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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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衣-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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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婷婷怎么啦?”
  菲儿还是个孩子,心里不搁事,见奶奶已经不生爸爸的气,把话题转到小姑身上,忘记了自己转学的伤痛,马上接过爸爸的话题说:“小姑跟包工头高远明好上啦!”
  黄青山被女儿的话吓了一跳,一巴掌拍过来,被母亲挡开:“菲儿说得没错。哎,菲儿,告诉奶奶,是哪个挨千刀的给你说的这些?”
  菲儿说:“得豆他们都说哩,小姑去河边其实没洗杂碎,她去找高远明……”
  “住口!”崔巧莲一巴掌拍在菲儿嘴上,将她后面的话拍了回去:“太不像话了,我得找得豆他妈论理去,不撕烂她儿子的嘴不算完,屁大点儿人就瞎说,长大还得了。”
  菲儿这次没哭,撅起嘴叫道:“奶奶要敢去找得豆他妈告状,我就不理你了!你们不知道,得豆他妈对他可狠啦,上次小林家杀牛那天太热,得豆拿着他妈给的酱油钱买了一根四毛钱的雪糕吃了,他妈把他的嘴都撕烂啦。得豆对我可好了,我可不愿看到他挨打。要是他挨了打,以后就不会理我啦,爸爸把我转到桑那镇上学,得豆不理我要是再叫人打我,我敢去学校嘛!”
  崔巧莲被孙女的话气得笑了:“这么个小人,就想得这么远。唉,当年奶奶要有你这么远眼光,你小姑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么苦啦。”
  菲儿刚要问奶奶,小姑的日子怎么苦了,是不是奶奶也不喜欢小姑身上的腥臭味?见奶奶的眼泪盈满眼眶,吓得她没敢问。
  六
  黄琪英来找小女儿,黄婷婷不在,何光华在店铺门口和隔壁鞋店的冯薇薇站着说话,好像何光华说了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似的,冯薇薇笑得脸上的肌肉都快要颠下来。见黄琪英过来,何光华没停下和冯薇薇说笑,仍然笑得灿烂,间或才对走近的黄琪英说了一句:“过来啦,婷婷去河边洗杂碎了!”
  黄琪英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女儿在河边,他其实是来跟女婿要地衣钱的。大女儿的儿子上大学的学费还没凑够,他这个做姥爷的不给外孙想法子谁想?可是,黄琪英只能依靠挖地衣挣钱。原来,何光华收到岳父送来的地衣,会及时付些钱,后来不知存着怎样的想法,慢慢就不给了。黄琪英心疼小女儿,想着地衣也值不了几个钱,又是自家女婿,不给就不给吧,也拉不下脸要。这回,他实在没路可走,再加上对何光华不好好对待女儿心存不满,他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来问女婿要地衣钱。
  女婿不咸不淡的话和表情,倒弄得黄琪英不好开口。见何光华一直和冯薇薇说东道西热闹得不见停歇的意思,黄琪英心里很不舒服。老伴还说不关何光华的事儿,是婷婷的问题,现在,他亲眼看到,就是何光华有问题,瞧他跟那个鞋拔子脸寡妇的劲头,鬼才相信他们没问题呢!可是,黄琪英又没法质问女婿,拧转身气哼哼地往河边走。他要去找婷婷。
  黄婷婷正埋头在水潭边用地衣搓洗杂碎。这天是阴天,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散乱不堪,若不是事先知道那是洗杂碎的人,还以为是叫花子呢,身上是那惯常穿着洗杂碎的衣服,上面净是洗不尽的污痕。洗好的杂碎堆放在一边,没洗的在另一边。在黄琪英看来,洗好和没洗好的都像座小山。他的小女儿被夹在这样的小山里,像只蚂蚁。
  黄琪英要帮女儿洗,黄婷婷不让。望着女儿的手在水里像条翻腾的鱼,而何光华却在那里悠然自得地和冯薇薇说笑,黄琪英心里酸涩得很,抬起头,装着被秋风吹着眼睛,偏过去偷偷擦拭掉泪水。
  听了父亲的来意,黄婷婷很内疚,有两年多没给过父亲地衣钱了,他从来也没提起过,这次要不是为帮姐姐,想必父亲是不会开口跟她提这钱的。她答应回去跟何光华说,要他尽快把父亲的地衣钱付清。
  黄琪英本来还想跟女儿再说些别的,可见黄婷婷脸上的笑容是硬撑着的,被油腻的河水泡得肿胀泛白的双手一直没停歇,他便把话咽了回去。转过身离开的时候,一阵迅疾的秋风匆匆而过,从衣领处猛然灌进黄琪英的胸口,他感到胸口一阵刺痛,疼得他眼泪都涌了出来。 

  黄青山到北街转悠。北街都成工地了,几乎家家都在大兴土木。黄青山很喜欢看到这景象,他这次回桑那镇,就是揣着目的来的。知道火车路要经过桑那镇后,他脑子里就盘算着盖房子,只要修铁路,就得拆迁,国家是不会叫老百姓吃亏的,拆迁费肯定低不了。眼下最关键的,他得找个合伙人,人家出地盘,他投资,当然喽,得是住在铁路经过的北街人家,不然,就是在桑那镇盖一百幢房,也别想挣到钱。可是谁都不是傻子,拆迁费大家都想得到,谁愿意跟他合作?当时,他在喀什城产生这个想法时,菲儿的妈妈坚决不同意,说他是把钱往水里扔,万一人家把拆迁费拿到手后不给他怎么办?地盘可是人家的。黄青山坚持要这么干,老婆不让动家里的钱,为此,夫妻俩吵闹了将近一月,最后大打出手。一气之下,菲儿的妈离家出走,一个礼拜后,黄青山收到了她的离婚协议书。
  可能是菲儿妈妈的话提醒了黄青山,他把目光锁定到何光华身上,他是他的妹夫,总不能拿大舅哥的钱盖房不认账吧。黄青山找到何光华,劝他抓紧时间盖楼房,不然,等正式征用土地修铁路的通知下来,那时再盖房就得不到认可了。
  何光华接过大舅哥递过的烟,点上火慢慢抽了一口,打量陌生地盘似的让目光盘旋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想盖,可怎么盖?就这么大点院子,只能拆了这两间门面房腾地方,可拆了在哪儿摆杂碎?我这不就失业了嘛,这个家总得有收入才能维持下去,对吧?再说了,盖楼房得好几万,一下子,我到哪儿弄这么多钱去?”
