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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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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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等人,以后苦头可有得吃。」

    司倚真没料到常居疑会说起青年时的浪荡,虽不甚懂,脸上仍微微一红,并不接话。常居疑续道:「只是我生平想要穷究之事太多,实在不愿给儿女之事所困,因此因此我配置了药方,让那些女子服下,倒也并未生儿育女。直到其中一名女子,偷偷藏起了药,骗我说已经服下,我不疑有他,仍与她相好,结果她自然是怀上了。只是其后我的两名孽徒便即背叛,我无暇顾及这等私事,转身就离开中土。这数十年来,我未曾再见过她母子一面。我老而不死,异于常人,她与那孩子,却都不在人世了。」

    司倚真「啊哟」一声,道:「未曾见过一面?你,你怎忍心?」

    常居疑淡淡地道:「我早说过了,各人志向不同。那女子是欺瞒了我,不肯服药,坏了与我的约定,这才有孕。她背约在先,我几曾甘心跟她过一辈子!何况两个孽徒叛变后,我心灰意冷,天留门是令我大为伤心之地,老子忍不下这屈辱,非走不可,她不愿离开师门,我又有甚么办法?」司倚真道:「虽则如此,还是还是」她不愿评论他人的私事,却觉常居疑的为人行事,果然极端乖张,暗想:「唉,他的确是个痴人,只是痴在了自己的绝学上头,终至不近人情。他一生在『情』这字上都不顺遂,徒儿叛了他,与他好的女子又缘分浅薄。」

    常居疑停了片刻,悠然道:「数十年间,倒也不是未曾听过她母子的消息。只是我从未有片言只字回应,只盼天留门满门都当我已经死在西域,如此我将来回去干事,也方便些最后一次接获书信,是十来年前,那时天留门栽培的门主接班人里头,据说便有我一个年纪甚幼的单传孙女。她一家人都不跟我姓,而是跟了当年那女子姓氏,姓冯,那小女娃叫做宿雪。若我那嘿嘿,小孙女果真做了门主,也不出奇。身上流着我的血的,无论男女,想来都比天留门余人要聪明些。」

    司倚真低低自语:「冯宿雪,冯宿雪,这名字真好。想来天留门的所在,定然时见冰封雪景。若此人真是当今天留门主,她一介女流,统帅一班江湖异士,自己又不知是何等人物?」她自己是姑娘家,又没曾在江湖上闯过,对女子身为门派之主的想象,不免平添几分传奇。

    康浩陵念头与司倚真不同,满心要问一句话,却自踌躇。司倚真知他还在对常居疑别扭,微笑道:「你有甚么不解之处?」康浩陵道:「我在想,不知他装假死,要回天留门干甚么事?」

    常居疑道:「自然是夺还我的著作残本。还能更有何事?天留门凭着我几卷手札,这些年已不知干出多少邪门之举。那『冰浸沙』的变种,便是一例。哪有救人药物炼成了致命毒药之理?」

    康浩陵心里一跳:「宋惠尊师傅给我的两件物事,一件精钢,一件异香毒药,定是源自这老人的两项发明,只不能确知天留门如今炼出这两物来,要拿来做甚么。武林中人瞒着官府、私炼兵器,并不出奇,但就像我对义父说的,如此认真研制兵器质地,却很蹊跷。那毒药更是」抬头从林间的漆黑天空望出去,「只盼这老人早点离去,她她能顺利回归北霆门,我便能摆脱风渺月,与凤翔来人尽快相见。『左三下五』这时一定在找我,我在山下,没来得及跟卫尚仁大哥说我上山来做甚么,真是不该」这卫尚仁,即是蛛网左三下五的主持人,康浩陵被李继徽派到此处,即在卫尚仁手下见习,潜伏北霆门中。他见司倚真陷险,一冲动便跟了上来,卫尚仁竟不知他何故追赶这个银辫老人。

    司倚真想问常居疑师徒反目之事,却不敢问。常居疑知她心意,此事原要向她说知,缓缓地道:「我曾有两个徒儿,与我年岁也差不太多,那时俱是十几二十的少年。我们从不谈武艺,他俩是继承我杂学的学生。大的那个叫韩浊宜,小的就是他们西旌的江就还了。韩浊宜入门较久,除了学我对钢铁水土的学说,也学药理,比之江就还,多知道了几门炼丹的诀窍。然而我所炼的丹药,却非修身练气之用那时我想,当前除了战乱之外,又有疫病,而人一旦受伤,又不知怎地极易发烧昏迷,一命呜呼。兵马经过的村庄,即使不烧杀掳掠,一夜之间死去一大片人,也是常事。当真是乱世人命注定危殆,没有别法了么?我偏不信,我并非大夫,却偏要找出个法子来,从冥王手里拉回几条人命。大夫一次只治一人,我一次却要救一群人。」

    康浩陵、司倚真眼中的常居疑,向是个暴戾苛刻的怪老头。此刻这老头两根长辫垂在绳床之侧,虚软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两声咳嗽,竟吐出这番悲悯的话来,两人不禁都为之愕然。

    常居疑道:「我这久咳不愈的病根子,便是在天留门炼药房中种下的。我成日守在火炉之旁,试验各种药物提萃之法,甚么大胆的材料都用过。某些偏门药物精华被烈火蒸熏时,冒出浓呛烟气,我的嗓子和肺叶,就这样灼伤了。身子已伤,武功更不可能练得起来,我本来也不喜学武,练完了天留门入门轻功,也就放弃。」

