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与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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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与鼠-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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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光闪闪、略有磨损的圣母玛利亚被允许戴在马尔克的脖子上,为他的惊险动作提供保障,而那把改锥则不得不和衬衣一起挂在更衣室的衣架上等候它的主人。
  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改锥,结实耐用,价格便宜。为了播下一块很窄的小牌子,马尔克常常得潜下去五六次,尤其是当这块小牌子固定在金属上面,而且两颗螺丝都已锈死的时候。这些小牌子并不比那些用两颗螺丝固定在住宅大门旁边的姓名牌大多少。有的时候,他潜下去两次就能够撬下来一块较大的、有许多文字的牌子,因为他把改锥当做撬棒使用,将牌子连同螺丝一起从腐烂的镶板上撬了下来。他在舰桥上向我们展示这些战利品。他对收集这些小牌子并不经心,大部分送给了温特尔和于尔根·库普卡,他们俩不加选择地搜集各种各样的牌子,包括街名牌和公共厕所的小招牌。马尔克只把一些与他现有的收藏相配的东西带回家去。
  马尔克并不轻松:当我们在沉船上打盹儿时,他在水下工作。我们抠着鸟粪,皮肤被晒成像雪茄一样的深褐色,金黄色的头发变成了淡黄色,而马尔克的皮肤上顶多只是增加了一块新的晒斑。当我们眺望着航标以北来往如梭的船只时,他却始终注视着下面,眼睛微微发红,有些炎症,睫毛不多,瞳仁是浅蓝色的。我想,这双眼睛只有到了水下才会变得好奇。有许多次,马尔克没有带上来小牌子,没有任何战利品,而只是握着那把弯得不成样子的改锥。他把弄弯了的改锥拿给大伙儿看,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末了儿,他扬手将这玩艺儿从肩膀上面扔到海里,把一群海鸥弄得惊慌失措。他的举动既不是由于泄气,也绝非因为无名之火。马尔克绝对没有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或者真的无所谓地将坏了的改锥扔在自己的背后,即使是把改锥扔掉也还是有它的含义:现在我马上就要从另外一个方面向你们显示一下!
  ……有一次,一艘运送伤兵的双烟囱轮船驶入了港湾。经过一番争论,我们认定这艘船是东普鲁士远洋公司的“国王”号客轮①。约阿希姆·马尔克潜入沉船的前舱。他没有带改锥,钻进了沉船前部被撬开的舱口,深绿色的浑浊的海水刚好漫过了舱口。他用两个指头捏住鼻子,先把脑袋浸人水中——他的头发由于游泳和潜水的缘故从正中分开,平展地趴在头上——再跟上背部和臀部,然后他又从左边抬起头,换了一口气,接着两个脚掌蹬着舱口的边缘,向下斜着身体钻入了那座昏暗而凉爽的水族馆。光线从开着的舷窗射进舱里,这里有许多神经过敏的刺鱼,有一群静止不动的七鳃鳗,水手舱里的吊床用绳子系着,摇来晃去,四周爬满了乱蓬蓬的海草,鲱鱼在海草里面建立了它们的育儿室,偶然也会冒出一条离群的大西洋鳍鱼,关于鳗鱼的传闻纯属虚构,比目鱼从不光顾此地。
  
  ①“国王”号在战争爆发后被征用为军医船,负责运送伤员。
  我们抱紧微微发抖的双膝,用嘴将鸟粪嚼成粘液。大家带着几分好奇,既疲惫又紧张地数着正在编队行驶的海军单桅练习船。浓烟从军医船的两个烟囱喷吐出来,垂直升向天空。马尔克已在水下呆了很久。环顾四周,海鸥在盘旋,海浪拍击船首,摔碎在船头已拆除了火炮的支架上。舰桥的后面发出哗哗的水声,海水在通风管道之间形成倒流,反复冲刷那里的铆钉。我们的指甲缝里净是灰白色的鸟粪,皮肤干燥得发痒。水面波光闪闪。海风送来了马达的突突声。用力挤压几个部位。生殖器半挺了起来。在布勒森和格莱特考①之间有十七棵白杨树。突然,马尔克从水下冒了上来。下巴四周呈青紫色,颧骨上方微微发黄,头发从正中间向两边分开。他从舱口钻出来,溅起了一片水花,然后蹚着没膝的海水,踉踉跄跄地穿过船头甲板。他伸手抓住露出水面的炮架,顺势跪了下来,两眼无神地望着我们。我们只好伸手将他拽上了舰桥。他不顾鼻孔和嘴角还淌着海水,迫不及待地向我们展示了战利品:一把不锈钢的改锥。这是英国造的,头儿和手柄由一整块钢材铸成,上面有冲压出来的“设菲尔德②制造”的字样。这把改锥没有一点儿锈迹和疤痕,上面涂着一层润滑油,海水聚成小水珠,从改锥上滚落下来。
  