  黄青山盯着那一小溜用玻璃罩住卤好的杂碎,心说就这么点儿眼光,还想发财,门儿都没有。他耐下心继续说道:“生意可以先停下,桑那镇就这么大点儿地方,你日摆夜摆,也没见你挣下多少钱。要我说,赶紧撤掉店面盖好楼,日后的拆迁费把什么损失都补回来啦,这比你和婷婷又洗又卤地要轻松不知多少倍呢。别盯着眼前这点利益不放,得赶快动手,别到时错过机会有你后悔的。”见何光华犹豫不决,他接着又说,“钱,我可以出一大部分,加上你这些年攒下的,只有两间地皮,干脆盖个三层楼,拆迁费顶三座房的价钱,到时……不过光华,我得把话说在前头,我出这笔钱一是为婷婷,二算是投资,不是借给你,到时咱们一起分成,谁也不吃亏。”
  何光华挠起头皮,心想,这亲戚算是做到家了,人家把坑已经挖好,就等着我往里跳呢,哼,不能这么轻易答应他。他故意拖着,半天不吭声。
  黄青山忍不住了:“你倒是说句话,行还是不行?”
  何光华吭吭哧哧地说:“行倒是行,可是你不知道我眼下情况,我就没攒下几个钱,你也看到了,桑那镇地盘小,生意冷清,加上我这几年也没心劲儿,唉!婷婷连个孩子都不愿给我生,我哪儿有劲儿挣钱!就算挣下钱今后给谁花呀,不就是等老等死嘛!”
  黄青山把抽了一半儿的烟在墙角拧死,狠狠将烟头扔到地上,说:“光华啊,叫我怎么说你呢,你是男人,女人生不生孩子由得了她?你就不会想些法子?”
  何光华张嘴想说“我做过手脚的”,一想,怕黄青山说给黄婷婷,到时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话便拐个弯儿:“我说哥呀,你在城里就不知道咱乡下女人啦,她不想生,男人能有啥法子?种子种到地里,可地照样不出苗。”
  “好了,好了,我哪天劝劝婷婷,一个家哪能没孩子呢。盖房的事你得抓紧,别不当一回事儿,时间不等人,可千万别等有了孩子,到时兜里却没票子啊。”
  何光华抽了一口烟,慢声慢气地说:“我也得和婷婷商量一下,这是大事,看她有啥想法。”
  “那我等你回话!”
  何光华心里老大不高兴,黄青山走时,连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只把他送到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冷笑道,还说是为了婷婷,我看为你自己挣钱才是真。口里说要劝你妹子呢,转眼就会不当回事儿,你只盯着投资盖房,打自己的算盘,那好,我也叫你慢慢等着去,我的地盘,凭啥叫你借机发财!
  何光华这样想着,站在门口发呆。这时,隔壁的冯薇薇走过来,他也没注意到。冯薇薇伸手推了他一把:“想啥呢,不会是想我吧,这么出神?”
  何光华从呆愣中醒来,想了想,把刚才黄青山跟他说的话说给她听。
  冯薇薇一听就乐了:“哈,你这个大舅哥倒把算盘打得精啊,明摆着只赚不赔的事情,要是真要征地的话,就是不盖房,凭你这屋这院,怎么也得有一大笔拆迁费哩,他却伸手插进来,平白无故就想挖走一块,来个坐享其成。哈哈,他黄青山也太小看你何光华了吧,你能叫他占这个便宜?” 
  何光华说:“也不是啥便宜,他不是要投资嘛,投资没回报谁投?”
  冯薇薇撇撇嘴,酸溜溜地说:“投资?盖房的事儿还不是你们家婷婷一句话?有那么大姓何的包工头在跟前,整你这个屋还需要别人投资!”
  何光华的脸一下变了颜色。冯薇薇知是自己说得太直,把他激怒了,再说这事儿跟自己没啥关系,何苦要她一针见血,便把话锋转了:“我只是不信你何光华就没有盖这房的钱!”

  这天晚上关了店门,何光华回后屋吃饭时,黄婷婷装着不经意地问丈夫:“咱家这两年给我爸的地衣钱是咋算的?”
  何光华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想起黄琪英上午来过,大概是想跟他说地衣钱的事。他记不起什么时候给过黄琪英地衣钱,要说给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何光华一口饭含在嘴里,呜呜咽咽说不清楚。
  黄婷婷不看何光华,把目光投向别处说:“你这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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