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天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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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谋- 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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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要遇到他呢?

面前的人,是他的父亲,是我的父亲。然而他是这人不惜说谎也要维护的人,而我是这人不惜一切想置之死地的人。

不惜用我的母亲来杀我,不惜自己来杀我。——不惜,逼迫他来杀我!

我是为了他而被选择出生,为了他而被选择放弃的!就连母亲,也是为了他才被牵扯进来。

悲哀里有一丝惊悚,原来我心底里居然悄悄的有一丝是怨他的。我怨的是他有可能什么都知道,怨的是他有可能什么都知道去还能在我面前那么淡然安静!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恨隐瞒,恨欺骗,恨背叛——尤其是他的隐瞒,他的欺骗,他的背叛。

我看着他依然清澈的眼眸里淡淡的默认,。可是心里知道,他其实并不明白我真正问他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敢再去证实。倘若他已经在我任何情感都永远到不了的地方,如果连恨都消失,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那么,就让我如他所愿的,恨着他吧。我只能用恨他,来不忘记他,不想忘记他。

我只是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微笑而已,然而这样子微渺的希望去是由他亲自来切断的。

他从来说我太少跟人接触,没有看人的能力。可我至少从来没有看错过他。就算他的隐瞒,欺骗,我也没有看错,他其实很难过。我没人看错他,从来没有。就算他的隐瞒欺骗,回报却是放我一条生路,放我去恨着他。

他说过我简单好骗,看不透人心。其实简单的是他,单纯到看透了,却依然竭力的去坚持着他的清澈。

他至终,都是一直在为我着想。可是我是众人眼中的怪物,我有毁灭众人的能力,我是整个魔国的祸端——他除却送我逃走,还能如何?我除却永远见不到他,还能如何?

如何能不恨?天意同昭命,是遥远则虚无的东西,我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遵从,谁说天宇注定我同他绝不能有任何交集?那又为什么,我会遇见他呢?遇见了,我就不肯绝望,不肯放弃。即使是到了现在,我也还可以恨着他是不是?恨也可以作为牵绊的方式,作为我无声喑哑的抗争,是不是?

我将只能在遥远陌生、没有他的国度里,一边做我的怪物,一边缠绵不休的恨着他。

我不想忘记他,可是我只能恨着他,恨到痛。

是恨意盖过了悲哀,还是悲哀盖过了恨意,我分不清楚。我清楚的,是我从来没有比恨他更恨过别的任何人,甚至忘了我究竟为什么恨他,只是本能的恨着他——为了不失去,为了怕他忘记了我。

我恨他的淡静——不为我所动的淡静、我恨他的柔暖——不独对我的柔暖,我恨他的坚毅固执——除却我之外有那么多让他坚毅固执的人和事。我恨他或许终有一日会淡然无痕的忘却了我——比我要紧比我更优秀的人物俯仰皆是。

我恨——为什么我要遇见他呢?我恨——为什么我不能遇见他呢?

他悄无声息的藏在一个柔软的角落里,我没有办法捕捉到他,也没有办法把他驱赶出去,我只能倾刻不停的恨着恨着。一恨就痛。

为什么,恨会好痛?

我的弟弟,唯一待我真切的亲人。成为我远在天边,牵绊不估,刻骨铭心的恨。

我那么恨,只是舍不得他,放不下他。在整个世界和他之间选择,我所舍不得的竟然还是他。那样子淡静的神宇知道么?知道么?其实世界也好,天宇也好,苍生也好,任何人任何画对我来说从没有什么价值,都抵不上他的价值。

我是他从那片茫茫的草海里拉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若不是遇到他,我对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任何感觉。

为什么,我要遇见他呢?为什么,我不能遇见他呢?

神灵静穆冷澈的看着,我最终还是悄悄的舍不得他。不愿意拿他去交换。换所谓的重生,换所谓的力量,换所谓的自由。

他是我的,是我的恨。悱恻入骨,彻夜不明的恨!

因为恨他,所以不能容忍除却我之外的任何人任何事去伤害他。要伤害他,也须得我同意。然而我能同意的,却也只是同昭命一般的,我应该如何去伤害他。

我终于知道他还来不及知道的事。我终于知道他当初并不比我知道更多的事。我终于知道血脉和力量代表着什么,我终于知道世间混浊不堪的野心和欲望代表着什么?知道最初与最后的交点在那里。我知道就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通过战争真正想找到的东西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们自己应该找到的是什么,可是我知道。

我会害怕,怕他们会凭着本能的找到他,就如本能的知道他们所想要的东西应该到魔国来寻找一样。本能的找到本来拥有我的力量的那人,再本能的追逐着并不属于他们的力量一样——就算那么做是彻底的罪恶,也还是会去做。那么可怕的,兽性一般的本能,会找到他,会捉住他,会毁灭他。

神灵的力量,使得我所知道的,不能对任何人说,也不敢任何人说。正如他的父亲当年一般,无从对任何人说。对他,也不能说。

他说,在没有能力之前,都不要回来。他说的时候,只是想给我一丝恨的希望,并没有想到过会有今天的局面。在拥有了力量之后,是不是我就可以回来,看到他?

