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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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下)〔俄〕列夫.托尔斯泰-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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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的一次怀孕和最小的婴儿的夭折,她回想起刚才在休息地方她和一位年轻女人说过的话。为了回答她有没有孩子这个问题,那个年轻俊美的农妇快活地回答说:“我有过一个女孩,但是老天爷愚弄了我。我去年四旬斋把她埋葬。”

    “那么,你很难过吗?”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问她。“有什么可难过的哩?

    老头的孙子孙女本来就很多了。儿女只不过是个多余罢了。害得你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不过是个累赘罢了。“

    虽然这个年轻女人脸上流露着一种温柔和蔼的神情,这回答却使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起了反感;可是现在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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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得回忆起这句话。 在这句豁达的话里倒也不无理由。“总而言之,”她沉思,回顾她这十几年的结婚生活。“怀孕、呕吐、头脑迟钝、对一切都不起劲、而主要的是丑得不成样子。 基蒂,就连那样年轻美丽的基蒂,也变得那么难看了。 我怀孕的时候,我知道我变丑了。 生产、痛苦,痛苦得不得了,最后的关头……随后就是哺乳、整夜不能睡,那些恐怖的痛苦……”

    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几乎哺乳每个孩子都害过一场奶疮,她一想起那份罪就全身打战栗。“接着就是孩子们的疾病,那种接连不断的担忧;随后是他们的教育,坏习惯(她回想起小玛莎在覆盆子树丛里犯的过错)

    ,学习,拉丁语……

    这一切是那样困难和不可理喻。 最要命的是,孩子的夭折。“

    那种永远使慈母伤心的痛苦回忆又溢上了她的心头:她最小的婴儿,一个害喉炎死去的小男孩;他的葬礼,大家对那淡红色小棺材所表示的冷漠,当盖上装饰着金边十字架的淡红色棺材盖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他那满鬓鬈发的苍白的小额头和微微张着的露出诧异神色的小嘴的时候,她所感到的那种肝肠破裂的的悲痛。“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切究竟会有什么样结果呢?结果是,我没有片刻安顿,一会儿怀孕,一会儿又要哺乳,总是闹脾气和爱发牢骚,折腾我自己,也折磨别人,使我丈夫觉得厌烦,我过着这样日子,生出一群不幸的、缺乏教养的、和乞儿一样的孩子。 就是现在,如果我们没有到列文家来避暑,我可真不知道我们要怎样应付过去了。 当然科斯佳和基蒂是那样会体谅人,使我们一点也不觉得;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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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老这样下去的。 他们会有儿女,就不能帮助我们了;实际上,他们现在手头也很困难。 爸爸,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下一点遗产,怎么能管我们呢?这样我自己连抚养大孩子们都办不到,除非低三下四地靠别人支助。嗯,就往好里想吧:以后一个孩子也不夭折,我终于勉勉强强把他们抚养成人。 充其量也不过是不要成为坏蛋罢了。我所期望的也不过如此。就是这样,也得吃多少苦头,贯多少心血啊……我的一生都惨了!“她又回想起那个年轻女人所说的话。这个回忆又引起她的反感,但是她不能不承认这些话里是有几分明白的真理。”还很远吗,米哈伊尔?“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问那个事务员,为的是驱赶那种恐吓得她胆战心惊的思想。”听说这儿离村庄还有七八里。“

    马车顺着村里的大街驶上一座小桥。 一群开心的农家妇女,肩上搭着缠绕好的捆庄稼的纤绳,有说有笑地,正在过桥。 农妇们停在桥上不动,好奇地看着这辆马车。 所有朝着她看的面孔,在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看来都是健康而欢快的,以她们的生活的情趣刺激她。“人人都活着,人人都在享受着人生的乐趣,”多莉继续沉浸在凝思中,那时马车已经驶过农妇们身边,驶到斜坡顶上,马飞快地放开步子,人坐在旧马车的柔软的弹簧上舒坦地颠簸着。“而我,就像从监牢里,从一个苦恼得要把我置于死地的世界里释放出来,现在才定下心想了一会儿。 人人都生活着:这些女人,我的妹妹纳塔利娅,瓦莲卡,和我要去探望的安娜——所有的人,独独没有我!”

    “他们都攻击安娜。 为什么?

    难道我比她强吗?

    我至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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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个心爱的丈夫。并不是很满意的,不过我会永远爱他的;但是安娜并不爱她丈夫。 她有什么可责怪的地方呢?她要生活。 上帝赋予我们心灵这种需要,我很可能也能做出这样的事。 在那可怕的关头她到莫斯科来看我,我听了她的话,这一点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当时我应当抛开我丈夫,重新开始生活。我也许真的爱上一个人,也真的被人爱上了。现在难道好些吗?

    我并不尊敬他。 我需要他。“她想起她的丈夫。”我是容忍了他,那样做难道有什么好处吗?

