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学微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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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大学微言-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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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为屏藩来捍御匈奴,可以说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代理防御、代理战争的上策,并使匈奴各族,愿意投降的移民内附,居住在云中、五原、朔方、北地、定襄、雁门、上谷、代等八郡(在山西、陕西、甘肃境内),赐以粮食、牛羊、丝绸布匹等生存种植物品,而且还派兵保护。到汉章帝时代(公元八十七年间),鲜卑人出击北匈奴,大胜。因此“北庭”有五十八部,二十万人,胜兵八千,都来降服,加入云中、五原、朔方、北地等处居留。接着又在汉和帝时代(公元八十九年间),以及汉桓帝时代(公元一五八年间),乃至在汉献帝时代(公元二一六年间),都有陆续来降、移民内附的为数不少。
    在这个时候,曹操初起,为追除袁绍的儿子、投奔乌桓的袁熙、袁尚,他就并击乌桓而破之,斩其首领蹋顿(据史称,是辽西乌桓的另一支)。跟着,他又把由汉光武时代开始入居西河郡(山西、陕西、甘肃一带)的匈奴等族,分为五部,加以监护。这不能不说是曹操对匈奴等族移民內地的管理政策上,已较有先见之明,只是当时仍然缺乏加以文化教育的观念,以致造成后来各民族之间的文明冲突,实为憾事。

    “胡”、“华”民族的混和
    但我们讲到这里,必须要了解,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文化不同的各个国家民族之间,早在公元以前,就能接纳外族归附移民,不记宿仇,没有种族歧视的成见,除了中华民族,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了。因为中国文化,本来有“王道治天下”的传统,以“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仁义精神,才能做到。也可以说,中华民族的“华夏”文化,早已在公元以前,就实行了人类大同的理念,早已泯除种族歧视的狭隘胸襟。例如在这以后的唐末五代,以及元朝和清朝入主中国的历史事实,都是具有这种精神的作用。就以历史的事实为证明,中华民族从来不肯侵略他人,不是以强权当公理的民族,只有“忍辱谦让”,化解其他民族的非礼侵凌,加以感化而融归于整体“人道”之中。所以在公元六世纪初,南朝梁武帝的时代,印度佛教的禅宗达摩祖师,决定要“东渡”中国传法。别人问他为什么一定要去中国,他说:“震旦有大乘气象。”换言之,所谓“大乘气象”,就正如佛说的“娑婆”世界中的中国,确然具有慈悲(仁义)的精神。“娑婆”是梵音,它的意义,是说“难忍能忍”的“堪忍”的精神。
    总之,由东汉光武帝到魏、晋两百多年之间,以匈奴为代表的各种入居内地“河西八郡”的各民族,其中分子颇为复杂,事实上,早已是汉族血统大混合的一个时代。如加严谨的稽考,北部匈奴的另一支,没有入居中国的,后来就在欧洲建立匈牙利。丁灵另一支,就是后来的俄罗斯的另一族。乌桓另一支,就是和后来建国的阿富汗有关。鲜卑,就是后世还居留在西域边疆的锡伯族。隋、唐之间的突厥,就是后来的土耳其。波斯就是后来的伊朗。大食,就是当时的阿拉伯帝国。天竺,就是印度。至于氐、羌、羯等少数民族,大部分都已汇合成后世居留在新疆、西藏(前藏和后藏)、青海等地的少数民族。史称“五胡”的,就是当时崛起而建国的匈奴、鲜卑、羯、氐、羌。先后称王称霸的十六国,计有前赵、后赵和四次分裂的燕国、五次分裂的凉、三次分裂的秦,以及夏与成汉等十六国。其实,他们当时生活语言,早已华夏、汉化,在基本文化上,也已学会了汉化的文字,只是在民族的性格上,仍然具有矫捷慄悍的习性.尤其他们看到汉末到魏、晋之间的朝廷皇帝的政权,原来都是这样抢来抢去,并不行于正道。而且由司马氏的家族,抢了曹家的天下以后,他们自己的家族,又闹兄弟争权的“八王之乱”,互相残杀。平时所谓文化教育上的“道德仁义”,原来都成为书本上的废话。那么,他们也认为自己早已是中国人,中原的天下,大家有份,因此而形成“起而代之”的乱源。同时,在魏、晋时代,另一批知识分子士大夫们,也看不惯这些世族、门阀士大夫们的作风,干脆就加入汉化的新民族,即习惯称呼为“胡人”的范围,起而大干其逐鹿中原的美梦了。这样,才是史称“五胡乱华”的基本原因,事实上,可以说是“胡华混和”,也并非过分。但在这个阶段的中间和结束,就形成“中华文化”另一章的大结合,变成北魏文化与南朝六代的大光彩了。
    大家试想,如果我们也是生在当时外来入居内地的少数民族之中的一分子,由祖先辈从塞外的大沙漠和大草原进入中原以后,正如毛泽东的名词所说:“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谁又愿意再脱离中原,回到那大沙漠和大草原之间,终日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环境为伴呢?况且过了沙漠,西去欧洲,正是罗马帝国强盛纷争的局面,要想去分一杯羹,绝不可能。北有鞑靼的俄罗斯挡驾,东有朝鲜的海峡阻隔。此时,晋室王朝又正好自失其鹿,身强力壮,再不起来逐鹿中原,更待何时,难道要他们真肯倾心于当时的新进文化,去学佛修行打坐吗?所谓“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这是千古不易的定律。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的时代,便是这个情形所发生的历史事故。