然而我回来,只能伤害他,我只能想到这样笨拙,简单直接的方式,去尽力保全他,不让神灵那般冷酷的昭命成真。正如他的父亲所做的,我也只能用扭曲的方式,去绝望的想要改变。

我只能用答应神灵愿意拿他换来的力量,去伤害他。掩盖住他的光辉,压制住他的力量,企求他能够悄然无声的避过去。

我终于能够再次见到他,他还没有到成年的年纪,依然是记忆里清晰至极的少年模样,只是更沉稳,更坚决。却居然还是明澈而温暖的。

我恨,恨他还是如同命定一般的柔暖,不肯改变分毫,恨到好痛,他却不知道。正如他的父亲恨他不肯改变分毫一般,他全都不知道。

父亲所竭尽全力都不能改变的他,就让我来改变。不惜做到何种地步,正如他当初不惜让我恨他,也想要保护我一般。宁可他恨我,宁可他失去纯色的光泽。只是不想永远都失去他。

我看着他,也任他看着我,淡同陌路,仿佛从不认识。然后伤他,迫着他弑父。看着他低声下气的求情,看着他疲惫而毫不掩饰的同我虚以委蛇……

我静看着他亲手杀了不过一心想要唯护他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断言了我必然会伤害他的父亲。我只能看着他难过而疲倦。我看着他一点一点的安静,那样的明澈在一片阴暗憎恨里不得不越来越安静。在孤寂无助的四面楚歌里慢慢的寂静下去。

这样,他也会恨我了吧。他也就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了。

可是,好痛。是不是因为我恨他,还是因为他也恨我了。

原来,恨跟被恨,都是好痛的么?

恨到好痛!

可是我又为什么会怕,怕他开始恨我了,怕他恨极我了,怕他同我一般,恨到痛了。我只是舍不得他恨到痛了。

我只是舍不得他难过,我只是舍不得他受更大的伤而已——那怕是要我恨他,要我伤了他。

那个伤,会压制他的生机,会掩盖住他所特有的,会引来如同豺狼一般的人族的能力。

三万魔族,只是作为替身,代替更重要的东西而已。可以更好的掩饰住我想要保护的人。可以足够让人记往仇恨。

可他居然还是学不会憎恨。他的眼里,疲倦而坚毅,却依然看不到半分阴暗的样子。他偏还是要那么倔强的明亮温暖着。然而不要紧,我的力量会压制住他。压制二十年,压制到他过了成年的年龄,压制到他不会有机会知道疼爱他的父亲同憎恨他的我,为他做过什么,为什么那么做为止。

可是为什么我心里却在害怕,好像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怕我的力量没有把握压制他二十年,也怕我的力量伤他甚或二十年。我的力量,本只是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可是为什么有了能力之后,依然保护不了最重要的人?

这二十年,你怎么过来的?

二十年,答应我撑过来,好不好?

日复一日,复至二十年,他答应过的!镜山弱水,只横桓二十年,秋水答应过的!

我允诺神灵,用更阴暗的力量,压制这个阴暗险恶的世事人心,二十年。全然为了他,全然只是为了期盼还能再见到他而已。

不是我的昭命,看,我没有弑亲,对不对?杀父的人是他,而不是如昭命所言的我,对不对?神灵的命定,是不会全然成真的,对不对?一个手里沾上自己父亲的血染的人,不会再有纯洁至极的灵魂,对不对?就算是要他死,也好过昭命,对不对?

那么,我们的注定的命数,改变了没有?

然而二十年,混浊依然是混浊,镜山依然是镜山,弱水依然是弱水。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不同的,是他答应过的二十年。我却永不再得见。

我只能绝望的等,绝望的找。期待在我漫长得没有尽头的人生里,是否会有某个时与空的交点,能够同他得与一见。他在柔暖之下其实是那么固执坚毅的人,就算是——死,魂魄也应该会有所挂念,挂念着他觉得谦疚的三万子民。我只能企盼,他不要转生在我无从越过的那一侧,让我得于一见。让我知道我们注定的昭命终是得于改变。

好痛,是因为我现在还恨着他不能过来么?还是因为他——至死之时,终于恨我了么?

恨跟被恨,为什么会好痛?

我终于想明白,我虽然没有杀了一心置我于死地的父亲,却依然是弑亲的人,从父亲迫得我不得不杀了绝望恐惧到半疯的母亲开始——她其实也只是个无助的人,如我一般。只不过我伤害的人是他而已。我的弟弟。我的辉夜。

就算神灵可以冷冷讥笑着把命运交到世人手中,可是神灵定下的昭命何曾改变过?就算我以为改变了,却不知造成下一个变数,仍是向着绝望伸展——

神灵从始至终,只是冷眼看着。人事浮尘,不过如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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