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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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3期-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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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墓是假的。”他说。 
  他说得不紧不慢,却十分认真,丝毫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他的口气是十分肯定的:“包公是单独安葬的,他的墓还在上头呢。” 
  程如峰这时正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听了老人的这番话,不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可能?”程如峰想,黄泥坎地面上的所有坟头,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连“无名氏”的都一一“解决”了。老人说的“上头”,那里不是水田就是公路,并无隆起的土丘。 
  程如峰认真打量眼前的老人,他发现,这是个年逾古稀之人,在他的脸上,写满了人世沧桑;一双皴裂的手,足见他的一生是多么辛劳。 
  但是,老人说罢那句话后,并不嗦,转身就要离去。 
  老人的这种肯定,引起了程如峰的注意。胡适有句著名的话,就是:“做学问要在不疑之处有疑,待人要在有疑之处不疑。”他喊住老人:“请问贵姓?” 
  老人倒是爽快:“我叫夏广宏。”他往不远的村子一指,“就住在附近。” 
  “你怎么可以肯定这座主墓不是包公墓?” 
  “信不信由你们。”老人说罢,便管自离开。 
  第二天,程如峰和吴兴汉一道,在大兴公社双圩大队夏大郢东村,找到了夏广宏老人。这真是天上落下一根线,正好掉进了针眼里。原来他们寻访的这个夏广宏,他的祖先世世代代都是耕种包公墓田,看护包公墓的。 
  听老人介绍,解放以后,特别是人民公社化以后,包公的墓地不断受到蚕食。他急得猫抓心似的,但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合钢二厂一兴建,这一片发生的变化就更大。夏广宏说:“二钢一建,周围的农民就‘三改’了,土墙改砖墙,草屋改瓦屋,烧草改烧煤了;但包公墓园也就随着二厂的扩建,彻彻底底消失了。” 
  他说,文化大革命开展以后,包公墓地受到了一次更大的破坏。背地里他流了好几次泪,痛苦得几宿睡不着觉,却又无能为力。今年春上,听说包公墓群整个儿要迁走,这使他如闻晴天霹雳。一家人世世代代就是这样守护着包公墓过来的,要把包公墓迁走,他心里怎么也接受不了。因此,打从清理的队伍开进黄泥坎,他就变得丢三拉四,说是在田里忙活,心却飞到了清理现场,一天不到坎上转上一转,人就像丢了魂似的。后来他终于看出,来清理的这些人,都还不错,并不是来破坏的,对包公的墓群没有恶意,工作认真,言谈举止对包公充满着崇敬。 
  主墓清理结束了,眼看大家抬腿要走人了,夏广宏老人这时才觉得有句话不说,就像一根鱼刺梗在喉管里,一辈子都会不好过。 
  他对程如峰和吴兴汉回忆道:“我自小就听说,真的包公墓不是坎上那座最大的坟头,而是埋在了一块油菜田的田埂底下。虽然那儿以后再没种过油菜,我却牢牢地记住了它。” 
  程如峰忙问:“现在那块田还在吗?” 
  夏广宏果断地说:“就在公路下面。” 
  吴兴汉疑惑地起身向窗外望去,程如峰也不禁打起了眉结。夏广宏看出二人的疑虑,便带着他们出了门。他竭力地回忆着,然后,走到公路的一处,肯定地说:“就在这段公路的下面!” 
  为了要他们相信,夏广宏又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是这儿,不会错。” 
  要切断公路,绝不是一件小事,但是老人坚定的态度,又让程、吴二人不能不信。二人回到工地后,请探墓高手陈廷献使出看家本领,先用“洛阳铲”在夏广宏老人圈定的范围,纵横交叉地打出“十”字形的两排探孔。为保险起见,陈廷献又上下左右地补了几眼探孔。 
  结果出来了:夏广宏老人没有说错,公路的下面确有一个石造的地宫。其规模远比坎上的“主墓”还要大。夏广宏老人十分高兴,大家也都惊喜不已。已经准备回市局的公安民警张西觉,这下又有了用武之地。要从中切断人家的公路,免不了有许多麻烦事,也只有张西觉出面才合适。这时,合钢二厂基建处的张国麟和王占魁也忙碌起来,他们领着一帮民工,在需要挖开的公路旁边,连夜抢修出一条便道作暂时通车之用。 
  一九七三年七月三日,这座被编为“八号墓”的坟茔,正式开工清理。 
  “八号墓”挖进公路四点一六米的深处时,地宫的遗迹便初露端倪。这确实是墓群中最大的一座。墓门朝南,与原先认定的那座“主墓”,正好坐落在同一条中轴线上,南北长四点八米,东西宽五米,横宽纵短,几近正方形。掘开以后,认真丈量了一下,其总的面积约为二十四平方米。因为早期已被盗,封土堆荡然无存,墓室上方的地平面又作为公路使用,墓室的高度便不甚明了。 
  总之,从墓室上部,直至墓底,在东西长六米、南北宽五米的范围内,大面积的填土十分混杂,显然是盗掘时所扰乱。填土内找出朽木六段,周边为圆形,没经加工,推测这些木头可能是盗墓者弃置的盗墓工具。在填土中还发现了大量块状的灰白土,以及零碎的砖石,而石块与砖块的质料又是和墓底出土的砖石十分相似的,这说明当初的盗墓者是用大揭顶的方式,明火执仗公开破坏的,绝非一般小偷小摸! 
