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上)〔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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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上)〔俄〕陀思妥耶夫斯基-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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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那个摇着头谴责这一切的、须发苍白的老头儿跑去。 一个女人拉住了他的手,想要领他走开,但是他挣脱出来,又向马跑去。 那马已经作了最后的努力,不过又尥起蹶子来了。“你见鬼去吧!”米科尔卡狂怒地叫喊着。他丢掉鞭子,弯下腰,从大车底部拖出一根又长又粗的辕木,用两只手抓住它的一头,用力在那匹黄毛黑鬃马的头上挥舞着。“它会被打死的!”周围的人大声喊到。“会打死它的!”

    “是我的马!”米科尔卡叫喊,说着抡起辕木又沉重地打了下去。“揍它,揍它!干吗不打它了!”人群中许多声音在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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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科尔卡又抡起辕木,又使劲打了一下,打在那匹倒楣的驽马的背上。 马的屁股坐下去了,但是它又跳起来,猛力一拉,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拼命想拉动大车;但四面八方六条鞭子一齐打向他,那根辕木又高高举起,第三次落到它的背上,然后是第四次,有节奏地用力猛打下来,因为不能一下就把它打死,米科尔卡气得发了狂。“死得不痛快!”周围一片喊叫声。“这就要倒下去了,准没错儿,弟兄们,它这就要完蛋了!”

    人群中一个爱看热闹的高声道。“干吗不给它一斧子!

    一斧子准能把它的性命结果了,“

    第三个大声喊。“哼,别指手画脚了!闪开!”米科尔卡发疯似地大喊一声,丢掉辕木,朝大车弯下腰去,抽出一根铁棒来。“当心!”

    他大喊一声,使出全身力气,抡起铁棒,猛地打向那匹可怜的马。 一棒打下去,只听到喀嚓一声响;母马摇摇晃晃,倒下去了。本来它还想再用力拉车,可铁棒又猛打到它的背上,于是它倒在地上,仿佛一下子它的四条腿全被砍断了。“打死它!”米科尔卡大声喊,他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从大车上跳了下来。 几个也是满脸通红、喝得醉醺醺的小伙子也抓起鞭子、棍棒、辕木,朝那匹奄奄一息的母马跑去。 米科尔卡站到一边,抡起铁棒狠狠地敲它的背脊。马伸着脑袋,痛苦地长长吁了一口气,慢慢断了气。“要打死它了!”人群中许多人喊到。“谁叫它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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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的马!”米科尔卡手持铁棒,两眼充血,高声大喊着。 他站在那儿,仿佛为了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打而感到遗憾。“唉,这么说来,你当真是疯了!”人群中已经有许多声音在大声叫喊。但可怜的孩子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 他高声叫喊着,从人丛中挤进去,冲到那匹黄毛黑鬃马前,抱住鲜血淋漓、已经死了的马脸,吻它,吻它的眼睛,吻它的嘴唇……随后他一下子跳起来,发疯似地攥着两只小拳头朝米科尔卡扑了过去。就在这一瞬间,已经追了他好久的父亲一把抓住了他,终于把他从人群里拉了出去。“咱们走吧!走吧!”父亲对他说,“咱们回去吧!”

    “爸爸!

    他们为什么……要打死那可怜的马……为什么打死它!“他抽抽搭搭地说,但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话变成了叫喊,从他那憋得难受的胸膛里冲了出来。”是那些醉鬼,他们在胡闹,这和我们无关,咱们走吧!“

    父亲说。 他双手抱住父亲,但是他的胸部感到气闷,憋得难受。 他想喘一口气,大喊一声,于是他醒了。他醒来时全身是汗,汗水把头发浸得湿淋淋的,他气喘吁吁,恐惧地欠起身来。“谢天谢地,这只不过是一个梦,”他说着坐到树下,深深地喘了口气。“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发烧了:作了这么一个岂有此理的梦!“

    他全身好像散了架;心烦意乱,郁郁不乐。 他把胳膊肘放到膝盖上,用双手托住自己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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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哪!”他忽然大喊一声,“难道,难道我真的会拿起斧头,照准脑袋砍下去,把她的头盖骨破碎……会在一摊黏搭搭、热呼呼的鲜血上滑得站不住脚,会去撬锁,偷窃,吓得发抖吗;难道我会浑身溅满鲜血,去躲藏起来……还拿着斧头……上帝啊,会是这样吗?”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抖得像一片树叶。“我这是怎么了!”他继续想,更往下低下头,好像十分惊讶,“因为我知道,我可受不了这个,那么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一直在折磨自己呢?要知道,还在昨天,昨天,当我去进行这次……试探的时候,要知道,昨天我就完全明白了,我受不了……那现在我为什么还要想它呢?为什么直到现在我还犹豫不决呢?不是吗,还在昨天,下楼梯的时候,我曾说过,这是肮脏的,卑污的,恶劣的,恶劣的……要知道,清醒的时候,就是想想这种事,我就感到恶心,感到恐惧……”

