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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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特工-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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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看了看麻怪那张丑怪的脸,他甚至觉得有些温暖,接过来,其实不去想朝勒门经年不洗的身子时,这东西也没那么难下咽。
  酒又递了一圈回来。
  “不喝。”
  “咱老子酿的酒治病的,操婆娘都好用。”
  零的眼睛里几乎都有微笑,他开始喝酒,他被辣得眼泪汪汪的,于是零眼泪汪汪地看着这片黄土。
  天星帮正在背后成为一个消逝的远影。
  黄土漫掉了周围的一切,零觉得自己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些了。
  29
  车边终于不再腾起黄尘,车下碾出的声音终于平整了些,湖蓝的车已经接近了荒原的边缘,驾车的军统也看见了第一棵树。
  车停下,副驾座上的军统在和司机换位。
  湖蓝没下车,只是推开了车门透着气。另一辆尾随的车也停下,那辆车上有电台,并且一直和各处保持着联络。
  一名军统报务员赶上这辆车:“湖蓝,西安回报,我们封锁火车进出已经给当地运输造成压力。淡绿已经把搜索线延伸到华北和华东区,他问西安的车是否可以放行?”
  “放吧。”湖蓝无聊地用手上玩的东西敲打着车门,那是他的假腿,他无聊地卸下了自己的腿在把玩。
  那位西安组组长从调度站的灯光下走过,折腾这么些天后,他已经是胡子拉碴不像人样了。他劫后余生地看了看这个调度站。调度站站长从后边赶上来:“这几节车皮也放行吧?头三天它们就该出站了!”
  西安组长看看站长说的车皮:“放放!全他娘的放!”
  黑漆漆的调度站口,红灯终于熄灭,绿灯闪亮。车头在对轨,在和车皮撞接,车轮驶动,火车加速,汽笛长鸣,煤炉吐出的黑烟淹没了一切。
  三不管。军营的大门再次开启,而且打开后再没关上。营里的兵开始出来巡逻。
  当湖蓝和他的得力手下们去尽后,这镇里显得很冷清,巡逻路线上没了那些持枪耍刀的,丘八们的巡逻也轻松了很多。
  一辆卡车停下,那是当时载走卅四的那辆卡车。营长从车上下来,满脸喜气,向他见到的任何一个人甩着硬糖果:“回来了回来了。弟兄们吃糖!哈,喜糖!搓了小一周麻将,你说老子命硬不硬?带的本钱来个对翻!”
  现在这里是他们的乐土了。
  阿手从楼上下来,看起来就像要出去买点什么,他在灶边停下,阿手的父亲在那里烧火。
  “你会做吧?”阿手问。
  “会的。”
  “那这边事你做主了。”
  “我懂嘞。”
  阿手点点头,走了出去。
  “阿手老板,你的麻子老婆咋还没买回来呢?”几个回营的巡逻兵有心拿他打趣。
  阿手有一搭无一搭地回应着,跟着巡逻兵一同走到营门口,对一个士兵说:“老爷,我要出关。”
  “你出关?阿手老板,关那边险恶得很哪,你这样的人才会吓尿裤子的。”
  阿手动作猥琐地在怀里掏着什么,当那东西从怀里掏出来之后他所有的猥琐一扫而空。阿手直起了腰,他的眼神比镇上那些横行狠恶的人们更为阴鸷。他的西北话突然变成一口纯正的国语:“我是中统西北站站长阿手,我有要务出关。这是我的证件。”
  那位营长正要撒出的一把糖一颗颗掉在地上。阿手并不会等待谁来看他的证件,他径直走进了军营,军人像见了瘟神一般地退却。那个司机却迎上来:“站长,车预备好了。”
  阿手上车,卡车立刻发动。
  阿手招了招手:“那位营长,过来一下。”
  营长大人脸上的肌肉在抽搐,脚下倒在后退。
  “如果得罪了我,你就再也没办法骑在墙上了。”阿手说。
  营长终于如熬刑一样地过去。
  “只是要你带句话,带给湖蓝。你告诉他,他还是太嫩了。”阿手从营长脸上转开头的同时,车也开始驶动。
  卡车行驶在荒原上。
  阿手正在驾驶舱里换上车座暗箱里掏出来的衣服,一身深色中山装。
  司机开口:“损失惨重,我们只能跟踪一个。”
  阿手边换衣服边回答:“并不惨重,鲲鹏那种蠢货只是扔给湖蓝的一块肉,三不管是修远先生决定放弃的地方,我们没有力气和军统在每一个地方打拉锯仗,我们只打最重要的决战。”
  “上海?”
