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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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草』-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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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俊友怕邹丽梅去队部耍脾气,支支吾吾地回答说:〃 你只当是我提出来的,行了吧?!〃
    〃 我知道是谁提出来的。一不是卢华,二不是贺志彪……一准是迟大冰的馊主意。〃
    马俊友想不到邹丽梅一锤定音。留下邹丽梅确实是迟大冰提议的,他提出的理由是:第一,邹丽梅来荒地表现很好,她工作细致认真,适合于留下看管垦荒队的家底儿;第二,邹丽梅出身于资产阶级家庭,吃得了开荒的苦,不一定能经受得住在森林中伐木之苦,应当叫她对艰苦生活有个适应过程;第三,邹丽梅是资产阶级家庭的叛逆典型;培养好这个典型,对全国出身不好的青年都有推动作用。马俊友对这三条理由,都不以为然。他想:为了邹丽梅的更好成长,应当叫她到森林中去干艰苦的活儿;但是,因为他是伐木队的成员,唯恐有人说他出于私心——想到森林中和邹丽梅去谈恋爱,才反对迟大冰意见的,便把话压到舌根底下。卢华和贺志彪觉得,把邹丽梅留下看家兼火头军,比留下小不点叶春妮要合适一些,因而没有提出和迟大冰相悖的意见,迟大冰的提议就算通过了。此时,虽然马俊友内心非常渴望邹丽梅能和他一块去森林,但木已成舟,他不能推波助澜地给邹丽梅增加精神负担,便嘿嘿地憨笑两声,解释说:〃 你猜对了,确头是老迟提出来的意见,我看,进山伐木也是为了开荒,留守' 大营' 也是为了开荒,你就服从队委会的决定吧!〃
    事情果然不出邹丽梅的揣测,她惶惶不安地低下了头。
    〃 别想不开,到了森林我给你写信。〃 马俊友压低了声音安慰着邹丽梅说,〃 运输大队长' 呼噜贺' ,可以当我们的邮差。〃
    邹丽梅脸上依然没有笑容。她暗暗思忖着,不知道该不该把她对迟大冰的直感告诉给他。不说吧,心里总也抹不掉这个阴影;说了吧,又没有任何真凭实据。那天夜里,唐素琴提示她的,仅仅是唐素琴对迟大冰的主观感觉;万一曲解了迟大冰,她不但觉得对不起迟大冰一路上对她的关心,还会给马俊友心田里压上一块石头。尽管这样,邹丽梅一想到她和为数不多的几个盖房的小伙子留在这儿,心里便忐忑不安,她希望马俊友能解脱她这种惶惶的心情,便焦躁地对马俊友说:〃 我求求你,你去找一趟卢华吧!就说我出身剥削阶级家庭,渴望着艰苦的锻炼。行吗?〃
    马俊友看看他手里的两根断辫,又看看邹丽梅那双恳求的目光,他动心了,便把两根辫子递还给邹丽梅说:〃 白黎生、石牛子和小春妮,上铃铛河拉甜水去了,伙房只剩下我一个人,为了不误大伙开早饭,你把锅里的粥都掏在桶里,准备开饭,我去找找卢华。〃
    〃 把辫子也带上嘛!〃 邹丽梅说。
    马俊友摇摇头;〃 我用嘴说就行了,拿着它去太招眼,让人家说长道短,多难为情?!〃
    邹丽梅喜上眉梢地笑着:〃 就托你的' 吉言高照' 了!〃
    马俊友〃 嗯〃 了一声,连围裙也没解,就匆匆出了灶房。他边走边想:邹丽梅真是个倔强得出奇的女孩子,她用一把斧头劈落门锁,连行李也没带就登上来荒地的火车;到了这儿,所以能赢得垦荒队员们的爱戴,都因为她有着一股子超人的坚毅力量。使马俊友特别难忘的是,在荒地上的雷雨时节,一天傍晚,他照例地把垦荒队员用过的劳动工具,收拾进地头的窝棚,最后一个离开荒地;当他顶着瓢泼大雨快要走到青年屯时,他看见雨幕中有个一瘸一拐的人影,由于这个人也和马俊友一样,赤着一双泥脚,身穿绿帆布的雨衣,使马俊友一时难以分辨出是谁。他走近这个在雨幕中蹒蹒跚跚的身影后,本能地架起这个人的胳膊,这个人一回头,他才看清竟然是邹丽梅。
    〃 你……怎么一个人留在后边,女伴们呢?〃 马俊友惊奇地问。
    〃 我叫她们头前走了。〃 她看见是马俊友,笑了。
    〃 为什么?〃
    〃 何必陪我在大雨里挨淋。' 她淡淡地说。
    〃 她们就忍心丢下你这个瘸子?〃
    〃 我没告诉她们枯藤刺儿扎伤了我的脚掌。你想,我要是显出瘸子模样来,姐妹们能把我甩下吗?我说我内衣里进去雨水了,容我系好雨衣扣子,姐妹们没有生疑,一会儿我们就被雨幕隔开了,你看,这荒地上的雨,怎么这么大呀!〃马俊友深受感动,他说;〃 我背你走吧!〃
    邹丽梅夹紧了马俊友架着她的那条胳膊,低声说;〃 就这么走吧!挺好。〃
    虽然茺地的雨是冰冷的,马俊友那只搀扶她的胳膊,隔着两层雨衣,还是感觉到了邹丽梅的体温。他脸上火烫,内心狂跳不止,他似乎发现邹丽梅滚动着雨珠的脸腮,也象罩上了一层晚霞的余辉。可是这儿哪有晚霞呀!雨!雨!雨!他们身前身后,都是雨柱筑成的水墙,他搀扶着她,弓着腰,在泥水汤浆的荒原上往前走。
    走了好一阵子,马俊友感到他那只胳膊酸了,他趁邹丽梅停步喘气的机会,他从她腋下抽出胳膊,不容分说,骑马蹲裆式地往邹丽梅前进一站,诚挚地对邹丽梅说:
    〃 别受洋罪了,我背着你。〃
