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艳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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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国艳伶- 第2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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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百丑团团的做了个揖,道:“内子那会和我在东边儿唱戏,道听途说也是有的,各位谅解则个,”他看了看戏台子,道:“再不看,这场戏可就真的要收尾了。”

    徐碧箫只看着掌上珠道:“我敬你是八绝之一,唱戏凭本事吃饭,没凭没据的,互相攻讦没意思。”他衣袖一拂,道:“今晚之言,不出此屋。”

第四百一十五章 馀音绕梁

    虽然如此,徐碧箫坐下时,脸上到底带了愠色,一方面是因为掌上珠出言不逊而恼怒,另一方面,则是害得他都没怎么好好看这出戏,就快演完了!

    戏百丑见旁边几位俱都不言语,甚至连周旋的话都懒得说一句,便知道今晚掌上珠冒失了。

    屋内除了一个伺候余老爷子的余三儿,都是伶人,另几位更是同列八绝的人物,饱览世事。

    做伶人的,身不由己的时候多,掌上珠却一句话硬赖在商雪袖身上,着实不该。

    可此刻无法,他也只得凝神向戏台上看去以后还得慢慢转圜。

    这戏,是真的临近尾声了。

    戏百丑仔细看去,便有些惊愕这商雪袖,果然是有些独到之处!

    明明是老生,这般风烛残年,白须白发,理应有些苍凉之感,却愣是被她演出了几分丑态来!

    细看之下,原来是将丑行的一些儿技法融到了里面,妆容上也借鉴了老丑的扮相,用粉白细细的描绘了皱纹,时而言语糊涂,时而胡搅蛮缠,说道采补之事,眼神眯起,只斜瞥着皇上送与他的数名美婢,贪婪之意十足可不知怎地,就让人能看出来,那贪婪并非对美色而发,那是活下去的**,和对鲜活生命的贪婪!

    戏百丑不由得想起商雪袖的风评来。

    他虽未亲见,可据说那是极貌美的人物,堪称色艺双绝,既有殊色,即使嗓子毁了,也定然有人愿意求娶,一辈子安稳富贵是不用愁的……可她却重回梨园,挂的还是老生的头牌!

    这样的人……他晃了晃脑袋,他并不信南郡的传言,这样的人,怎么会拿色相去勾引邝大人?

    正思忖间,戏台上已经换了曲音,《不羡仙》的曲牌子悠然响起,不只是戏百丑,也不只是这个雅间中的名伶,其他雅间中的人都是瞩目起来。

    这出戏,这最后一折才是点睛之笔!

    卢生那么长的一梦,都是戏肉,而今,到了戏骨了!

    徐碧箫眼前一亮,这也并不是他一人的感觉。

    商雪袖的卢生一亮相,就连台下面,也起了叫好儿声!

    因为卢生的原型原本就有吕洞宾的影子,所以商雪袖的扮相,着道士帽,穿道士袍,腰间还挂着宝剑,手中则执着拂尘。

    她的扮相再度张扬起来,上一场里下垂的寿眉重又变成了剑眉入鬓,可眉梢之处,却微微弯曲后再度上挑,更增风流;眼廓也和原先的扮相有了不同,特意描画的更为轻薄,显得细眉长目,再衬以眼中那两丸又通透又黑亮的眸子,这实在是太过风流潇洒的一个人物!

    更别致的是,她于帽檐之下斜插了一朵艳红牡丹,余梦余不禁赞叹道:“真是大胆的扮相……这朵花,可正合了吕洞宾三戏牡丹的典故,且正说明他是个游戏风尘的神仙!”

    商雪袖施施然甩了一下拂尘,点化他的老翁便从台侧而上。

    她却不曾开唱,而是做了一个掩面惭愧的动作,双目微微弯起,蕴含了笑意,这么一下子,便油然而生一种通透、自嘲的意味来!

    此时云板响起,熨贴着这一板一眼的乐声溢满戏楼,一丝由无声到有声的低低音色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休笑我,

    休笑我当年羁旅难糊口,

    腹中粗墨难换钱。

    休笑我逢人便诉科举苦,

    我头悬梁,锥刺股,

    夜夜对书五更天,是难以安眠。”

    其余六仙次第而上,台上的卢生时而与人相视而笑,时而无奈摊手,还有一仙手中正握着卢生当年的那个空米袋,商雪袖便做出连连摆手而笑的动作来。

    经由她一人,其余七人看似松散,其实互有勾连,竟是无比和谐!

    徐碧箫不由得喃喃道:“春茂社……已经很成气候了。”

    众人心中各自所想不同,可也都认同他这句话,旁的伶人不需要多么出彩,但要老老实实,练一出是一出,春茂社的这些个人恰是这样。

    更不要说春茂社现在这一生一旦,商雪袖的老生,今晚的戏已经摆在这里,水平极高,而旦角的燕春来,必然是商雪袖亲传,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假以时日,不,甚至不需要许多功夫,春茂社必能大火!

    台上的商雪袖仍自唱着,此时转了声腔,益发的行云流水:

    “仙翁赠我仙人枕,一梦便得上青云。

    曾有蟾宫折桂榜,亦得风月美佳人。

    数回贬谪难存幸,几度刑祸避无门。

    富贵穷通皆由命,死生荣辱仰圣恩。

    长叹人生不由己,

    却原是自设樊笼拘自生!