  “跟踪李文鼎。”
  司机不解:“军统完全放弃了李文鼎,现在对他们来说只有代号卅四的马逸林。”
  “李文鼎,我相信东西在他身上。修远先生将亲自在上海对付马逸林。”
  30
  军统的那两辆车终于驶出西北那片黄土,树木和植物渐渐多起来,周围一片青翠。某城郊的军统据点,看起来更像一个中等人家的住处,周围没有别的住家。
  车停在门口,湖蓝下车。
  进屋后的湖蓝看着忙碌的手下,百无聊赖。一只手杖戳着自己皮鞋的鞋面,很用力,甚至带着仇恨,如果那鞋下边真有只脚,一定会很痛。然后那只手杖开始横向地敲着自己的小腿,仍然很用力,发出金属与木头的撞击声。
  正在译码的军统回头看了看,神情古怪。
  湖蓝正不耐烦地在那等待着。
  译码员总算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湖蓝,上海站、华东站、华北站都已回报,他们在三天前已经开始全线警戒,没有发现任何疑似目标的人。”
  “没有发现说明他们不够努力或者不够聪明,先生视为威胁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们发现。”
  “就这么发吗?”
  “就这么发。”
  一名军统进来,匆匆地向湖蓝附耳。
  湖蓝的脸色比原来更不好看了:“太嫩?”
  送来消息的军统并不答话。
  “那个中统王八蛋走的哪条路线?”
  “他先往西,然后忽然折向东,走的根本不是主干道,是多年前就已废弃的马道,现在也就是一帮马贼和走私贩子才走。”
  “知道他在追什么吗?”
  “还不清楚,不过估计以这种速度下去,他明天将到达华北区,那条路线华北站也在监控。”
  “查清他在追踪什么,然后……”湖蓝和手下附耳。
  “是。”那名手下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但却毫不迟疑地答应,然后出去。
  “既然我太嫩,那就让他在那地方养老吧。”湖蓝的心情突然好很多了,好到不再拿手杖打自己的腿。
  陈亭火车站。
  进站的汽笛在鸣响,火车在减速,枕木下终于不再是黄土,路基石之间也冒出了绿意,伴着燃煤烧出的黑烟扑过来的还有水汽,那来自铁路边的水塘或者湖泊。一节车皮上带着一个剥落了的标语,遮掩中就剩下一个有气无力的“死”字。没有军统杀气腾腾的搭配之后,它看起来就像个玩笑了。火车缓缓停下,它整个都被淹没在经久不散的煤烟里。
  煤烟笼罩的车皮下,一个被熏得漆黑的人正试图从他藏身的空间里挣扎出来。那是机械之间的一个接缝口,三面都为钢铁和木头遮没,那点空隙大概够塞进一个小孩。那人是把自己硬塞进去的,双手抱住了头,然后往里硬塞,鬼知道他用这个纹丝不动的姿势在里边待了多长时间,现在再挣出来就成了一项极其艰难的工程。他把已经彻底麻木的手顶在头顶的着力点上,一次一次地用力。停下,喘气,再一次地努力,他终于把半个身子钻出了那个缝隙,然后使劲晃动着自己的腰,像从拧坏的螺纹口生晃出一个螺丝钉。最后他结结实实摔在车皮下的基石上,像一堆烧残的煤渣。滞留了几天的血液忽然开始流通起来,针刺一样的麻木感也立刻流遍全身,他痛苦地张开了嘴无力地呻吟,这种麻痹感要很久才会过去。
  铁器碰击的声音响起,一个检道员正拿着铁钎一路敲打着车厢的接缝过来。
  车皮下的人挣扎了一下,但他根本没法动弹,即使来了一只吃人的老鼠他也只能等着被咬。
  金属的撞击声一直响到了近前,检道员例行公事地低头看了看车下,一双幸灾乐祸的眼睛一双眸子对上了。
  “穷鬼,便宜车有那么好坐的?”检道员走开。
  车皮下钻出的人开始挣动,一厘米,一厘米。终于挣扎着躺到路的基边,休息瘫痪了的肢体。他的目标是十几米开外的一个公用水管。那是铁路用来洗车的,白花花的水从接在水龙上的胶皮管里哗哗地流淌。他终于晃过去,大口大口地喝水,顺便清洗着自己比纯种黑人更黑的皮肤,在军统的眼皮下藏了五天的卅四终于从煤烟里显露出来。然后开始用哆嗦的手脱衣服,他在里面还穿了一身外套。
  卅四终于又像个人样了,还是马督导的那身行头。只是那双脚不听使唤,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
  一双手从后边抓住了他的肘弯,是那名检道员:“老先生,您这要上哪啊?也没个人送的。”
  “买票。”
  “买票在外边呀。您怎么就进来了?”
  “稀里糊涂,稀里糊涂就走进来了。”
  “我送您出去。”
  “谢了谢了。我跟我儿子走丢了,本来他跟儿媳妇送我来的。”
  “您上站里让人拿大喇叭帮您喊一声。”
  “我儿子特孝顺,我还有孙儿孙女。”
  “您有福。”
  热心的检道员一直将卅四送到供车站工作人员进出的一个小铁门。卅四走出小门,头也不回,颤颤地迈着他的步子。检道员在门里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飞跑向站台一侧。站台上站着几个穿黑衣的军统。
  卅四在街上走着,他的步子终于渐渐流畅,之前那种远超他实际年龄的衰老倒有一多半源于他艰难的旅途。路边卖着的食物没有一样不让他产生强烈的胃痉挛,即使是六个泡馍也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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