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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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雪记- 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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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向简淇看去,心中歉仄,想道:“又是我带累了你。”然而见简淇神色从容,并无一丝惊惶,目光相接,心中便涌起一股宁定平和之意。 
  过得小半个时辰,只听得马蹄声自远而近,怕不下数十骑。又过得一刻,众多武士簇拥着一个少年,出现在崇楼上。那少年自是赵暄,却见他身着猎装,背负长弓,倒似是要出城打猎一般。 
  赵暄居高临下,望着郦简两人,粲然笑道:“两位哥哥这可是要出远门么?”郦琛本道他授意手下设伏擒拿,那是要跟自己翻脸,孰料他却仍是语笑亲切,一时摸不透他用意,便道:“正是。请你打开了城门,让我们出去。” 
  赵暄向身边一人低声说了句话,忽然翻身上了垛墙,一跃而下。郦琛吃了一惊,眼看这城墙高达十余丈,赵暄并不会武功,这一跳岂不要摔得一命呜呼?然而见他并非直堕,而是缓缓降下,一凝目间,便见他身上系了一根乌黑细索,另一头便由城头上一前一后的两名军士握在手中。 
  赵暄站定,向郦琛走近两步,离得尚有数丈便停了下来,朗声道:“郦琛,这半年你在京城,我待你如何?”郦琛不料他忽然有此一问,微一踌躇,便道:“你待我很好。替我求官,助我报仇,连家常一应动用之物,你都替我筹备周全,不消我费半点心。”赵暄道:“是啊,你原来也还记得。那怎地你要走之时,却偷偷摸摸地收拾了便行,连辞也不来辞我一声?倘若我记得不错,你明后两日还须在宫里轮值。你这个昭武尉原是由我一力保荐,这般擅离职位脱逃,却置我于何地?”郦琛语塞。他既知赵暄于己有意,料想以其心性,一旦知悉自己与简淇出走,多半便要来同两人为难——只是这话一来并无凭据,二来也难以出口。这时被他一问,反倒显得自己甚是薄情寡义,只得道:“对不起,我有急事在身,不及面辞。” 
  赵暄向闭合的城门望了一眼,笑道:“郦琛哥哥,我若不肯放你离去,你会不会便拿住了我,以我性命要挟开门?”郦琛见他跃下时,心中便转着这个主意,听他这般说,不禁犹豫,说道:“承蒙你一直当我是朋友,我自不能来伤你。但是倘若你要取我二人性命,说不得,也只好得罪。” 
  赵暄撇了撇嘴,道:“我当真有要杀你两个的心,又怎会下城墙来让你抓住?郦琛,枉自我待你一片真心诚意,你居然半分也信不过我。”他一番抢白,似乎句句占理。然而郦琛与赵暄相处日久,所练就的招数便是以不变应万变,凭对方舌灿莲花也好,撒娇撒痴也好,一概不予理会,当下只道:“你打开城门,让我们出去,我便信你。” 
  赵暄叹道:“这一放了你出去,再要见你,可就难了。可不放你走,你必然要生气,郦琛哥哥,这可教人为难得紧。”郦琛道:“你若是不放我们出城,咱们便为敌人,又岂止是生气?”见他目光闪动,道:“你有甚么条件,痛痛快快地便说罢。” 
  赵暄道:“也没甚么,只是我要再同你见面时,你须要答允。”郦琛摇头道:“难道要我一听你唤,便召之即来?”赵暄道:“我也不会特地难为你,叫你千里迢迢,赶来奔去。我是说,倘若咱们在路上赶巧就近,我要你来陪我喝酒聊天,你可不许推脱。”郦琛眼望四面雉堞上的弓箭,哂道:“你将我们困在瓮城里,拿弓箭指着我们的头,便是为了将来喝酒聊天这等无聊事?”赵暄笑道:“你觉得无聊么?我偏觉得有意思得很。你这人架子大得很,若不现下求你允了,将来我去叫你,必是叫不动的。”郦琛皱起眉头,这件事说大不大,然而一旦应承,深感便要有重重麻烦加上身来,小王爷心思难以捉摸,虽然迄今一直待自己极好,难说将来如何。若不答允,又势难脱身。赵暄既敢孤身下来,显得甚是有恃无恐,被他先前那一番言语挤兑,也当真不好意思出手拿他,要挟开门。当下便道:“喝酒聊天,也须有个限度,你说下个数来。” 
  赵暄笑道:“你真爱讨价还价。好罢,便以一年三次为限。”郦琛心道:“他帮了我许多忙,如今所求,不过是要再见面。……不如答应,免得他又生别的事出来。”颇觉若非必要,也不愿与赵暄十分决裂。又想:“横竖将来之事,实在不愿见他,远远避开了便是。小王爷忙着争权夺利,事务缠杂,未必有工夫天南地北来找寻咱们。”道:“好,我答允你。” 
  赵暄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道:“咱们可还是朋友?”郦琛不愿在此时再生枝节,便点了点头,道:“你说是,那便是罢。”赵暄道:“你从前跟我说过,若是有人要来杀我,一定会来救我。这话可还算不算数?” 
  他这时又提出这一件事来,令得郦琛一时颇感为难,只得道:“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停了一停,又道:“不过小王爷身边高手如云,护卫周全,想来也不消我多事。”赵暄笑道:“你记得就好。” 
  他抬起手臂,向上做了个手势。那门楼上便有人扯着嗓子高声道:“王爷有令,开城门,与郦校尉送行!”吱嘎声响,将前后城门都打开了。 
  郦琛见城门开启,向简淇道:“你先走。”让过了简淇马头,转向赵暄道:“谢谢你。”一夹马肚,便追着前面的马奔了出去。转眼间穿过了三重瓮城,听身后一无声息,忍不住便回头望了一望。只见赵暄孤伶伶地站在雪地里,见他回望,便是一笑。忽然取下了身后长弓,嗖地一声,一箭向他射了过来。 
  这一箭准头极佳,却是无甚气力。郦琛手执马鞭,待那箭飞到面前,正欲将其打落,忽见到箭杆上似乎绑得有物,心念急转,手腕一抖,鞭梢伸了出去,便卷住了箭尾。 
  郦琛取箭在手,见箭头早已折去,箭杆上以细线缚了一通纸柬,写得有字。不及拆阅,一抬头见简淇在前方回头相望,笑道:“不妨事。”催马奔了出去,心道:“赵暄口口声声说一派真心相待,其实他当真对我不加提防,又干么不亲手将这纸柬交了给我?分明还是信不过我不会害他,不敢走近。其实我既已答允了他,难道还会反悔?” 
  二人一气奔出数里,离得城门已远,郦琛便放慢了马步,取下那箭上纸柬展开一看,却是一份告身文书,封李桓为都监,遣往定吾军中效力。 
  郦琛心道:“李桓是谁?”旋即明白过来,由不得手心发热,忖道:“有了这文书,只消改一改相貌,便好混到军中,趁得郑晔不备刺死了他。”想到此处,看了一眼走在前边的简淇,不禁大是踌躇。 
  他这里心绪变化,简淇早已察觉,勒马相候。郦琛默默将那份文书递了过去。简淇看毕,道:“定武军在满城,那不是郑晔所在?”郦琛道:“正是。”简淇点了点头,将文书还给了他。又走了一程,道路分岔,简淇率先便往那条北向的路上走去。郦琛犹疑道:“去落霞谷,不是这条路。”简淇淡淡一笑,道:“咱们是去满城,杀郑晔为你报仇。” 
  郦琛看着他清亮双眸,心头百味杂陈,半晌才道:“牧谦,我跟你说不要报仇了,原不是说的假话。”简淇道:“我知道。”在马背上伸出手来,两人相握,过得一刻,简淇道:“子坚,你不能亲手复仇,终究心内不平。郑晔或者还要过好几年才死,我也不愿你这几年里,始终存了这一根芒刺在心中。以你我两人合力,郑晔武功虽高,也不是算计不了他。”郦琛心中感动,却道:“我不要你帮忙。” 
  简淇知其心意,自己若再要相助,不免令他负疚更深,点头道:“我不帮你动手。可你总要许我陪着你,有甚么事,两个人也好商量。”郦琛道:“你肯陪在我身边,我高兴也还来不及。”顿了一顿,又道:“咱们只去满城瞧瞧时机,能杀便杀,不能杀便走。总不能为了一个郑晔,连你也舍下。”简淇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紧,道:“你能这么想,那是……很好的。” 
  郦琛忽然嘻地一笑,放脱了他手,叫道:“牧谦,到下一个路口,看你追得上我不!” 说着将马加了一鞭,远远跑了出去。 
   
