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洋日记:一个涉及同性恋和禁忌的故事 作者:小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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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洋日记:一个涉及同性恋和禁忌的故事 作者:小杰-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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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何时起,北京的夏夜也会飘起绵绵的细雨了?而我的记忆里,夏季的雨夜却为何总是电闪雷鸣?

  我想,这样的雨夜,以前必定也曾有过。一定是我的记忆实在太不可靠了。

  或许,这又是阿澜的日记在作祟了? 不是有很多次,就在雷电交加的夜晚里,我曾借着烛光阅读那本破旧的日记么?

  而此刻,天空中却飘着细雨。细得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在下雨,又或是置身于云雾之中。

  我于是独自站在这云雾中,木然注视着二环路上匆忙的车辆,还有远处灯火通明的工地。

  无数漆黑的楼影,正偷偷从四周成长起来,越长越高。高过这五层的楼顶,眼看就把这一小块空间淹没了。

  我站了很久,腿有些酸了。我于是坐下来,坐在硬硬的楼板上。

  我用双手环绕着膝。

  这一次,我不曾站在顶楼的边缘,也未曾展开双臂。生平第一次,当看到脚下穿梭的车灯时,我感到有些怕了。那些车灯,它们自顾自地繁忙着,不曾留意这耸立在黑暗中的一幢幢楼房里,会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它们。

  我有些害怕站在边缘。现在父亲已经不会再来阻拦我了。没有父亲的阻拦,我或许果真会落下去,打搅了那些穿流的车辆。

  却不一定能惊醒这眼看就要睡熟的城市。

  楼板被雨水打湿了。冷冷的雨水,已经浸到我裤子下面的肌肤了,凉丝丝的感觉,仿佛千百只蚂蚁在爬,不多久,就爬进心里,爬进骨头里。

  遇到了心肌和骨髓,它们便立刻啄食起来。

  是谁饲养了这些微小的昆虫,又让他们来啄食我呢?

  它们已经不止一次地光顾我了。

  是我。就是我自己!是我在饲养它们。是我用自己的肌肉,自己的骨髓,在饲养着它们!

  但我为什么还要停留在这楼顶,让这些寄生虫肆意地啄食我呢?

  不如离开吧。但如果真的离开了,我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呢?楼下么?那苍白的街灯下面么?

  或者回家?回到那个堆满废弃杂物的家?那个我曾寻到阿澜的日记的家里么?

  那仍旧是我的家么?没有了父亲,那还能称作是我的家么?

  我真的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此时背后却响起脚步声。 那步伐很沉稳,似曾相识,难道是父亲么?他仍不放心我独自站在高处么?

  我却无力回头。千万只蚂蚁依然在啄食着我的骨髓,我的肌肉。

  而且,我有些惧怕,我的任何动作,会惊扰了那沉稳的步伐,使它就在这漆黑的下着小雨的夜里,永远地消失了。

  我努力约束着自己的身体,维持着已经僵硬的姿态,任由那些蚂蚁啄食我的心肌,我的骨髓。

  那脚步终于停止在我身边。

  我依然注视着二环路上穿流的车灯。他紧贴着我徐徐地坐下。

  接着,他伸出手臂,勾住我的肩头。

  我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烟味道了。

  顷刻间,千万只蚂蚁,从我身体的各个角落,一古脑涌入鼻腔,然后化作泪水淌了下来。

  他的手臂轻轻地用力。

  我的身体早已被那些微小的昆虫啄食得如同海滩上风干的沙堡,此时便彻底坍塌在他坚硬而宽广的怀里了。

  我企图克制住自己。然而那些蚂蚁化作的泪,却洪水般一直倾泻着,倾斜着。 我更加痛恨自己了。

  即使是风干的沙堡,又如何能够坍塌在最温柔的海风里?

  况且,我相信我依然憎恶着他,甚至,我比以往更加憎恶他。因为他,我离开了故乡,离开了我的父亲。 我的泪,怎能浸湿他的衬衫?

  然而风干的城堡已变作散沙,我无力挣扎。

  他抚摸着我的背轻声对我说:“小冬,你瘦了。”

  我沉默。我只有沉默。 多少年前的那个傍晚,我和他,也是在这里。他用手臂圈住我的身体。他的脸紧贴住我的耳。

  那一夜,我在蜡烛下阅读阿澜的日记。

  那一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为什么?我该死的记忆,这许多年来,只让我一直记住这些,却不曾记得离开北京的那一夜,父亲曾经对我讲过的话?

