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鼠 [英国]劳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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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鼠 [英国]劳伦斯-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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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聊政治和近来的反叛。”
  “一直聊到冻僵了为止,对吧?”维多利亚说。
  哈丽叶好奇疑惑地看着这两个男人,木过她没说什么。只是到翌日清晨考尔科特夫妇离去后她才问洛瓦特:“你和考尔科特先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就像他说的那样,政治和近来的反叛之事。他们一些人打算让这制度变一变。”
  “什么样的变化?”哈丽叶问。
  “什么样?你别折磨我了,连我自己都弄不大清。”
  “有那么重要吗?连我都瞒着?”她不无嘲讽地说。
  “不是瞒,是我不清楚。”他答道。
  可是,凭他脸上那拒人千里的表情就知道他不会对她说的,这种事他是要向她隐瞒的,永远跟她无关。这是他不能与她共享的一部分。对她来说,这毫无必要,是他在背信弃义,大大伤害了她。如果他们的婚姻是真实的,那么他的任何重要之事都也应该是她的才对。现在,要么是她与他的婚姻不重要,要么就是杰克·考尔科特这东西不重要。可让后者不重要是不可能的。她真恨他如此轻率地把她关在其外。
  “哼!”她说,“不过是小孩子的小聪明把戏。”
  可他性格中就是有这么冷漠的一面,使得他能把一个秘密藏到死。自从大战至今这两三年来,他就一直这样谈论着同别人独自干点什么事。他是在远离个人生活、去和别的男人做些冷酷无情的事,而把她关在这一切之外。
  这一天中她一直情绪不错。可是到了晚上,他却发现她坐在床上落泪,手插在两膝之间。这副样子立即叫他心乱。说到底,她可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他不忍看她如此失落,受到伤害。他想问问她怎么了,想安慰安慰她。可他知道这样会显得虚伪。他知道她最大的哀伤是他背弃亲眼的个人生活转而去参与男性的冷酷活动所造成的,他总在追求后者。为此她深感痛苦,可还是一言末发转开身去了。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可能他就介入杰克的事。他认为这种事绝非女人能干的。只要他能够,他会告诉她,告诉她能知道的。可是在他慢慢地百般权衡这项举动的利害时,他并不想征得她的同意或不同意。
  这是她范围之外的事,是他们两人私生活之外的事,就让它留在这范围之外吧。她十分反对把她排斥在外的做法。她同意他参与那些非人的活动,可她坚持要介入,不管它们非人与否。可他却坚持说,这种纯属男人的事是排斥女人的,是女人所不可企及的。虽说没有哪个男人是女人难以企及的,可是作为根本的创造者和开拓者,这方面是女人所无法企及的。哈丽叶痛苦地否认这一点。她想与他分享,想入伙,而不想被独自撇开。他苦恼地看着她,但没有回答。这是个永难解开的扣儿,像脐带一样,要么碎裂要么剪断。
  一时间,索默斯一言不发。可在梦中,索默斯知道她的感受,他梦中的女人是一个他爱的女人,有点像哈丽叶,又有点像他母亲,可又不全像她们,是一个女人,阴沉地否定他,与他作对。这女人心中很苦,其忧愁难以言表,因为痛苦脸都肿了,虚肿,甚至变得疯狂而愚蠢。这是因为她爱他太切,可偏偏他又要背叛她对他的爱。梦中的女人就是这样说的:他背弃了她的爱,于是她只能下地狱了,回报他的只能是不认他,报之以一个阴郁可怕的灵魂。这张脸叫他想起哈丽叶,想起他母亲,他的姐妹和年轻时熟识的姑娘们,那是一串串奇特的闪现,一个接一个。与此同时,这张可怕的脸上会露出那个肿胀的疯女人的表情来,那是简·爱在罗切斯特先生家晚上挥之不去的疯女人的脸。
  梦中的索默斯十分恼怒。他哭得肝肠寸断,手放在女人的臂上说:
  “可我是爱你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你难道不相信我吗?”可那女人,她似乎老了许多,只落下几滴苦苦的泪水,硫酸一样的泪从她变形的脸上滚下。随后她痛苦地怀恨转去,把手臂抽出。在梦中的索默斯看来,她是转身走向那个阴郁寂寥的地狱,是永恒的否定之狱。
  梦到此,他醒了,去谛听那吓人的海涛。他怕了。这一生中他挚爱的有两个女人:他母亲和哈丽叶。梦中的女人是起死回生的母亲,又是哈丽叶,她在离生活远去。这叫他生出恐惧,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窗帘外惨白的夜色。
  “她们,没一个相信我。”他哺育道。他仍然为这个梦所缠绕,尽管哈丽叶就睡在另一张床上。
