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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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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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大声责问:“当年到底是谁埋的?” 
  包先长说:“包先正。” 
  是的,包公和包公亲属的遗骨都是“聋子”包先正从合肥包遵元家拉回大包村的,又是他一个人偷偷埋葬的,只有他才说得清。遗憾的是,“聋子”三年前就去世了。 
  迁安仪式的现场,顿时炸了营。 
  有人埋怨起来:“我早说这坟不会是包公的,你们非要说是,看看吧!” 
  有的包氏后裔愤怒了:“摸不着坟头就领着我们乱叩头,这不是在糟践人,开国际玩笑!” 
  有的在猜测:“是不是边上的这座?” 
  有人建议:“干脆把周围几个坟都挖开来看看!” 
  程如峰拨开人群,挤到坟墓的前面,细细一瞅,不由得也是一个愣怔。挖出的应该是小棺材才对,而且每口木棺材上都写着人的名字,那些墨笔的名字可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上去的呀。怎么会挖出陶罐子? 
  宣传部长李之朴、秘书长卓鹤群,同样不知所措,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闹出这么个事来。 
  程如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尽管他无法解释木匣子怎么会变成了陶罐子,但他记得清清楚楚:四年前,他来大包村实地考察时,“聋子”包先正领着他看的就是这座墓。他毫不犹豫地走上去,到几位彪形大汉的跟前,以一种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继续挖,这墓没挖错,它确实就是包公墓!” 
  大汉们将信将疑,依然没动手。 
  包先长尽管疑虑重重,但经程如峰这么提醒,也想了起来,忙招呼大家动手。他说:“程老师说得不错,先正当时带我们来认的,就是这座墓!” 
  说着,他指指墓边的小树:“这棵树就是先正作的标记。我记得当时程老师还照了一张相。”程如峰苦笑着点点头,是啊,有相片为证。可他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呢,否则,他肯定会把那张相片带来。 
  由于包先长发了话,大汉们再次挥起铁锹。 
  于是,墓穴里的陶罐全挖出来了,数一数,十一只,这个数字和当年的木棺匣子的数字正好是吻合的。于是大家猜想,这个“聋子”包先正还是很有心计的,他把木匣换成陶罐,肯定是希望将遗骨存放的年月更久远一点。再看看十一只陶罐在墓穴里的排列方式,也挺耐人寻味:最里头只是一只,接下来是四只,再下来是六只。不用说,最里头的那只,装的是包公的遗骨。 
  一场虚惊之后,人们怀着肃穆而又崇敬的心情,将十一只小口大肚的陶罐依次搬上汽车。为防止混淆,程如峰在那只在墓穴中排放位置十分突出的陶罐上作了一个记号。 
  回市里的路上,为使陶罐不至于在途中颠裂,司机将车开得很稳很慢,等到全部陶罐拉到包公墓园的工地时,已到了正午时分。 
  程如峰和张林二人因为在负责筹建包公墓办公室的日常工作中,都挂有副主任的头衔,大家散去后,他俩还不能马上就离开,必须把十一只陶罐,一个个搬放到临时作为办公室的简易平房里去。 
  当他们把所有的陶罐搬进屋,又在地上放稳之后,张林就好奇地向标有记号的那只陶罐走过去。他想来个先睹为快。 
  他将那只陶罐轻轻放斜,迎着窗口射进的阳光,歪着脑袋,要瞅个究竟。谁知,不瞧便罢,一瞅,竟骇得脸都变了颜色。他惶恐地看着程如峰。 
  张林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发抖了:“这里面……” 
  “里面怎么啦?”程如峰想,莫非里面躲进去了蛇,或者有其他怪异的东西? 
  张林急促地喘着气,好像生怕被其他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里面啥也没有!” 
  程如峰原以为张林在开玩笑。张林说:“不信你自己看,空的。” 
  “怎么可能呢?”程如峰赶忙奔过去,迎着外边的光线,歪着脑袋朝陶罐里瞅,瞅罢,直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也慌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紧张地思索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惟独能想到的,就是赶快看看其余的陶罐。两人一阵忙碌过后,全傻眼了:十一只陶罐,全是空的,里面啥也没有! 
  这事来得太唐突,太蹊跷,谁也没有心理准备。回想上午在肥东大包村龙山那隆重又庄严的“迁安仪式”,便觉得身上冒汗。难道说包公和他的儿孙的遗骨还留在龙山? 
  当年偷葬这些遗骨的“聋子”包先正已经不在人世,是否还有知情人呢?是否有人知道真正的包公墓被他埋在了龙山的什么地方? 
  程如峰想了一会,压低声音对张林说:“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我们最好是保密,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同时,这些陶罐也一定要保存好。” 
  张林也是个聪明人,他点了一下头,完全同意程如峰的主张。 
  程如峰和张林分手后,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家。他茶饭不思,头昏脑涨,直想睡觉;上了床之后,又怎么也睡不着。 
  他在反复思忖:包先正为什么这样做? 
