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疼痛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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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疼痛中奔跑-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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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袭过去做主持人的习惯,我买回了所有我喜欢的衣服,精致、奢侈、华美,化妆品全部是世界名牌。
  在外人眼里,这个拎着精致的VIETA(维雅达)名品手袋,穿着奢华的紫色皮草,化着明媚妆容的女子是这座都市里典型的物质女郎,走在时尚尖端,虚荣而现实。人们倾向于认为,外表华丽的女子,内心必然苍白和空洞。
  所以我说痛,人们不信。
  关于痛苦、挫折和灾难,我这样认为:没有人会有意地去寻找痛苦,更没有人愿意遭受狂风暴雨的洗礼。所有的心愿,所有的祝福和祈求,都是平安、快乐、幸福。
  然而,上天从来不是公平的,它让有的人一生一帆风顺无病无灾,有的人却生下来便开始承受无穷无尽的打击乃至灭顶之灾。如果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穷其一生也无力摆脱,随波逐流,沉沦毁灭,那么,确实是造化弄人,可悲可叹。然而,如果历经了种种磨难却没有被打垮和摧毁,受到了种种伤害心中仍有爱,当灾难仅仅成为一种经历而不是结局,你便会骄傲地发现,波澜壮阔、一唱三叹的人生际遇其实是最大的一笔财富,而那种无风无浪、四平八稳的人生是多么苍白,没有色彩和滋味。
  不曾痛哭过长夜,不足以语人生。所以,是的,我很幸运。
  我庆幸命运没有给我平庸,它让我同时历经人生的浪尖和低谷,黑白分明,大喜大悲。曾经有几年时间我无法安睡,安眠药吃到自己都颤抖害怕,无数次地想到过死,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白了一半的头发。
  而历经了这些,我还没有老。沧桑镌刻在了心底而不是脸上,我的眼中仍有梦,我可以平静地笑对过往,仿佛云淡风轻。
  然而,就像手术后留下的疤痕,虽然被衣服遮掩了起来,可它仍旧真实地存在。哪怕有一天先进的技术手段可以将疤痕消弭于无形,让曾经备受摧残的皮肤恢复原有的肌理和色泽,表面看来完好如初,可是,曾经的那一份疼痛却永远真实地存在,在每一个无眠的夜晚,直逼内心。
  我选择用“疼痛”而不是“痛苦”,因为痛苦仅仅是一种感觉,而疼痛包含生理和心理。一个女子就这样在疼痛中蜕变、成长、成熟。
  我想说的,是我们这一群——我、裴裴、顾美瑜。我们都出生在20世纪70年代,有着光鲜的外表和体面的职业,然而,在内心,我们都是敏感、孤独、脆弱的孩子。我们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我们都曾在长夜里不可抑制地痛哭。我们曾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徘徊,不同程度地想到过或体验过自杀。可是,我们都活了下来,并不苟且。我们成为各个城市令人羡慕的一群人:我是畅销书作家;裴裴是电台节目主持人兼制片人;美瑜,她虽是盲人,却把偌大一个公司打理得生龙活虎,有声有色。
  在这段心灵的旅程中,我们渐次登场,就像演员渐次出现在灯光幽暗的舞台上。我们讲述自己,把心灵深处最隐秘、最晦暗的一隅开放。我们撕开尘封的往事,将血淋淋的伤口展露给你看,隐忍的疼痛,残酷的美丽。

  记录,是为了遗忘。记录,是为了重新开始。
  年底,我就将离开这座城市,应该说,是离开这个国家,去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因为那里有我的爱人。他当初对那座城市的选择,成为我今后停留的方向。
  但,我无法就这样离开,因为心中有对故乡、对青春层层的泪水和牵绊。我不能潇洒地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要把过去凝固,然后截断,然后,心无旁骛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你也曾眼中有泪,心头有伤,如果残酷的现实也曾泯灭过你眸子里梦想的光芒,那么,来,把你的心敞开,伸出你的手,让我们一起,开始文字的奔跑和旅行吧。