    胡汉文化的另一面
    现在让我们简略地列举历史上几个事实,作为说明。
    其一,正当司马炎称帝的西晋初期,也就是公元二七九年间,鲜卑族的树机能(人名)攻陷凉州(陕、甘)边区。司马炎采用了王济的建议,就封匈奴族的刘渊为“左部帅”。其实,在这中间,历史的记载,就早已说明“自汉、魏以来,羌、胡、鲜卑降者,多处之塞内诸部。其后数因忿恨,杀害长吏,渐为民患。”侍御史郭钦曾经疏奏说:
    戎狄强犷,历古为患,宜及平吴之威,谋臣猛将之略,渐徒内郡杂胡于边地,峻四夷出入之防,明先王荒服之制。司马炎不加理会。不到十年,改封刘渊为“北部都尉”。接着,又再加封为“匈奴五部大都督”(等于是统管五部胡人的总督),这就造成他后来自称“北汉王”的权势了。但刘渊本身,也自有他必然不能久居人下的条件。如史称:
    刘渊,刘豹之子。幼而隽异(幼年的时候,已经不同于一般的儿童)。师事上党(山西德安府)崔游,博习经史。渊尝谓同门生曰:“吾常耻随(汉初的随何)陆(汉初的陆贾)无武,绛(汉初的绛侯周勃)灌(汉初名将灌婴)无文。”于是,兼学武事。及长,猿臂善射,膂力过人,姿貌魁伟(又是文武全才)。
    晋朝的名臣王浑、王济父子都很赏识他,所以极力推荐。而且刘渊的为人,又“轻财好施,倾心接物”,所以“五部豪杰,幽(现在的北京)冀(河北的真定沧州区域)名儒,多往归之。”这里根据历史所说的豪杰名儒,都是当时在民间的读书知识分子的士大夫。和一般民间社会上的豪强之士。因此,历史上便称他是“五胡乱华”之首的“北汉王”。后来俘虏晋怀帝、愍帝的“汉王”刘聪,都是他的后人。但是根据事实,刘渊父子,早已是汉化的胡人,并不能算初从境外入侵的外夷了。

    石勒与佛图澄的故事
    其二,在五胡十六国当中,最为骁勇好杀的后赵主石勒、也并非只是一个武夫。其实,他也早已具有汉化的文化底子。他一边笃信佛教,师事印度东来中土的第一佛教神僧佛图澄。同时,又喜欢学习中国的历史文化,如史称:
    赵主石勒谓徐光曰:“朕可方自古何等主?”对曰:“陛下神武谋略,过于汉高  (祖)。”勒笑曰:“人岂不自知,卿言太过。朕若遇高祖(刘邦),当北面事之,与韩(信)彭(宠)比肩。若遇光武(刘秀),当并驱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宜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效曹孟德(操)、司马仲达(懿),欺人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
    从他的这一段言论来看,的确也非等闲之辈。同时,也骂尽了历史上不以“功德”取天下的自命英雄们,确是千古名言。比起庄子所描写柳下惠的兄弟盗跖与孔子的对话,并无逊色,而且更是痛快淋漓。
    石勒虽然并不勤学读书,但“好使诸生读书而听之。时以其意论古今得失,闻者悦服。尝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惊曰:‘此法当失,何以遂得天下。’及闻留侯(张良)谏,乃曰:‘赖有此耳。”’
    史称:“石勒,字季龙,上党(山西)武乡人。其(祖)先匈奴别部也(也早已是汉化的胡人)。年十四,至洛阳,狂笑上都门。王衍(晋室名臣)异之曰:胡雏声视有奇志,将为天下之患(王衍看到他,便说:这个年轻的胡人小伙子,他的说话声音和眼神,是胸怀异志的,将来会成为祸害天下苍生的人)。遣人收之(想派人去逮捕他),石勒已去。”石勒既为后赵主,施行暴政。因受佛图澄大和尚的教化,才渐回心纳谏向善。
    这个时候,是佛法在魏、晋之间,正式进入中国的初期。一般从西域过来的高僧居士们,都是从事翻译佛经。晋室的名臣名士如王导、谢安等人,都是极力结交西域高贤,潜心佛学,等于十九世纪以来国内的上层社会,都倾心科学一样,风靡一时。但还未完全普及,可是在河四及关中的胡、汉各部,因为与西域较为接近,信奉的就比较内地为多。而佛图澄的到来,不大讲经说法,只以他本身的神迹示现佛法,又感化了后赵主石勒,佛教的声望就大为人们所信奉了。
    当时,在东晋的西域高士支道林,听到佛图澄在石勒身边,便说:“澄公其以季龙为鸥鸟耶!”支道林的意思是说:佛图澄把石勒当作飞禽走兽在调教吗?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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