  ①但泽湾海滨游览地,位于布勒森的西部。
  ②英格兰中部工业城市,刀具、工具和餐具是该市的传统产品。
  约阿希姆·马尔克将这把沉重的、可以说永远都不会折断的改锥戴在脖子上大约有一年之久。即使我们后来很少甚至不再游到沉船那里,他也仍然整天用鞋带系着它,挂在脖子上。他虽然信奉天主教,却又过分地崇拜这把改锥,或许这正是由于他信奉天主教的缘故。每次上体操课之前,他总要把改锥交给参议教师马伦勃兰特代为保管,因为他怕被人偷了去。甚至去圣母院,他也带着这玩艺儿。他不仅在礼拜天而且在每天上课之前都要去新苏格兰区海军路上的圣母院做晨祷。
  马尔克和他的英国造的改锥不需要在去圣母院的路上耽搁很久。从东街出来,拐入熊街①。这条街两旁有许多两层的房子,有些是双层屋顶的别墅,门前有圆柱门廊和葡萄架。再往前是两排居民住宅,有的抹过灰泥,有的没有抹过灰泥,墙壁上有一块块水渍。有轨电车拐向右侧,架空导线的上方是被云遮住大半的天空。左边是铁路职工的小菜园,这里的土壤贫瘠,含沙较多,黑红两色的鸽亭和免笼都是用淘汰下来的货车车皮的木板做成的。小菜园的后面是铁路信号灯,这里可以通到自由港区②。一座座圆塔状的仓库。一架架活动式或固定式的起重机。货轮的上面部分涂着色彩鲜艳的油漆,颇具异国情调。两艘灰色的老式定期班轮一如既往地停在那里。浮动船坞。日耳曼尼亚③面包厂。几只障碍气球④悬挂在半空,轻轻摇曳,泛着刺眼的银光。街道右侧是从前的海伦妮·朗格⑤女子中学,现已改为古德伦⑥女子中学。校舍遮住了席绍造船厂⑦横七竖八的金属架,惟有巨大的旋转式吊车傲然挺立。学校的运动场养护得很好,球门新刷了油漆,草坪修剪得很短,罚球区的边线撒上了白色的粉末。每逢礼拜天,蓝黄队与合尔米尔98队⑧在此对垒。这里虽然没有看台,但却有一座新式的健身房,通体漆成浅赭石色,窗户又高又大,鲜红色的屋顶上有一个用焦油涂黑的十字架,显得与这座健身房极不协调。新苏格兰区体育协会原来的那座健身房已被改建成圣母院,它可以说是一座应急教堂,因为圣心教堂⑨离得太远,长期以来,居住在新苏格兰区和舍尔米尔区以及东街和西街之间的市民——他们大多是造船厂工人以及邮局和铁路职工——只能把请愿书送到主教所在的奥里瓦区。还是在但泽自由市时期⑩,教会就买下了这座健身房,经过全面改建之后供人们在此祈祷。
  
  ①作者对街道的描写完全符合但泽市的真实情况,街名均按照1940年至1944年的叫法。
  ②港口专门划出的一块免税区域,各国商船可在此区域内进行自由贸易。
  ③象征德国的女神。
  ④固定在空中的大气球,是为了干扰敌机空袭设置的一种障碍。
  ⑤海伦妮·朝格(1843~1930),女教师,德国妇女运动领袖,“全德女教师协会”的创始人。
  ⑥古德伦是德国十三世纪叙事长诗《古德伦》里的一位聪明美丽的公主,被纳粹分子奉为德国妇女的理想形象。
  ⑦德国席绍机器制造公司1945年以前在埃尔宾、但泽和柯尼斯堡等地拥有许多造船厂。
  ⑧即但泽市舍尔米尔体育协会足球队,因该协会创建于1898年,故名。
  ⑨位于朗富尔火车站附近的一座天主教堂。
  ⑩自1920年1月10日至1939年9月1日。
  这座圣母院有许多色彩斑斓的绘画和精雕细刻的装饰,这些东西大多是从但泽主教管区各礼拜堂的地窖或储藏室里收罗来的,当然也有私人捐赠的。尽管如此,健身房的特征却难以掩饰,而且也不容否认。即使是袅袅上升的香烟和芬芳沁人的烛香,也不足以抵消前几年留下的粉笔、皮革、体操运动员的气味以及室内手球冠军赛的痕迹。正因为如此,这座小教堂一直具有某种难以消除的新教的色彩——礼拜堂的那种过分的简朴。
  圣心教堂是一座砖石结构的新哥特式建筑,它建于十九世纪末,距离居民住宅区较远,紧靠郊区火车站。在这座教堂,约阿希姆·马尔克的不锈钢改锥恐怕会显得极不协调,甚至丑陋得有亵读神灵之嫌。然而,在圣母院,他却可以放心大胆地公开在脖子上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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