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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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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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色只付之一笑。 他了解她那套缩到内心深处不动声色的本领,而且也了解只有在她暗中决定了什么主意却不告诉他的时候才会这样。 他害怕起来,但他是那么愿意避免吵嘴,因此装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而且真有几分信以为真,有点相信了他愿意相信的事,就是说,相信她明白道理。“我想你不会觉得没意思吧?”

    “我想不会的,”安娜回答。“我昨天收到戈蒂叶书店邮来的一箱子书。 不,我不会无聊的。”

    “她打算采用这种口气,那更好!”他想。“要不然,搞来搞去老是那一套。”

    因此,他没有要求她作一番明确的说明就动身去参加选举了。 这是自他们结合以来破天荒头一次,没有解释明白他就和她分别了。 这件事一方面扰乱了他的情绪,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再好也没有了。“最初,像现在这样,是会有一些含含糊糊、遮遮掩掩的地方;但是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 总之,我可以为她放弃一切,但决不放弃我作为男子汉的独立自主,”他沉思。

    二十六

    八月里,为了基蒂的生产列文搬到莫斯科去住。 当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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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 伊万诺维奇——他在卡申省拥有田产,而且对于就要召开的选举大会怀着极大兴趣——准备参加大会的时候,列文已经无所事事地在那里呆住了整整二个月了。 他邀请他弟弟——他在谢列兹涅夫斯克县有选举权——和他一起去。 除此以外,列文还要在卡申省代他的侨居国外的姐姐处理一桩重大事务,那是关于土地托管和收土地押金的事情。列文还在犹豫,但是基蒂看出他在莫斯科没意思,因此劝他去,而且一声不响就帮他定购了一套在那种场合穿的贵族大礼服,共值八十五个卢布。 为买这套礼服而花去的八十五个卢布,就是促使列文终于决定前去的最终原因。 于是他到卡申去了。列文到卡申已经七天了,他天天参加会议,而且为了他姐姐的事四处奔忙,然而事情仍旧没有眉目。 贵族长们都忙着选举去了,就连和托管权有关的最简单的事也办不了。 另外一件,就是收押金的事,也碰到同样的困难。 为了取消扣押令而奔走了好久以后,钱终于准备偿还了;但是那位书记——一个非常乐于为人效劳的人——却不能签发许可证,因为上面需要会长签名盖章,而会长正忙着开会,没有指定代理人。 所有这些麻烦,这种往返奔波,同那些十分清楚这位申请人的处境的不痛快但却爱莫能助的心地善良的人的交谈,这种白费力气毫无结果的努力,使得列文产生了一种近似人在梦中想用劲的时候所体会到的那种令人干着急却无能为力的难受的感觉。当他同那位好心肠的律师商议的时候,他常常感觉到这一点。 这位律师似乎用尽全力,绞尽脑汁好使列文摆脱这种困难的处境。“试试看,”他说了不止一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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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某那里去试试,再到某某那里去试试,“于是律师就制订出一个详细的计划来避开妨碍一切的致命的原因。 但是他马上又补充一句说:”也许还会推三阻四的;不过试试看吧!“于是列文真的试了,去了一趟又一趟。人人都是和蔼可亲的,但是结果他要克服的困难又在别处冒出来了,又挡住路。 列文感到特别烦恼的是,他简直不清楚他在和谁对垒交锋,这样拖下去会对谁有好处。谁也不知道;就连他的律师也不知道。如果他能像了解为什么在火车票房前要站队买票那样了解这件事,他也就不会感觉委屈和灰心了;但是他遭遇到的困难,谁也解释不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不过列文自从结婚以后改变了很多;他变得有忍耐力,如果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就暗自说,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下结论,大概事情非这样不可,于是拚命不动声色。现在,列席了会议而且参加了选举,他也极力不指责,不争论,尽可能地去理解他所敬重的那些善良正直的人都在那样严肃而热情地从事着的事情。 自从他结婚以后,那么多新颖而严肃的生活面目展现在他面前,这些,以前由于他采取了敷衍了事的态度,因而看上去似乎是无关紧要的,在这次选举中他也期待着和寻找着重大的意义。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向他解释通过这次选举会产生的变革的意义和重要性。 省贵族长——法律把那么多重要的公共事业交付在他手中:如托管机关(就是现在正跟列文为难的部门)