    你看我,功名就、子登科、紫袍加身,

    殊不知,虚富贵、粉骷髅、蔽眼浮云!

    千般味,具都尝尽;

    梦醒处,黄梁尤温。”

    她唱的并没有邬奇弦那么通透潇洒。

    余梦余细细的品味着,那醇绵如酒、风过洞箫的嗓音里,颇有感慨与遗憾之意。

    如风逝、如灰飞、如雪融、如月缺。

    谁说这一生便只是一梦而已!

    徐碧箫已是听得痴了,在座诸人,只他一个,略能摸到商雪袖心中所想。

    入宫时极受荣宠,梦断时险些殒命,人生起落,回首往昔,似梦,却不是梦啊。

    正因如此,若非有真正的十成十的通透,恐怕人早已魔障了!还哪能没事儿人一样儿在这唱戏呢!

    她的卢生,便是参透了生死、穷通,可仍是有那么一丝对真正人生的流连啊!

    不然,为何卢生的原型吕神仙是八仙中最喜游戏人生中的一个呢!

    戏台上的曲音越发的热闹,伶人合音而唱的尾句,“黄梁尤温”久久重复,声音不散,台子下面是一阵阵的鼓掌叫好儿声!

    徐碧箫回了头,便瞥到响九霄眼中莹然,就算是余老爷子,也若有所思。

    他并不觉得是商雪袖让他们心中戚戚然,而是商雪袖的卢生实在是个看似出世、实则处处留有思恋的卢生!

    这样儿的卢生,怎能不勾了人想起那些曾不得已放弃的选择……就算是可以安慰自己一句:如今也还算不错,可终究,心中还隐着那股难平之意!

    这是商雪袖的卢生啊!

第四百一十六章 老天垂青?

    徐碧箫心中突然起了一种骄傲之感,他也不晓得这股子骄傲劲儿从哪儿来的,也不管轮得到轮不到他来骄傲,正要再说几句盛赞的话,就听外面儿有人敲门,他便扬了头道:“进来。”

    一个脸上油彩还没洗净的龙套进来团团作揖道:“商教习知道列位同行在台上观戏,请各位务必多留一会儿,商教习卸了妆便来拜会。”说罢便又施礼而去,不多时又听别的雅间也传来敲门声。

    徐碧箫笑道:“倒又是一次盛会。”

    余梦余年纪长,也沉得住气,况且他这样的身份来看戏,明显不可能是偷师,说是指教都不为过!商雪袖也的确应该亲来拜会!

    他便施施然的坐了下来,抚摸着余三儿重新换了茶水的茶壶,道:“这倒让我想起霍都。”

    他环顾了一下,笑道:“这雅间到底还是小了些,三儿,你去楼下,让他们将中间打通罢。”

    余梦余看到徐碧箫愣了一下,笑着解释道:“你平时在上京待的时日少,来了也是径直去鸿雁坐馆儿,不知道这荣升戏楼,内里的设置可是颇有些趣味的。”

    不多时,有小厮上了来,和各屋子人打了招唿,就将雅间两侧的隔板略微提起,那隔板“喀哒”一声从下面卡槽中被提了起来,又分别被推向两边,数间雅间就这样被连成一片儿。

    又有另一波人快手快脚的布置了桌椅,刚刚上了新茶和点心,就听楼梯响动,一个身姿挺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走到近前,能看到她堪称绝色的脸因为刚卸了妆仿佛笼了一层水雾,眼睛却亮如雾中的晨星,身上是镶水波样银蓝边儿的素白衣裙,偏有一条银红丝绦系在腰间增了喜气,也更衬得她身量纤合度。

    徐碧箫快步迎上前去,商雪袖对他笑了笑,这才面含笑意的走到余梦余面前,敛衽道:“余老爷子。”

    又抬头环顾四周示意,拱手道:“各位,久违了。一别经年,还能在此相聚,实属不易。”

    她不在戏台之上,在那些以前没有与她见过面的人看来,这嗓子一开腔顿时便配不上她这样的容貌天仙一样的人儿,说起话来却如此粗粝低沉,实在违和!

    而以前与她打过交道的,都忍不住心下叹息。

    只是倒仓对伶人是极伤怀的事,谁也不好问及。

    众人便纷纷寒暄着回应,有仍按照以往的规矩叫“商班主”、“商老板”的,也有叫“商教习”、“商先生”的。

    商雪袖抽空递给徐碧箫一个感激的眼神,再度环顾四周而拜,神色郑重了起来,道:“今日之聚,虽是徐班主所请,实是我托他替我邀各位前来,我有一事,请诸位共谋。”

    小年儿那天,是各个戏班子的封箱之日,从这天一直到三十儿,都不开锣。

    商雪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新音社在上京的那场封箱戏,她是反串了一出《空城计》里的诸葛亮,没想到现在竟真的唱了老生。封箱戏过后,她也曾厚厚的包了红包,给班子里的人放假让他们好好的玩乐了一番而今新音社却早已烟消云散了。

    她回过神来,仔细的就着妆镜整治了妆容,这才起身,又上上下下看着身上的衣服是否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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