  我终于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幸好他并没有多少挽留的意思。

  我们仍旧肩并肩坐着。我的肩紧挨着他的肩。

  细雨不知何时停了。二环路上的车灯也几乎消失了。偶尔闪出几盏,幽灵般的,匆忙地飞驰而过。

  渐渐的,天边出现了一条白色的光带。

  我说:“天亮了。”

  他说:“是呀,新的一天。应该是个晴天。”

  我松了一口气。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我们开始不紧不慢地聊天。如同两个和睦相处多年的邻居,在家门口不期而遇而丝毫不觉得惊讶,反正也没有急着要做的事情,所以就坐下来闲聊一般。

  他告诉我,他和佳慧已经结婚了,就在上周。

  他还告诉我,佳慧正在联系出国,而且,密西根大学已经录取了她,只是手续尚未办妥。不过下周就应该可以去签证了。

  他说:“我们赶在她走以前结婚,这样的话,再过几个月,我就可以申请去美国探亲了。”

  我安静地听着,心情平静得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那许多曾啄食我身体的小昆虫,难道都随着泪水溜光了?

  他又补充一句:“小冬,我去了美国,咱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我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涵义。但我记得,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是伟曾经对我说过,还是在阿澜的日记里读到过呢?又或是在梦里?如果是在梦里,就讲不清是谁说过了。

  但不管怎样,此时我正坐在我家的顶楼,面对着天边的一片绚丽的朝霞。而且父亲在离去前曾对我说:毕业,成家。

  更何况他和佳慧已经结婚了。

  我苦笑着点点头说:“你放心。在你到美国之前,我会好好替你照顾佳慧。”

  我突然又想起我应该向他道谢:“谢谢,一直照顾我爸。”

  他什么也没说。我努力盯着天边,没有扭头去看他。

  终于,红彤彤的朝阳从对面的楼顶跳了出来,耀眼极了。果然又是新的一天。

  晴朗的一天。 
 
第十六章
 
  我返回美国的机票是事先预定好的。在北京,我只给自己留了一周时间。

  我原以为需要延期,可现在却不需要了。

  所以我在北京就只逗留了一周。 只不过短短一夜间,我的家仿佛就从突然从这座膨胀的城市里消失了。

  过了那一夜,当朝阳从对面楼房的背后跳出来时,我突然觉得,阳光下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我于是有些想要离开这座城市了。

  那天清晨,我们从楼顶走下来,经过我家门口时,伟说:“你哪天走?我去送你。”

  我回答:“不用了。 佳慧也快走了,还是多陪陪她吧。”

  他点点头。

  然后我们告别。 我们的告别非常简练。仍如同两个不期而遇的近邻,聊尽兴了,分手各做各的去了,丝毫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况且,他不是说过吗?很快,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接下来的一周,除了必须料理的事情,我尽量留在家里。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小莲回乡下老家去了。

  我原本打算整理一下家当。

  那些杂物仍然堆在那里,只是体积又膨胀了不少。

  又忆起儿时,我曾独自在那些杂物堆里寻觅。我原本是希望和楼下的孩子们一起嬉戏的,尽管他们曾经抢走我的塑料宝剑和玩具冲锋枪。

  父亲却把我独自锁在家里。

  我愈发不想动手清理这几堆杂物了。谁知道我会不会又从中发现些什么呢?

  直到临走的那天,我默默地锁上大门。屋里的一切还如一周前一样。

  我拖着手提箱,登上出租车。司机问我去什么地方。

  我原本是要去机场的。可此时,脑海中却一下子涌出好多好多地方:

  清华园,

  圆明园,

  卧佛寺,

  美领馆,

  但下意识地流出口来的,却是紫竹院。

  车子驶上二环路。

  为什么会想到美领馆呢?为什么会说出紫竹院呢?我问自己。难道,又是那本日记在作祟吗?

  如今,我已失去了父亲,却仍旧不能忘记那本日记吗?

  我连忙叫司机把车直接开往首都机场。

  我闭上双眼,把头埋在手掌里。我是如此的无地自容。

  想必那出租车也曾从古观象台前经过。不过这次我却错过了。于是我不知道,有没有列车从那下面缓缓驶过。 
 
第十七章
 
  走出海关,隔着层层的接机的人群,我看到阿文。

  他正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仰着头四处寻找。

  底特律机场的秩序原本不是这样混乱的。不过每当有航班从亚洲飞来时,就另当别论了。

  隔着人群,他的目光遇上我的。他的眼神里充满焦虑。

  我不曾告诉过他具体的返美时间。我只告诉他,也许要离开两三个礼拜。回程时间定了我再发email通知他。

  然而,在北京的时候,我却忘记了。

  况且,我也不知道,在北京何处可以发email。短短的一周,除了必须要办的事情,我一直静静地坐在家里,面对着几堆似乎已经面对了一个世纪的杂物堆。

  但此刻,隔着层层的人群,我却看到他。

  莫非,他送我的时候,曾经仔细察看过机票?虽然没有接到我的email,他仍冒着根本接不到人的危险,按照机票上的回程日期赶了来?

  我有些感动了。

  他额角挂着几滴汗水,鼻梁上的黑色细边眼镜也有些歪斜了。我于是冲他微笑。

  他隔着人群大声地问我家里是否一切都好?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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