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诗选-十四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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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诗选-十四行诗-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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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八 

  那使我做你奴隶的神不容我, 
  如果我要管制你行乐的时光, 
  或者清算你怎样把日子消磨, 
  既然是奴隶,就得听从你放浪: 
  让我忍受,既然什么都得依你, 
  你那自由的离弃(于我是监牢); 
  让忍耐,惯了,接受每一次申斥, 
  绝不会埋怨你对我损害分毫。 
  无论你高兴到哪里,你那契约 
  那么有效,你自有绝对的主权 
  去支配你的时间;你犯的罪过 
  你也有主权随意把自己赦免。 
    我只能等待,虽然等待是地狱, 
    不责备你行乐,任它是善或恶。 

    五九 

  如果天下无新事,现在的种种 
  从前都有过,我们的头脑多上当, 
  当它苦心要创造,却怀孕成功 
  一个前代有过的婴孩的重担! 
  哦,但愿历史能用回溯的眼光 
  (纵使太阳已经运行了五百周), 
  在古书里对我显示你的肖像, 
  自从心灵第一次写成了句读!—— 
  让我晓得古人曾经怎样说法, 
  关于你那雍容的体态的神奇; 
  是我们高明,还是他们优越, 
  或者所谓演变其实并无二致。 
    哦,我敢肯定,不少才子在前代 
    曾经赞扬过远不如你的题材。 

    六○ 

  像波浪滔滔不息地滚向沙滩: 
  我们的光阴息息奔赴着终点; 
  后浪和前浪不断地循环替换, 
  前推后拥,一个个在奋勇争先。 
  生辰,一度涌现于光明的金海, 
  爬行到壮年,然后,既登上极顶, 
  凶冥的日蚀便遮没它的光彩, 
  时光又撕毁了它从前的赠品。 
  时光戳破了青春颊上的光艳, 
  在美的前额挖下深陷的战壕, 
  自然的至珍都被它肆意狂喊, 
  一切挺立的都难逃它的镰刀: 
    可是我的诗未来将屹立千古, 
    歌颂你的美德,不管它多残酷! 

    六一 

  你是否故意用影子使我垂垂 
  欲闭的眼睛睁向厌厌的长夜? 
  你是否要我辗转反侧不成寐, 
  用你的影子来玩弄我的视野? 
  那可是从你那里派来的灵魂 
  远离了家园,来刺探我的行为, 
  来找我的荒废和耻辱的时辰, 
  和执行你的妒忌的职权和范围? 
  不呀!你的爱,虽多,并不那么大: 
  是我的爱使我张开我的眼睛, 
  是我的真情把我的睡眠打垮, 
  为你的缘故一夜守候到天明! 
    我为你守夜,而你在别处清醒, 
    远远背着我,和别人却太靠近。 

    六二 

  自爱这罪恶占据着我的眼睛, 
  我整个的灵魂和我身体各部; 
  而对这罪恶什么药石都无灵, 
  在我心内扎根扎得那么深固。 
  我相信我自己的眉目最秀丽, 
  态度最率真,胸怀又那么俊伟; 
  我的优点对我这样估计自己: 
  不管哪一方面我都出类拔萃。 
  但当我的镜子照出我的真相, 
  全被那焦黑的老年剁得稀烂, 
  我对于自爱又有相反的感想: 
  这样溺爱着自己实在是罪愆。 
    我歌颂自己就等于把你歌颂, 
    用你的青春来粉刷我的隆冬。 

    六三 

  像我现在一样,我爱人将不免 
  被时光的毒手所粉碎和消耗, 
  当时辰吮干他的血,使他的脸 
  布满了皱纹;当他韶年的清朝 
  已经爬到暮年的巉岩的黑夜, 
  使他所占领的一切风流逸韵 
  都渐渐消灭或已经全部消灭, 
  偷走了他的春天所有的至珍; 
  为那时候我现在就厉兵秣马 
  去抵抗凶暴时光的残酷利刃, 
  使他无法把我爱的芳菲抹煞, 
  虽则他能够砍断我爱的生命。 
    他的丰韵将在这些诗里现形, 
    墨迹长在,而他也将万古长青。 

    六四 

  当我眼见前代的富丽和豪华 
  被时光的手毫不留情地磨灭; 
  当巍峨的塔我眼见沦为碎瓦, 
  连不朽的铜也不免一场浩劫; 
  当我眼见那欲壑难填的大海 
  一步一步把岸上的疆土侵蚀, 
  汪洋的水又渐渐被陆地覆盖, 
  失既变成了得,得又变成了失; 
  当我看见这一切扰攘和废兴, 
  或者连废兴一旦也化为乌有; 
  毁灭便教我再三这样地反省: 
  时光终要跑来把我的爱带走。 
    哦,多么致命的思想!它只能够 
    哭着去把那刻刻怕失去的占有。 