    当时还可能有人欢喜我,我还有姿色。“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继续想下去,她很想在镜子里照一照自己的样子。 她的口袋里有一个旅行用的小镜子,她很想取出来;但是瞥了一眼车夫和坐在她旁边晃来晃去的事务员的身影,她想知道万一他们当中有个人转过头来,那她可就不好意思了,因此她没有把镜子掏出来。虽然即使没有照镜子,她想现在也还不晚,于是她又回忆起那个对她特别殷勤的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那个在她的孩子们害猩红热期间曾同她一道照看过他们,而且很钟情于她的,斯季瓦的朋友,心地很善良的图罗夫岑。 还有一个非常年轻的人——她丈夫开玩笑似地对她讲的——认为她在姊妹中是最漂亮的。 于是最激情的和最想入非非的风流韵事涌现在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想像里。”安娜做得好极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责怪她。 她是很幸福的,使另外一个人也幸福,而且不像我这样精疲力尽,她大概还像以往一样娇丽、聪颖和坦率,“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这么想着,一丝狡猾的笑容扭曲了她的嘴唇,特别是因为想到安娜的风流韵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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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她同样给自己和一个爱上了她的想像中的德才兼备的男子虚拟了一段类似的风流韵事。 她,像安娜一样,把全部真相都向她丈夫供认了。 斯捷潘。 阿尔卡季奇听了这场自白流露出的惊讶而狼狈的神情使她微笑起来。一味沉醉在这样的梦想中,她到达了大路上通到沃兹德维任斯科耶村拐弯的地方了。

    十七

    车夫勒住了四匹马,往右边黑麦田里回头望了一眼,那里有几个农民坐在大车旁。 事务员本来想跳下车去,但是随后又改变了主意,命令式地向一个农民叫喝,做手势要他走过来。 在马车行驶时感到的微风,车一停就停止了;马蝇落在汗流浃背的马身上,马忿怒地想把蝇子驱赶。 从大车旁传来的敲击镰刀的铿锵声停息了。 有个农民站起身来,向着马车走来。“唉呀,你的动作太慢了!”事务员向着那个赤着脚慢腾腾地跨过踩硬了的干路的车痕走来的农民怒喝道。“快点!”

    那个鬈发的老头,头上绕着树皮绳索,伛偻的脊背黑黝黝的,他加快速度,走到马车跟前,用他的晒黑了的胳膊扶住挡泥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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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兹德维任斯科耶村,老爷的庄园吗?要到伯爵家去吗?”他三翻五次地说。“你瞧,走到路的尽头,就往右拐。沿着大路一直走,就到了。 不过你们到底要找谁呀?伯爵本人吗?”

    “你想他们会在家吗,朋友?”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毫无意思地说,甚至向不知道农民怎样打听安娜才好。“一定在家的,”农民说,把体重由一只赤脚上倒转到另外一只上,在尘土里留下清清晰晰的五个脚趾印。“一定在家的。”他又重复了一句,显然很想他们聊聊。“昨天还来了一群客人哩。 客人,多得了不得……你要干什么?”他转过去望着在大车旁喊叫的小伙子说。“啊,不错!

    不久以前他们赶着马车路过这里,去看收割机。现在一定到家了。你们是何人?“

    “我们是远路来的,”车夫说,又爬到驭台上。“那一定不远了?”

    “我告诉你就在那里。 你们走到路口就……”他说,一直用手摸探着马车的挡泥板。一个年轻的、身强力壮的、个子矮胖的小伙子也走上前来。“什么,是不是要雇佣工人去割麦子?”他问。“上帝或许知道,小伙子。”

    “喂,你瞧,转到右边的时候,就到了,”农民说,显然不想让他们走掉,想聊聊。车夫赶着车走掉了,但是他们刚一拐过弯去,就听见农民们叫嚷起来:“停下,嗨,朋友们!停下来!”两个声音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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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夫勒住马。“他们来了!那就是他们啦!”农民喊着说,指着顺着大路过来的四个骑马的人和两个坐着游览马车的人。骑在马上的是弗龙斯基和赛马骑师,韦斯洛夫斯基和安娜,游览马车里坐的是瓦尔瓦拉公爵小姐和斯维亚日斯基。他们骑马效游回来,并且看了一架新运来的收割机开动的情况。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骑手们以散步的速度走过来。 安娜同韦斯洛夫斯基并肩走在前面。 她稳当地骑着一匹马鬃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尾的英国种矮脚马。 看到她那散落在高帽里外面的一绺绺的乌黑鬈发的美貌动人的头,她的丰满的肩膀,她的穿着黑骑装的窈窕身姿,和她的整个的雍容典雅的风度,多莉不禁为之倾倒了。最初的一刹那,她觉得安娜骑马是不成体统的。 在达里娅。 亚历山德罗夫娜的心目中,女人骑马是和幼稚而轻浮的卖弄风情的看法有关联的,照她的见解,这对于处在安娜这种境地的女人是很不合适的;但是当她在近处端详了她一下的时候,她马上觉得安娜骑马也没有什么不好。 虽然她也具有翩翩的风度,但是安娜的一切——她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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