   
   
  拢骨残阳 
   
  郦琛虽决意去满城刺杀郑晔,却不着急赶路。每天走不出一二百里,便在所经大城小镇停驻流连。正是新年正月,各地凡人多去处,都扎起了彩棚,日集喧嚣,夜市辉煌。虽是行途中诸事不备,在郦琛心中,却是生平过得最心满意足的一个新年。 
  这一日来到镇州市街,见一根大木上吊起了一口新开剥的野猪崽子,一条汉子头扎白角巾,将个瓦罐敲得当当响,口里吆喝:“十文十纯!有要博的尽管来!” 
  其时民间赌风极盛,大凡货物既可买卖,也可作赌戏的彩头,唤作“关扑”。最寻常的关扑便是掷铜钱,掷得反面朝上的称作“纯”,要掷出一定数目的铜钱都是反面“浑纯”,才算赢家。那人叫的“十文十纯”,便是以十文钱下注,要掷出十个铜钱全是反面,才赢得了那口野猪。 
  郦琛见了那口野猪崽子,便十分动心,向简淇道:“我去扑了这口小猪来,你提早给我过生日罢。”简淇笑道:“扑不来的。”郦琛从前在滁州时虽然见过关扑之戏,以郦文道训子之严,自不曾得机会亲身下场。只觉掷出十个反面来虽不容易,但想多掷十几二十次,总能掷出一次,那也不过一二百钱而已,这口野猪崽子虽不甚大,少说也有二三十斤好肉。简淇在市井中多有阅历,知道关扑起来,多的是掷上一整天也未必便得一个“浑纯”,只是含笑摇头,阻不过郦琛兴致,便由得他去了。 
  果然郦琛连掷了几十把,那些铜钱似乎总与他作对,转来转去便转不出一个纯出来,只掷得心头火起。有一回好容易定下的八个都是背面朝上,那剩下的两个晃晃悠悠转了几圈,倒了下来,却是字面。那汉子笑嘻嘻地道:“八纯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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