  整个墓底居然没发现一块铺地的砖石,由此看出,那次盗墓的目的不仅仅是获得包公墓中的文物,更多的是一种发泄,而且,显得穷凶极恶! 
  清理的工作是十分仔细的。为了不让任何一点有价值的东西被遗漏过去,下墓室的同志动作都是格外小心的,因此,进度明显慢了下来。 
  一天天过去,几乎一无所获。 
  这天,程如峰和吴兴汉一大早就来到市政府广场,像往常一样,赶上开往东郊大兴集最早的一班公共汽车。车还未到终点站,就发现合钢二厂的张国麟站在站牌底下,急吼吼地朝汽车张望,车一开近,他便喜形于色地说:“有东西啦!” 
  二人忙问:“挖出了什么?” 
  张国麟激动地又是说,又是比划,可二人却越听越糊涂。不过他们还是明白终于挖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好像是块雕成人模样的木头。 
  跟着张国麟,他们一路小跑赶往现场。 
  原来墓底已经清理出来了,虽然没发现棺木及人骨的迹象,却在墓室的西北角,下距墓底也只有三十厘米的被扰乱的填土中,发现了一件“雕成人模样的木头”。 
  这是件木雕男俑。高三十四点五厘米,头部戴着冠状帽,帽的正面刻有一个清晰的“王”字,帽顶部平坦,正中有一圆形小洞;身穿方领长袍,腰束宽带,双手安详地叠放在胸前,作持物状,手中凿有一圆孔。整个形态,道貌岸然。 
  这木雕男俑说明了什么呢? 
  后来还是程如峰从《宋史》的《礼志》中破译了个中秘密。据《礼志》记载,大臣墓内置有“当塘、当野、祖思、祖明、地轴、十二时神、志石、券石、铁石”等随葬品。这是一种极高的荣誉。“八号墓”出土的这件男俑,便是“十二时神”之一。十二时神是用以报时的。按照中华民族特有的十二生肖: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犬、猪,分别代表一个具体的时辰,那个木俑手中的圆孔就是用来固定这些生肖塑像的。 
  这么看来,“八号墓”墓室中原先就应该有十二件同样的木雕男俑,被掘墓者盗走了其中的十一件,而这一件显然是侥幸地遗留在了填土之中。 
  于是,墓主的身份便被进一步证实了:只有官至二品的包拯,才可能享有“十二时神”陪葬的殊荣! 
  这种结论,不久又得到另外的证实。在墓室南端的正中处,发现了一个用方形的砖砌出的台子。砖台的底部为原始生土,夯实后铺上了厚厚的石灰层,上砌砖台,十分坚固。毫无疑问这是置放墓志铭的砖台。原来“一号墓”出土的包公墓志,就是从这儿迁移过去的! 
  整座墓遭到破坏的程度,与包公墓志石被破坏的程度,完全相符。这一点又是可以互相印证的。再从整个墓群各坑位分布的情况看,这座墓虽被埋入公路,但它依然是坐落在黄泥坎的高处,有着高屋建瓴之势。其规模之大、构造之精,无不显示出墓主人的崇高的身份。 
  程如峰于是再次研究董氏墓志。虽然已经研究很多遍了,但他相信,人们的许多判断,常常是会被思维的定势牵着鼻子走的。开始发现“一号墓”里有两合墓志铭时,大家便不约而同地以为那可能就是包公夫妇的合葬墓,虽然地处偏僻,隐蔽,或许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当打开“六号墓”,找出了董氏墓志石缺损的一角后,发现墓室很大,就又判断它肯定就是包公夫妇的原葬墓。现在重读董氏墓志,虽然还是那么一句“衬于尚书之茔”,方才意识到它的另外一种解释。 
  本来,“衬于尚书之茔”七个字,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最初大家只是把“衬于”理解为“陪伴”了。既然是“陪伴”,那肯定是夫妻的合葬;现在再琢磨,这“衬于”分明就是“陪衬”的意思。“陪衬”便不可能是一茔合葬,而只应是二茔邻葬。事实正是,这两座大墓紧紧相依,且坐落在同一条中轴线上,看上去有些相似,实际却是一大一小,一上一下,这样也更符合当时男尊女卑的世风习俗。 
  这才是真正的包公墓! 
  这座坟茔,既无文字资料可考,更无地面痕迹可寻,近千年来,守护墓田的人,却凭借着代代口传,将它的位置准确无误,铭记至今。为避免再次遭到洗劫,这条信息居然对包公后裔也进行了“封锁”,实在令人惊异! 
  假如夏广宏老人在这之前仙逝,那么,真正的包公墓势必将成为人世间一个谁也无法破译的千古之谜! 
  假如,合钢二厂不是在此处建石灰窑,不是包公墓群必须迁移,这项清理工作不曾发生,那么,包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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