    六五 

  既然铜、石、或大地、或无边的海, 
  没有不屈服于那阴惨的无常, 
  美,她的活力比一朵花还柔脆, 
  怎能和他那肃杀的严重抵抗? 
  哦,夏天温馨的呼息怎能支持 
  残暴的日子刻刻猛烈的轰炸, 
  当岩石,无论多么么险固,或钢扉, 
  无论多坚强,都要被时光熔化? 
  哦,骇人的思想!时光的珍饰, 
  唉,怎能够不被收进时光的宝箱? 
  什么劲手能挽他的捷足回来, 
  或者谁能禁止他把美丽夺抢? 
    哦,没有谁,除非这奇迹有力量: 
    我的爱在翰墨里永久放光芒。 

    六六 

  厌了这一切,我向安息的死疾呼, 
  比方,眼见天才注定做叫化子, 
  无聊的草包打扮得衣冠楚楚, 
  纯洁的信义不幸而被人背弃, 
  金冠可耻地戴在行尸的头上, 
  处女的贞操遭受暴徒的玷辱, 
  严肃的正义被人非法地诟让, 
  壮士被当权的跛子弄成残缺, 
  愚蠢摆起博士架子驾驭才能, 
  艺术被官府统治得结舌箝口, 
  淳朴的真诚被人瞎称为愚笨, 
  囚徒“善”不得不把统帅“恶”伺候: 
    厌了这一切,我要离开人寰, 
    但,我一死,我的爱人便孤单。 

    六七 

  唉,我的爱为什么要和臭腐同居, 
  把他的绰约的丰姿让人亵渎, 
  以至罪恶得以和他结成伴侣, 
  涂上纯洁的外表来眩耀耳目? 
  骗人的脂粉为什么要替他写真, 
  从他的奕奕神采偷取死形似? 
  为什么,既然他是玫瑰花的真身, 
  可怜的美还要找玫瑰的影子? 
  为什么他得活着,当造化破了产, 
  缺乏鲜血去灌注淡红的脉络? 
  因为造化现在只有他作富源, 
  自夸富有,却靠他的利润过活。 
    哦,她珍藏他,为使荒歉的今天 
    认识从前曾有过怎样的丰年。 

    六八 

  这样,他的朱颜是古代的图志, 
  那时美开了又谢像今天花一样, 
  那时冒牌的艳色还未曾出世, 
  或未敢公然高据活人的额上, 
  那时死者的美发,坟墓的财产, 
  还未被偷剪下来,去活第二回 
  在第二个头上②;那时美的死金鬟 
  还未被用来使别人显得华贵: 
  这圣洁的古代在他身上呈现, 
  赤裸裸的真容,毫无一点铅华, 
  不用别人的青翠做他的夏天, 
  不掠取旧脂粉妆饰他的鲜花; 
    就这样造化把他当图志珍藏, 
    让假艺术赏识古代美的真相。 

    六九 

  你那众目共睹的无瑕的芳容, 
  谁的心思都不能再加以增改; 
  众口,灵魂的声音,都一致赞同: 
  赤的真理,连仇人也无法掩盖。 
  这样,表面的赞扬载满你仪表; 
  但同一声音,既致应有的崇敬, 
  便另换口吻去把这赞扬勾消, 
  当心灵看到眼看不到的内心。 
  它们向你那灵魂的美的海洋 
  用你的操行作测量器去探究, 
  于是吝啬的思想,眼睛虽大方, 
  便加给你的鲜花以野草的恶臭: 
    为什么你的香味赶不上外观? 
    土壤是这样,你自然长得平凡。 

    七○ 

  你受人指摘,并不是你的瑕疵, 
  因为美丽永远是诽谤的对象; 
  美丽的无上的装饰就是猜疑, 
  像乌鸦在最晴朗的天空飞翔。 
  所以,检点些,谗言只能更恭维 
  你的美德,既然时光对你钟情; 
  因为恶蛆最爱那甜蜜的嫩蕊, 
  而你的正是纯洁无瑕的初春。 
  你已经越过年轻日子的埋伏, 
  或未遭遇袭击,或已克服敌手; 
  可是,对你这样的赞美并不足 
  堵住那不断扩大的嫉妒的口: 
    若没有猜疑把你的清光遮掩, 
    多少个心灵的王国将归你独占。 

    七一 

  我死去的时候别再为我悲哀, 
  当你听见那沉重凄惨的葬钟 
  普告给全世界说我已经离开 
  这龌龊世界去伴最龌龊的虫: 
  不呀,当你读到这诗,别再记起 
  那写它的手;因为我爱到这样, 
  宁愿被遗忘在你甜蜜的心里, 
  如果想起我会使你不胜哀伤。 
  如果呀,我说,如果你看见这诗, 
  那时候或许我已经化作泥土, 
  连我这可怜的名字也别提起, 
  但愿你的爱与我的生命同腐。 
    免得这聪明世界猜透你的心, 
    在我死去后把你也当作笑柄。 

    七二 

  哦,免得这世界要强逼你自招 
  我有什么好处,使你在我死后 
  依旧爱我,爱人呀,把我全忘掉, 
  因外我一点值得提的都没有; 
  除非你捏造出一些美丽的谎, 
  过分为我吹嘘我应有的价值, 
  把瞑目长眠的我阿谀和夸奖, 
  远超过鄙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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