婆没有说那么多——”

　　“观叙——”

　　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旭垣视线向前，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但是，他却在不经意间接上了这个淡淡的声音：

　　“那是我前世的名字，虽然我完全没有印象了，但是——”

　　“不要走——”

　　淡淡的、泛着朦胧气息的声音，再度出现在旭垣周围。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停止了跳动。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猛地站起，向自己的身边望去。他望着那个熟睡的人，望着她有些微微开合的嘴唇——

　　“观叙，不要——走——，不要，说——”

　　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张嘴里慢慢地发出，旭垣怔怔的望着那张脸，听着那朦胧的声音，听着那朦胧的呓语，仿佛从另一个世界突然莅临。

　　“不要，走——”

　　淡淡的声音没去，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羽灵不知道此刻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梦幻，还是现实。她感觉到郁郁红色的缝隙中，投射下来的光芒。感受到阳光在自己的身上，散发着温暖的气息。她微微抬起一只手，遮在自己眉前，眯起眼睛望着前方。

　　远处——

　　一个身影——

　　观叙——

　　一模一样——

　　羽灵的唇边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她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她望着四周，望着自己身边纷繁的红色，伸出一只手，看着飘零的落叶，落到自己手上，良久——

　　“这次，是这样的梦境么？”她的声音很轻，旭垣望着她一脸祥和的笑容，回忆着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一脸泪痕摩挲的样子。

　　这时的她和那时的她，恍若两人。

　　他正如此思索着，只见羽灵轻轻走了过来，微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

　　“你醒来了——”旭垣的声音很轻，羽灵轻轻点了点头，“我睡了很久么？”

　　“很——久——”旭垣很慢地念出了这两个字，正待他想要说出“十七年”这三个字时，羽灵又笑道，“是么，”说着耸耸肩，说道，“不过，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里是梦，既然是梦的话，睡着，还是醒着，应该都没有关系的——”

　　“羽灵，”旭垣念着这个名字，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羽灵念出她的名字。在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气息中一丝不寻常气息的流动。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个在记忆里没有任何印象的女子，看着她一脸深情地望着自己。他有些察觉到，此刻羽灵恍惚着地混淆了迷梦和现实的生活。他察觉到羽灵现在所望的人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曾经的、或许是在梦中出现的恋人。他想告诉她，想清楚地告诉她，但是又不忍打碎她的梦境，不忍再看到她泪眼摩挲的模样。

　　“唔，什么？”羽灵笑着，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很久，又会有多久呢？”

　　“我不记得了，”旭垣想了想，如此说道。说着，他又望了望四周，说带羽灵四处走走。羽灵笑着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想伸出一只手，揽住旭垣的胳膊。但是就在她的手伸出去、即将要触到旭垣的时候，手猛地僵了一下——

　　羽灵把手缩回来，挠挠脑袋，声音颤抖着问道：“去——什么地方呢？”

　　“这附近，”旭垣说着便转身要走，但是他走了几步，不经意间回头，发现羽灵低着头站在那里，并没有动弹。旭垣折回去问她怎么不走了，羽灵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立在那里，仿佛双目紧盯着脚前的那块地面。

　　他又唤了她一声，但是羽灵依旧一动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旭垣伸出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但是羽灵慢慢抬起一只手，拿开了旭垣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谢谢——”羽灵的声音很轻，她慢慢抬起头，摩挲着的泪眼又望向了旭垣。旭垣看到她的泪眼，只觉得一切好像十七年前第一次看到她的那一刻——事情的重演。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羽灵的反应，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羽灵打断了他的话，清晰而又哽咽地说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我喜欢过的，我爱过的——人。我怎么会认错，就算你们一模一样，就算你是他的来生，可是——你毕竟不是他。你毕竟不是我爱过的、也不是爱过我的那个人，不是——，就算我还想做梦，想把你当成我梦里的他，但是我做不到，因为，你不是——”

　　簌簌的风拂动着满树的红叶，一片秋色之中，羽灵扬起头，难过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为什么难过，到底是为沉眠的梦已经醒来，自己无法再见到观叙而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只是，她知道，自己现在站在一场现实的梦幻当中，站在一个世上最接近观叙，却又不是观叙的人旁边。可是，即便相似相仿，即便拥有一样的面容，即便前世他就是他，可是，今生——