    〃 不。〃 邹丽梅说,〃 我能走。〃
    马俊友一动不动地催促着:〃 快点!天快黑下来了。〃
    过了半天,马俊友也没听见邹丽梅的回声,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才看见邹丽梅已经一瘸一瘸地走进雨幕中了。马俊友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制,他无论如何想不到邹丽梅会有这样大的韧性,匆忙跑上两步,硬是把邹丽梅背在自己的脊背上。
    泥是□的。
    路是滑的。
    马俊友背着邹丽梅,一歪一斜地向前走。邹丽梅没有在他背上挣扎,因为她任何一点反抗动作,都会增加对马俊友的压力,以致使他摔倒。当马俊友把邹丽梅背到一棵老枫树下时,他突然听到她嘤嘤的哭声,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了她那只伤脚,忙把她从背上放了下来,问道:〃 你……怎么了?〃
    〃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邹丽梅低垂下头。
    〃 你真怪!〃 马俊友憨笑地说,〃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思?〃
    〃 哦想……除了母亲之外,你对我最亲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个人抱过我,背过我。〃 邹丽梅抬起头,泪水和雨水在脸上同流。
    〃 丽梅,〃 冯俊友提着她冰冷的手指,结结巴巴地说,〃 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是你的哥哥。〃
    邹丽梅脸色由红而白,她足足凝视了马俊友有半分钟,尖叫了一声〃 哥哥〃 ,便把头扎在马俊友的胸前。她声音颤抖得厉害,语不成声地问道,〃 你……你不嫌弃……我的家庭吗?我……把心事一直埋在心里。〃
    〃 丽梅,从在天安门广场相见,我就……就喜欢上你了。妈妈来信总问起你,真的。〃 马俊友笨拙地抱着邹丽梅,安慰着邹丽梅那颗苦涩的心。
    邹丽梅解开马俊友的雨衣扣子,又甩下自己的雨衣,她整个的身躯钻进马俊友的雨衣里,用自己的温热暖着马俊友的胸膛。他俩浑身颤栗地拥抱在一起,——邹丽梅激动得哭了起来。
    马俊友给邹丽梅披上雨衣,重新把她背起来,直到和寻找她的女伴们,在雨幕里碰在一起。可是第二天,邹丽梅那只扎破了的伤脚,穿上一只雨靴,又一瘸一拐地出现在处女地上了。
    马俊友回忆起这次雨中的相遇,陡然对邹丽梅去森林增加了信心。他想,卢华会为邹丽梅去伐木开放绿灯的。他匆匆走进一号帐篷,卢华的铺位空着。他又去卢华的第二宿舍——拖拉机舱里空无一人。后来,马俊友在刚刚开辟的篮球场上,发现了卢华。他在球场上龙腾虎跃,和一小伙子玩得正带劲呢。马俊友几次想喊他出场,但是总没有喊出口,他想到这个黑脸汉子,从筹建垦荒队起,到开出荒地止,把他全部精力和全部时间,都献给了处女地。今天他出现在篮球场上,是他个人第一次占有时间,第一次把垦荒队的事儿抛在脑后,马俊友不愿意把这个刚刚松弛一点的生命之钟,再拧紧了发条,让卢华的脑子象走马灯一样,重新紧张地思考起垦荒的事情来。
    正在这时,迟大冰站到篮球场旁边观战来了。他看见马俊友穿着围裙,心事重重地盯着打球的卢华,便上前问道:
    〃 你也喜欢打篮球?〃
    〃 我是想找卢华研究个事情。〃 马俊友坦率地说,〃 你来了正好,干脆和你研究一下吧!〃
    本来,马俊友不想和迟大冰谈起邹丽梅要求进山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迟大冰向全体垦荒队员已经作过了〃 表态检查〃 ,也许他真从对待俞秋兰和白黎生的错误上吸取了教训;何况留下邹丽梅,是迟大冰提出来的,即使是卢华同意邹丽梅进山伐木,也许还得和迟大冰磋商。索性,不如自己直接和迟大冰谈谈,更便当一些。
    深秋之晨,荒原的风冷嗖嗖的。马俊友和迟大冰躲开喧闹的篮球场,漫无目的地向开阔的草原走去。走着走着,马俊友感到肩上多了一件挡风的东西,扭头看看,那是迟大冰把他披着的皮袄,披在自己肩膀上了。马俊友推却地说:〃 我身体比你结实,还是……〃
    迟大冰说:〃 你从灶房出来,容易感冒。〃
    迟大冰主动关心别人,几乎是绝无仅有的,这点微小的变化,使马俊友内心非常激动。他开门见山地说:〃 老迟,邹丽梅请求进深山老林伐木。〃
    显然,迟大冰没有预料到马俊友会提出这个问题,他愣了片刻,反问马俊友说:〃 队委会不是已经作了决议吗?〃
    〃 是啊!〃
    〃 为什么你不在队委会上提出意见。〃 迟大冰刀条脸上,流露出惊奇的神色,〃 你也是队委之一,亲自参加了会议的呀!〃
    〃 她刚刚找了我,要求在艰苦的劳动中磨练自己。〃 马俊友暗暗感到事情并不如意——他从迟大冰的语音中嗅到了某种不愉快的东西。
    〃 老实说,留下的几个垦荒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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