芊  芊


  我的故乡,在凤凰城,那是贵州大山深处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城。
  从版图上看,凤凰城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城市,它离贵阳,离重庆,离每一个城市都很远,是掩埋在深山里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它不像别的省份,一个一个的城市土地接壤,毗邻而居。从凤凰城开车出来,触目所及皆是延绵起伏的大山,山间雾气升腾,云蒸霞蔚,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蓬莱仙境。
  空谷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这就是凤凰城。
  在17岁以前,我是没有历史的,没有故事就没有历史。
  慈爱的父亲,善良的母亲,温馨和睦的家庭。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当班长,一直到高中毕业。热衷文艺,16岁省歌舞团来凤凰城招考演员,我唱了两首歌,立即被录取,险些背上行囊就跟人走——如果不是母亲拼死不让我当“戏子”。17岁被公关协会选中参加时装表演,在脂粉美服的簇拥下不亦乐乎。有些偏科,语文老师许我一个特权:在课堂上可以不听课,看小说、写东西都可以,只要不说话影响别人就行。因为“杨芊芊的语文水平已经足够,不需要再学”。数学不是太好,有时考试成绩会不理想。有一些男生对我献殷勤,但父母严厉的家教令我不敢涉足早恋的“泥潭”,每每趴在门缝边看上一眼,便迅速地溜掉。
  寥寥几语,便勾勒出我17岁的生活。如此的单调。在众人眼里,我是不折不扣的幸运儿,生活在甜蜜的童话之中,我却并没有感觉幸福。
  忧郁是高贵的,快乐是浅薄的。
  一个出生于20世纪70年代,成长于80年代的城市女孩,没有挨过饿,没有插过队,没有遭父母遗弃,甚至没有过一段像样的初恋。生活像一枚没有裂缝的鸡蛋,那么,有些无伤大雅的病痛也好,像弱不禁风的林黛玉、颦眉捧心的病西施,起码也有了些顾影自怜的理由和资本。可我偏巧活泼健硕,生机盎然,像一条小狗一样无风无浪地顺利长大,连液都未曾输过一次。
  身为“文学少年”的我,成天为写作素材的匮乏而懊恼沮丧。尽管我造作地将干枯的落叶花瓣夹在书页里,旁边题上“这纷纷飘零的玫瑰花瓣,是我残缺破碎的心”之类令人起腻的诗句。也在静谧幽暗的夜晚,面对一盏孤灯无端地流泪叹息,可究竟是作态。生活像一条平静平缓平淡的河流,不疾不徐悠然向前,就算偶尔溅起了几朵浪花,也是不足道的。
  那时的我,还不能懂得,不能写在纸上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当你原汁原味的生活不经提炼便可成为小说,那你的人生基本可以算是一个悲剧。
  因为文学需要抒写的,大抵是苦难。
  而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当我终于懂得去珍惜,一切却都已太迟!我这愚钝的傻瓜,张皇地伸出手去,拼命想抓住我17岁的幸福,上苍却毫不留情地将我的一切收走,不肯给我任何悔过和醒悟的机会。
  这是永远也无法挽回的憾恨!
  穿越十几年岁月的尘沙,我清晰地看见那个秋日的下午,有着凤凰城难得一见的明媚阳光,17岁少女杨芊芊步履轻快地走在大街上,志得意满,喜气洋洋。满涨的喜悦似乎要挣破胸膛,欲与周围的每一个行人分享。
  那一天,我获得了凤凰城地区中学生文学大赛一等奖!
  彼时正盛行琼瑶小说,我按照想象中琼瑶小说女主人公的形象,花10元钱买了一匹紫色的软缎,在纸上画出草图,请裁缝做了一条长裙,大幅的裙摆,拦腰系了一条带子,宽大的“水袖”,飘飘欲仙。
  颁奖大会热烈而隆重。电视台记者扛着硕大的摄像机跑来跑去,报社记者的照相机“咔嚓咔嚓”闪个不停。我穿着这条“很琼瑶”的紫色长裙走进会场,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我显摆地甩着一头垂及腰际的乌黑长发,昂然地从人群中招摇而过,仿佛明星走在通往奥斯卡金像奖的星光大道上……
  市长亲自把获奖证书和奖金颁发到我手中,殷殷地嘱咐道:“希望你今后能当一个受读者尊敬和喜爱的作家!”
  我撇撇嘴,没有吭声。在我那小小的心里,觉得当作家未必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的兴趣爱好广泛无比,唱歌跳舞演讲表演……在学校举行的各项比赛中,我每每独占鳌头,囊括多项“大奖”,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意味。
  年轻,便意味着无限的可能。
  让我惊喜的是那厚厚的信封,上面写着“一百元”字样。100元!什么概念?1989年的凤凰城,1毛钱可以吃一块臭豆腐,3毛钱可以吃一碟丝娃娃,5毛钱可以吃一碗凉粉,几元钱便可扯一段质地不错的衣裳面料,而我这长不过千余字,耗时不过一两个小时的短文竟然为我挣到了100元!
  颁奖典礼结束,我兴致勃勃地冲上街去,花20元给自己买了一套心仪已久的紫色衣裤,套头的紧身T恤,肥大的灯笼裤,英姿飒爽,酷极了!然后开始精心为父母挑选礼物。100元瞬间灰飞烟灭。
  抱着一大堆礼物,我快活得无法自持。我还仅仅是个高中生,可不但能够“自食其力”,还能“孝敬父母”,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骄傲愉快的吗?我仿佛看见了父亲慈爱赞许的笑脸,看见母亲准备了一大桌美味佳肴,等着给我庆功……
  我喜滋滋地往家奔去,急切地想奔向那个光明温暖幸福的所在,我是那样的迫不及待,因为兴奋而有了些奔跑的姿态。17岁的我,却哪里知道,自己是在奔向一个永不再醒来的噩梦。就在我自以为到达人生快乐巅峰的时分,命运已经把我的人生底色悄然改变。就像一曲恢弘华美的乐章,突兀地插进一个休止符,优美的乐曲戛然而止,取代的是无穷无尽的重压和伤害。
  从这一天开始,我的人生被苦难所开启,就此踏上了延绵不绝的疼痛的旅程。
  刚跑到大院门口,便看见邻居阿姨惊惶地走过来,满目凄然地说:“芊芊,你爸爸今天下午晕倒在演讲台上了,正在医院里抢救呢!还不快去!”
  什么?
  宛如被当头一棒,我脑子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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