    “不,我决受不了,决受不了!即使,即使所有这些计算都毫无疑问,即使这个月以来所决定的一切都像白昼一般清楚,像算术一样准确。 上帝啊!要知道,反正我还是决定不下来!要知道,我准受不了,准受不了的!……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

    他站起来,惊异地环顾四周,好像他连他来到这里也感到惊讶,于是他走上了T桥。 他面色苍白,两眼发光,四肢疲惫无力,可是他忽然感到呼吸好像轻松了些。 他觉得已经把压在他身上这么久的可怕的重担丢了,他心里忽然感到轻松、宁静。“上帝啊!”他祷告说,“请把我的路指给我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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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放弃这该死的……我的梦想!“

    过桥时他心情平静、悠然自得地望着涅瓦河,看着鲜红的落日鲜红的晚霞撒在空中。 别看他很虚弱,但他甚至没感到疲倦。 好像一个月来一直在他心里化脓的那个脓疮突然破了。 自由!自由!现在这些妖术,魔法,诱惑和魔力不再烦他,现在他完全自由了!

    后来,每当他想起这时的情况,每当他一分钟一分钟、一点一点地回忆起这些天来所发生的一切的时候,有一个情况总是让他感到吃惊,甚至惊讶到了迷信的程度,尽管实际上这情况并不十分特殊,但后来他却老是觉得,仿佛这是他命中注定的。这就是:无论如何他也弄不懂,而且无法解释,他已经很累了,疲惫不堪,对他来说,最好是走一条最近的直路回家,但是为什么他却要穿过干草广场回去,而去干草广场完全是多此一举的。 绕的弯不算大,但显然没有必要。 当然啦,他回家时记不得自己所走的路,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几十次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常常问,那次在干草广场上(他甚至用不着经过那里)的相遇,那次对他来说如此重要、如此具有决定意义、同时又是那样纯属偶然的相遇,为什么不早不迟,恰恰是现在,在他一生中的那个时刻、那一分钟发生?而且正好他当时刚好正处于那种心情、那种情况之下的时候?而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它,那次相遇才会对他一生的命运产生最具有决定意义、举足轻重的影响。 好像那次相遇是故意在那儿等着他似的!

    他经过干草广场时,时间大约九点。 所有摆摊的、顶着托盘的小贩,还有在大小铺子里做生意的商贩,全都关上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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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或者收拾起自己的货物,和他们的顾客一样,各自回家了。 开设在底层的那些饭馆附近,还有属于干草广场上一幢幢房子的那些又脏又臭的院子中,特别是那些小酒巴旁边,聚集着许多形形色色、各行各业的手艺人和衣衫褴褛的人。 拉斯科利尼科夫毫无目的出来闲逛的时候,多半比较要来这儿,也喜欢到附近几条胡同里去。 在这些地方时,他的破衣服不会招来任何人高傲蔑视的目光,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而不会惹恼别人。 在K胡同口一个角落里,一个市民和一个女人,他的妻子,摆着两张桌子在做生意,卖些线、带子、印花布头巾,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他们也打算回家了,可是由于和一个走过来的熟人闲聊,所以就耽搁了一会儿。 这是莉扎薇塔。 伊万诺芙娜,大家一般,就叫她莉扎薇塔,就是那个十四等文官的太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的妹妹,昨天拉斯科利尼科夫才去过老太婆那儿,用一块表作抵押跟她借钱……而且试探过她……他早已了解这个莉扎薇塔的各种情况;就连她,也有点儿认识他。 这是个高个子、迟钝、胆小、性情温和的老姑娘,差不多是个白痴,三十五岁,完全是她姐姐的奴隶,给她姐姐整天整夜干活,在姐姐面前会吓得浑身发抖,甚至常挨姐姐的打。 她拿着个包袱,若有所思地站在那个小市民和他老婆跟前,留心听他们讲话。 那两个正向她特别热心地解释什么。 拉斯科利尼科夫忽然看到她的时候,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是十分惊讶的感觉,一下子支配了他,尽管遇到她并没有任何可以惊讶的地方。“莉扎薇塔。 伊万诺芙娜,您完全可以自己下决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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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民高声说。“您明儿个来,六点多钟。 他们也会来的。”

    “明儿个?”莉扎薇塔拖长声音、若有所思地说,一时决定不了。“唉,准是那个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吓唬您了!”商贩的妻子,一个机智果断的女人,像爆豆似不停地说。“我看您完全像个小孩子。 她又不是您亲姐姐,跟您又不是一个妈,可您样样听她的。”

    “是嘛,这一次您跟阿廖娜。 伊万诺芙娜什么也别讲,”

    丈夫打断了她的话,“我给您出个主意,不用她同意,您就来我们这儿。 这是件好事儿。 以后您姐姐也会明白的。”

    “那您来吗?”

    “六点多钟,明天;他们也会来的;您自己拿主意好了。”

    “我们将要生上茶炊,请你们喝茶呢,”妻子补上一句。“好吧,我来,”莉扎薇塔说,但一直还在犹豫着,说罢慢慢地走了。拉斯科利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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