    、贵族们巨大款项的管理、男女公立中学、军事学校、接照新章程设立的国民教育、最后一项是地方自治会——省贵族长斯涅特科夫,是个守旧派的贵族,他挥霍光了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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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产,又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从某种意义上看,他自有他诚实的地方,但是对于现代的需要却一窍不通。 不论什么事他总是偏信贵族,公开反对普及国民教育,使本来应该起巨大作用的地方自治会带上了阶层的性质。 因此必须在他的位置上安排一个新的、现代化的、有本事的、完全新式的、具有新思想的人物,而且擅于处理事务,好从授予贵族(不把他们当成贵族,要把他们看成地方自治会的成员)的特权中取出可以从中获得的对自治有利的一切精华。 在这富饶的卡申省里,总是事事走在别人前面,现在这样的优胜力量已经聚集在一起的了,如果这里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就可以作为其他省份和全俄国的典范。 因此这事是具有重大意义的。 为了要改选一个贵族长来代替斯涅特科夫,已经提出了斯维亚日斯基,或者最好是选涅韦多夫斯基,他是一个退休的教授,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是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的好朋友。大会由省长致开幕词,在讲话中他对贵族们说:选举官员不应该讲留情,要以成绩和造福祖国为出发点,他希望卡申省尊贵的贵族,象在历届选举会上一样,能够严格地执行这种任务,不辜负沙皇对他们的的信任。讲完了以后,省长离开大厅走了,于是贵族们,喧哗地、热情地——甚至有些人欣喜若狂地——尾随着他走出去,当他穿上皮衣服和省贵族长友好地交谈的时候都簇拥在他周围。 列文想要摸清一切细节,什么都不想放过去,于是也站在人群里,听见省长说:“请转告玛丽亚。 伊万诺夫娜一声,我妻子很抱歉,她得到孤儿院去。”随后贵族们兴致勃勃、争先恐后拿了衣服,都乘车到大教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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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教堂里,列文同别人一起,举起手来重复大司祭的话,用严肃得怕人的誓词宣誓,一定要完成省长所期望的一切。 宗教仪式一直打动着列文的心,当他说:“我吻十字架”

    这句话,而且朝着也在说这句话的那些老老少少的一群人环视了一眼的时候,他十分激动了。第二天与第三天讨论的是关于贵族基金与女子中学的问题,如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所讲,是不很重要的;因此列文为了自己的事四处奔跑,没有为这事费心。 第四天,在省贵族长的桌边进行了审核省内公款的工作。 那时新旧两派之间第一次发生冲突。 受命审查公款的委员会向大会报告帐目丝毫不差。 贵族长站起身来,连连感谢贵族们对他的信任,流下泪来。 贵族们向他大声欢呼,同他紧紧握手。 但是正这时候,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那一派的一个贵族说他听说委员会并没有审核过公款,认为检查会触痛贵族长的威严。 委员会里有个人不小心证明了这一点。 随后一个很矮的、样子很年轻的、但是非常恶毒的绅士开口讲,大概省贵族长十分愿意说明公款的用处,但是由于委员会的委员们过分客气,因而拒绝了他这种道义上的满足。 于是委员会的委员们撤销了报告,而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开始条理清楚地证明说,他们要么必须承认审核了帐目,要么就得承认没有审核,而且把这两段论法发挥得淋漓尽致。 反对派的一个发言人反驳了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 随后斯维亚日斯基讲话,以后又是那个狠毒的绅士发言。一直争论了很久,而且并没得出任何结果。列文很惊异他们竟然会在这问题上争论那么久,特别是,当他向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打听他是不是以为公款被私吞了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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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候,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回答说:“噢,不!

    他是一个诚实的人。 但是这种沉旧家长制的管理贵族事务的方法非得打破不可。“

    第五天县贵族长的选举开幕了。 在好几个县里,这都是一个争论相当激烈的日子。 可是在谢列兹涅夫斯克县面,斯维亚日斯基却是全体一致选举出来的,当天晚上他就摆了酒席请客。

    二十七

    第六天,省选举会议召开了。 大大小小的厅堂里都拥满了穿着各种各样衣服的贵族们。 许多人是特别为了这个日子赶到这里来的。 长年未见的人们——有的来自克里木,有的来自彼得堡,有的来自国外——都聚到一起了。 围绕着贵族长的桌子,在沙皇的画像下,讨论得正激烈。在大小厅堂里贵族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从他们眼光中的敌意和猜疑,从陌生人走过来时就停止谈论,从有的人甚至躲到远处走廊上交头接耳事实看来,显然每一派都有不可告之的秘密。 从表面上看,贵族们鲜明地分成两派:老派与新派。 老派,绝大多数,不是穿着老式的扣得紧紧的贵族礼服,佩带着宝剑,戴着帽子,就是各人穿着自己有资格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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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海军、骑兵、步兵军服或官服。 老派贵族们的衣服是按照旧式缝制的,带着肩章,腰身很明显是又短小又狭窄的,好像穿的人渐渐胖得穿不下去了。 新派穿着长腰身宽肩膀的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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