  “那已是改革开放的第三个年头了呀。”程如峰极力在回忆。他到肥东大包村考察时,包先正曾一眼就认出了他,说他就是上次送包公遗骨时来的。按说,自己是这么个身份,包先正应该信任他,应该把真实的包公墓址告诉他。再说,当时包先长也在跟前,至少,包先正对自己的这个本家总该说实话。 
  一想到包先长,程如峰心中一动。他立刻意识到,问题恐怕就出在这个包先长的身上。那天是包先长领着他去找包先正的,在这之前,连包先长也不知道偷运偷葬包公遗骨的就是包先正。就是说,这么多年来,包先正一直没有把实情告诉给自己村上的大队长,显然,包先正是不希望包先长知道这件事。因为包先长为包公遗骨的事挨整受批,吃尽了苦头,包先正这样做,是出于对包先长的保护,当然,也是为了包公遗骨的安全。 
  这或许正是“聋子”包先正的老谋深算。 
  当程如峰回忆起八十年代初期的政治形势时,似乎对包先正不说出真正的包公墓,有了一些理解。那时的改革,如扭秧歌一样,并不是一往直前的,总有人说三道四,甚至兴风作浪。虽然改革开放三四年了,但报纸、电台上还不断有人批判穿喇叭裤的小青年是“颓废的一代”;有的地方竟动员团员、青年上街纠察,遇到穿喇叭裤的就用剪子强剪。北京市居然还公开刊登“禁令”:留披肩发的女青年不准进入各级政府大门。连跳迪斯科都受到刁难。还记得,李谷一因为演唱《乡恋》,也由受人欢迎的“歌坛新秀”变成了“黄色歌女”,批判她宣传“资产阶级的靡靡之音”,成为“腐蚀青年一代的历史罪人”。 
  农村就更糟糕。不仅把喇叭裤、披肩发、迪斯科视之为“洪水猛兽”,安徽凤阳县小岗村带头搞起的“大包干”,在各地农村还普遍遭到强烈的抵制,“姓社”还是“姓资”的一场斗争,正厮杀得难解难分;许多党报党刊公开讨伐“大包干”,说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极“左”的幽灵在到处游荡。 
  有资料表明:直到他那次见到包先正三年后的一九八五年,人民公社才在中国的土地上彻底解体,取而代之的是六万一千七百六十六个乡镇政府,和八十四万七千八百九十四个村民委员会。这时《人民日报》才评论说:“中国农村改革终于获得了突破性的成功。” 
  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包先正,不可能具备一个政治家的远见卓识;他对已经到来的改革开放,仍然缺乏足够的信赖,这只能说明十年动乱给他造成的伤害是多么惨痛! 
  怀着一线希望,程如峰决定再到肥东大包村去走一遭。 
  去前,程如峰从包义旭那儿弯了一下,打听到运回包公遗骨的不仅有包先正,还有一个叫黄其荣的年轻人。 
  程如峰首先找到了黄其荣。但是黄其荣却对运遗骨的事一无所知。 
  “你们不是一道去,一道回来的吗?”程如峰奇怪地问。 
  “我和包先正一道回来不错,”黄其荣说,“我只知道车上拉的是饲料。” 
  “别的一点不知道?” 
  “一点不知道。” 
  黄其荣想了想,又补充说:“那天从包公墓里挖出了腌菜的陶罐,我一下明白了,猜想包先正瞒了我,包公的遗骨肯定也是被他拉回来的。” 
  程如峰越听越糊涂:“挖出陶罐,你怎么就可以肯定包公遗骨也是他拉的?” 
  黄其荣这才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当时就好奇地问他:‘腌多少菜,需要买这么多罐子?’他假装没听见,把那些罐子在车上放稳实后,就一声不吭地又上路了。回村后,我们就分了手,至于包公遗骨什么时候去埋的,我就一点不知道了。” 
  告别了黄其荣,程如峰又找到包先正家。接待他的,是包先正的儿子包训祥。一了解,才知道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包先正,却出息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儿子。包训祥人挺斯文,还是大包村小学校的校长。 
  程如峰仔细打量包先正的家,发现这个家庭里虽有拿“薪水”的,在大包村算不上最差,却依然看得出,家徒四壁,几乎没有值钱的东西。 
  程如峰的目光忽然在墙边的一个碗橱上停住了。他发现,碗橱的木料是那样眼熟,分明就是盛包公遗骨的木棺匣子的材料。不错,就是用那些木棺匣子打造的。可以想象,包先正用那时农村常见的塑料袋把遗骨装好偷埋后,不舍得把木匣子丢了。打个碗橱能不能拿得出钱,还很难讲。当时买木材也还需要木材票,家里又正缺少一个碗橱。 
  不管什么原因,程如峰都感到惶惑。装过死人骨骸的木匣子,怎么可以用来打碗橱呢?这显然不是贫穷和不讲卫生可以解释的。或许,这倒更真实地让人体会到带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包先正的性格。 
  程如峰看到和想到的这一切,是不便和包训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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