  他试图彻底清醒过来。完全醒着时,他是梦的大改。生活中,他的梦就像魔鬼一样。一当他睡过去,意志放松,那白日里他凭着清醒的自我战胜的弱点,特别是老毛病,就恶狠狠地卷土重来,变成图像来折磨他睡眠中的自我并压迫着他。他一直认为梦是一种报应,是老毛病以胜利健康的意识形象呈现,就像过去的病根又以胜利者的幻想卷土重来。于是他对自己说:“这个梦是我过去情感的一只幼虫。它意味着危险早已过去,魔鬼已被战胜,它不得不诉诸于梦幻来恐吓我。在梦中,病魔和灵魂上的罪恶弱点以及我们的灵魂与别人灵魂关系上的罪恶弱点以实体的形式假胜活生生、健康、向前奋斗的精神。这个梦意味着实际上的危险早已过去了。”他就这样给自己打着气,早晨醒后他回想起来,也不再感到害怕。木过他仍然感到点不安,特别是不知道哈丽叶会怎么样。不过他倒是相信,黄泉中的母亲是不会对他有敌意的!即使她会因为这点事而怀有敌意,那也不会太久,那也只是某种弱点的残余,是对他的不信任在缠绕着活人的灵魂罢了。
  他就是这样在说服自己。他有某种根深蒂固的本能或习惯,认为,除非哈丽叶和死去的母亲都信任他,他才能干点什么。她们都是爱他的,他明白这一点。她们十分相信他。作为一个个体,作为一个人,她们爱他,信任他,感情是强烈的。可是当他要超越她们,背弃她们,去做一件把她们排斥在外的事,对这个时候的他,非人的他,她们就很难信任。
  一连两天,哈丽叶什么也不说。她在新房子中很幸福,独处一隅看海是件开心的事儿,她爱这座“咕咕宅”,喜欢把它装饰得很可爱。她喜欢与洛瓦特单独相处,这时,她充满了欲望。跟他在一起,她高兴,心中融满了爱意。可她心中知道他想走,离开她去干他的事,一想到这她就不寒而栗。
  “你并不太拿考尔科特和政治当一回事吧?嗯?”晚上她问他。
  “不,很当回事。”他犹豫不决地说。
  “可,他想怎么样呢?”
  “他想要这个联邦有另一个政府,要一个专制者,而不是民主票选的。”
  “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太有关系了。如果你想开始一种新生活形式,就有关系。”
  “你很明白,你说过,生活并非以一种形式开始。它是以一种感情开始,以形式结束。”
  “我明白。但我认为确实有了一种新感情。”
  “在考尔科特那儿找到的?”她极其怀疑地问。
  “对。
  “我十分怀疑。他是个归国战斗英雄,他还想保持英雄的形象,或如此这般。”
  “即便如此,那也算得上一种新感情。”
  “对!”她不耐烦地说,“我甚至更乐意相信威廉·詹姆斯。我倒觉得他心里有更真的感情,反正很深。你的杰克们太肤浅了。”
  “不,在我眼中他是个男子汉。”
  “我不知道你说的男子汉是什么意思。算了吧,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变了。你总说你看不起政治,可现在你想干政治。”她无可奈何地说。
  “不是政治,而是一种新的生活形式,新的社会形式。咱们已经让民主和民主感给拴住了,伸不开腿脚。”
  “可是你知道你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可能靠一场革命就改变了罗马帝国。基督教盛行了几千年了,从来就不跟政治有什么关系,它靠的是一种感情和一种信仰。”
  这确实是他说过的话,他常这样说:一种新的宗教热情和宗教观念要渐渐地出现直至成熟,然后才会有建设性的变化。可他又感到,世界走到目前这个地步,布道和教化都没用,要的是行动,勇敢、诚实的行动,只有在行动中才会升起新的精神。
  “这样说吧,”他说,“基督教是一种宣扬蔑视物质世界的宗教。对这一方面,我已经不信了。我相信,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人,对真理、对生命和占有怀有激情的人,现在必须来控制物质财富,目的仅仅是把世界从那些为一己目的盲目控制物质财富的乌合之众手中拯救出来,而不是为了别的。那些有灵魂的人,手握激情真理的人一定要控制这世界的物质财富和物质供应,绝对不能让乌合之众有可乘之机窃取财富,从而才能让生命重新开始,取代这种为生存和财富进行的斗争。”
  “得了吧,我就不信有这么重要,谁控制世界的物质财富和供应还不是都一样广
  “不会的。”
  “会的。保守党、布尔什维克或工党,他们全一样,都是想把东西揽进自己怀中,一旦得不到,他们就相互吃醋,形同魔鬼。那就是政治。你说了几千次了,政治是没有人之灵魂的下等人的游戏。几千回了,你说了,可现在──”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
  “现在,”他缓缓地说,“现在我明白了,你仅仅把你的财富给穷人是不够的。应该没有仅用财富才能拯救的穷人才对。你得把财富供给的权力交到那些诚恳有情的男子汉手中,因为他们懂得,人与物不是一回事。我们并不想要财富。没有哪个人需要财富胜过需要急用的东西,你这么说过的:“你一个行李箱、我一个,再有一个装全部家用,就够了,除此之外不要别的什么。而世界却是我们的:澳大利亚或印度,‘咕咕宅’或‘阿德纳利宅’,或任何你喜欢的地方。你应该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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