　　他不再是他！

　　“我可以的——”

　　旭垣的声音很轻，羽灵听到她这四个字时一时愣住了。她不知道旭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所谓的可以，到底是在承诺着什么。

　　“我可以再爱你一次，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转世，我可以——”旭垣认真地说着，“你可以把我当成那个人，虽然我什么都不记得，但他毕竟是我的——”

　　“你不是，”羽灵喃喃着。

　　“你根本不是他！”轻细的声音忽然变成了狰狞的怒吼，羽灵好像一只突然咆哮的野兽，怒目而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可以再爱我一次，为什么你要把那个字说得那么简单，说得那么寻常？你懂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你根本不晓得这个字里，包含了多少，你根本不清楚，我和观叙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发生了多少刻骨铭心的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旭垣怔怔地望着眼前咆哮着的羽灵，愣愣地听着她对自己的言语。他没有想到羽灵会说出这样的话，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想法，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会对羽灵造成这样的伤害。他记得当初在这棵大榕树下，他自己对玫瑰说，死去的人之所以要重生，只是为了再爱一次，再爱一次曾经爱过的人。不过他虽有此心，但是看起来，上苍不会给他这样一个继续的机会。因为观叙，因为他的前世，那曾经存在着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现在的他。

　　“我要离开这里，”羽灵揉了揉眼睛，因为几点眼泪，她的眼睛现在显得有些红肿。她演望着前方，似乎是在望着这座梦幻森林的尽头，“梦幻森林么？真的——什么都不是真的，就算你们是那么的想象，可是到底——”

　　羽灵话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她忽然惊恐地望向了视线的前方，似乎是在望着旭垣。旭垣正对她突然出现的惊慌神色感到奇怪，忽然只听她大喊了一声“小心”。就在他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猛地感受到一种强大力量的临近。旭垣身上拥有力族魔仙的魔仙之力，他忽然转过身去，但就在那一瞬间，一阵剧痛从他的腹部穿过。在他的身后，羽灵恍然间看到一团气息伴着鲜红的血迹，喷薄而出。

　　羽灵，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在翡芦盛开的地方，等你——

　　一瞬间，很短暂，很渺小的一瞬间，羽灵不知为何耳边晃过了观叙死前与自己的约定。她的目光沿着旭垣腹部的那个血肉模糊的地方缓缓向下，看到地上，看到原本就飘落红叶的地上，沾染的真实的血迹。她颤抖着的嘴唇，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她又木讷地望着前方，望着眼前那个朦胧的躯体，望着那个曾令自己爱过、哭过、惊喜过又大怒过的身影——

　　“为什么——”她缓缓挪步，到旭垣身边。她看到旭垣唇角流出鲜红的血丝，看到那清晰的视线似乎在一点一滴地趋向朦胧。忽然她看到旭垣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随即整个人便跌坐了下去。他倒在地上，她忽然想蹲下来仔细看着他，但是自己的背后，忽然有一只手狠狠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跟我走，只要这样，他就不会死。”

　　羽灵知道是谁在这里发出无形的声音，她怔怔地望着倒在地上的那个身躯：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跟你走，为什么我不跟你走，你就要这样对他？你根本不认得他，你不知道他是谁，你以为你是在要挟我，其实你只是在牵连一个无辜的人！”

　　“尊主需要你，”孤魂使者发出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为了这个理由，你必须要回鬼城。”

　　“惩罚我，除掉我，把我当成叛徒一样杀掉么！”羽灵大声说道，“像玫瑰一样，生不如死么，如果你是那样想的，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毁了我这条性命！”

　　“抱歉了，夕城公主，就算我想把你当作叛徒，就算我想为鬼城除害，但是我没有这个权利，你还是跟我回去。如果你不想真的看着这个男人死掉的话——”孤魂使者说到这里，羽灵忽然冷笑一声，“夕城公主？你不必再这样叫我，我不是，我不是鬼城的夕城公主，我不再是无情无义的鬼城角色。我是羽灵，我是夕极城的城主，清醒也好，糊涂也罢，认真也好，做戏也罢，我就是我，我不是非听你话不可的玩物！”

　　“你真的希望看着那个男人死掉么？”孤魂使者的这句话一出口，羽灵立刻丧失了言语的能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但是她的一时沉默换来了的是孤魂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