    康浩陵心道:「入门轻功已这般惊人!但他在北霆门『弥确巷』中所使的天留门轻功,并非邪派。」突然之间,他听到了极轻微的一片声响,那声音夹在柴火脆响与山野风声之中,不很明显。他之所以一惊,却因为那声音有金属之意,似是佩剑、佩刀之属与环扣敲击之声。而这片声音,又似是多柄刀剑所发。

    常居疑虽然生性警觉,但他年事已高,也无甚么内功底子,折腾整日,又有两味强力药物连番在身上作用,此时歇了下来述说旧事,只觉疲惫万分,再也没能留心其他,接着又道:「自来医药,讲究依时依人施用,一个季节有一个季节的配法,一个人今日与明日又有不同的体质变化,外与宇宙运行、内与人身循环相应,节节相扣,精微奥妙,并无定法。然而,若是要救一大批人,哪里能顾得了这许多?我那时年少气盛,就是不服。我自然知道,世上并无万用灵丹,就像冰浸沙在这小子身上,与施用在小姑娘身上,药效定然不同;但我想,折衷之法未必没有。我不求炼出灵丹,只求能研制几款紧急续命的丹药,先把人命吊住了,再来慢慢调理不迟。小姑娘,你说我这话有理么?」

    这时林中听得几声低喝,明显已极,康浩陵与司倚真对望一眼,司倚真苦笑道:「也只有你这痴人,在这当口还挂心这个。好罢,很是有理。」

    常居疑道:「而这关键,便在于一个『准』字。配药的准则是甚么?如何配置,才能不需天时地利,也炼得出效用不致差异过大的丹药来?」康浩陵眼望草棚,那原是稍后的歇宿之所,反手搭住腰间剑柄,向司倚真打个手势,顺口道:「你被药物烟气熏了好几年,不是白熏的,便是犯错,也值得警惕。这般经验写将下来,不就是个准了?」

    常居疑再疲累,到此也已听出有人掩至,仍道:「虽然猜中,却不值得嘉许。南霄门人越是聪明,越是奸恶我潜思多年,熏坏了身子,终也是炼出了包含冰浸沙在内的几款应急丹药,却不知两个徒儿已然起了异心。我后来才知,他俩曾背着我斗了好几场,为的是争论哪个霸主值得投效,终于无法分出胜败。小徒儿江就还做事冲动,又尚不明了我的药理精义,在投效岐王李茂贞之前,心中只记了我教过他的一些入门机括,看来是用在了西旌的勾当上。」

    「此外,我炼钢的手札他虽没摸走,倒也盗去几块厚薄不一的钢锭。那晚正当炉中精钢冷却成形,他代我守炉,若不顺手牵羊,我反倒要骂他不成材了嘿嘿,小姑娘,那精钢,便是你说的大炉子、大锅子熔煮出来的,锅里还煮着兽皮、枯叶等物事,是我费心挑拣的,何者该多何者该少,全不含糊,同生铁煮一锅汤,好玩不好玩?那炉子可有一座塔那么高呢」

    司倚真听他一场叛师大变说到后来,又扯回自己的得意事,语气直如爷爷给孙女讲故事,有些好笑。常居疑喃喃叙述声中,不远处几声,似有几人从树上跃落地面,伴随着呼喝,方位与距离,却与方才刀剑环扣之声不同。

    康司二人同时惊起,康浩陵一跳起便创口疼痛,咬牙忍住。司倚真道:「他们没带水粮,仍漏夜入山?」康浩陵道:「是他们。方才落地之人人数较多,离此处也远得多。然而距咱们不远处,却有好几把兵刃的声息。」

    司倚真道:「近处这些人未必是冲着咱们来。」康浩陵摇头道:「这数人方位成包抄之势,必是直扑这火光而来。」

    常居疑哼了一声,道:「进草棚去!火堆留着。」说着翻身下了绳床,一手扬起,在马匹臀上一拍,也不知他使了甚么手法,马匹痛嘶一声,便向林外冲了出去。他快手快脚解下绳床收起,竟在地下爬了起来。康司二人原以为他身体虚弱,走也走不动了,却见他行动敏捷,如地鼠一般窜到草棚口,低声道:「我放马诱敌,延挨片刻。他们要追的是我们这样三个人,两男一女,少留一个足迹,或能晚一刻被揭破。」

    康司二人点点头,有样学样地爬了过去,司倚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三人躲入草棚,康浩陵低声道:「我知道你笑咱们像地鼠。可是当此危机,你竟还笑得出?」司倚真轻声道:「现在不笑,少停给一刀杀了,就更笑不出了。」

    康浩陵不由失笑。司倚真没伤没病,抢先将草棚口之侧的一块木板拉过,挡住了门口。康浩陵回头望去,这一瞬之间,外头掩进的火光黯淡不少,她颊边的俏皮笑意却停驻在自己眼前。

    但听棚外柴火之声掩去了来人动静,听是听不见危险了,心弦却更紧扣。康司二人并肩凑在草棚口向外张望,知道来人即使不为追捕自己,到此也必搜查草棚,心中各自思索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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