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五归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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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五归祖-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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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想到,其实整个巴州县城的人谁也没有想到,随着这次公安工作会议的召开,巴五的人生的辉煌阶段,便在那个本来是初冬,却让人感到格外寒冷的冬日的黄昏到来之际,从此也就残酷地划上了一个令人十分感叹的句号。
  巴五是在那次公安局禁毒扫黄打击卖淫嫖娼活动大整顿会议后的第二天下午被抓的。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他的洗浴中心里的五个按摩女。
  尽管我知道凡是被送进看守所的吸食毒品者,都已经经过缉毒队民警在尿检等方面的严格审查,但是,当缉毒队的民警把巴五送进看守所时,我还是不由得问缉毒队的民警说:“巴五的尿检定量定性分析了吗?”
  缉毒队民警说:“是,分析了。呈阳性。”
  我再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下子就气得瘫在了椅子上。
  在送走缉毒队的民警后,整个下午,我一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卧不安,拧出筛里的连晚饭也没吃。好多次,我按奈不住自己那心烦气躁的情绪,很想到号子里去看看巴五,去和他说说什么,理论理论什么。可是,我想,见了他又能说些什么、理论些什么呢?难道一个吸食毒品的人还能有什么实话或者人话可对人说吗?我不由得一次次地想着人们对巴五吸食毒品的种种传说,一次次地想着巴五曾面对我的疑问的那种气定神若,一次次地想着萍和干爹干妈将要面临的残酷事实,万分痛苦地感到 ,又一个幸福而美满的家庭将被毒品无情地毁掉。
  “老天爷爷啊,这可怎么办呀……”
  当晚九点多,萍和干妈就哭鼻流水地赶到看守所来找我,来看巴五。
  我怀着满腔的同情,将干妈和萍让得坐在沙发上之后,就问她们说:“巴五究竟啥时候吸上毒的?”
  “我……我不晓得。我什么也不晓得……”萍抽泣着,什么也说不上来。
  “俺也什么也不晓得。”干妈摸着老泪说,“俺连什么风声也没听过。”
  “但是,社会上却早就有传说。”我说,“而且,根据我们缉毒队的民警说,他的吸毒时间已很长,毒瘾已很深。”
  “那……那可怎办?”萍和干妈就急得抢着问我说:“那你们准备怎么处理他?”
  “现在怕得不是我们怎办、怎处理。”我说:“我们莫非对他在实行经济制裁最多处罚两千元的同时,强戒关押他三至六个月,或者顶多送他去劳教。但是,这些都并不可怕,而可怕的是他吸毒时间太长,毒瘾太深,戒不掉毒瘾,不能够戒掉毒瘾。”
  我刚说到这儿,就听得巴五在号子里哭叫我。他像是毒瘾发作了。开头他还是就那么的干叫着,可叫着叫着,就好像是有什么鬼怪在活活地撕咬着他的一般,使他万般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声绝望而恐怖的哀鸣嘶叫声。他一边就那么声嘶力竭地哀鸣着,一边却恶毒地叫骂着我说:
  “山哥,山哥啊,你……你他妈的还算人吗?你怎能一点义气都不讲?我是欺骗了你,没对你说实话,可你……你就帮帮我,快来把我一枪毙了啊……你为啥躲着不来见我?你……你他妈的不得好死啊……”
第二十章 
  “对不起,他山哥……”干妈听到巴五这鬼哭狼嚎似的哀鸣嘶叫声,就老泪纵横地对我哭求着说:“让你受委屈了……你干爹本来就有病,一听说五子出这事,气得瘫在炕上好一阵出不上气来,这会还不知是死是活。他山哥,你就想想办法,救救五子,救救我们一家老小吧。”
  这时,萍就睁着一双烂桃一般红肿的泪眼问我说:“山哥,你说我该怎办呀?”
  我看看萍,又看看干妈,双眼就直泛潮,于是我就说:“不管怎样,你们现在先回去,干爹还不知怎样。明天,我试着找找分管领导谈谈,看可不可以对巴五采取其他措施。不过这次大整顿是县上决定搞得,就怕局领导压力太大,承担不起责任……”
  “那要是人家领导怕担责任的话,你说这事……”萍和干妈焦急地望着我。
  “这样吧,”我十分同情地望着萍和干妈,“我尽一切努力想办法,你们也不妨去找找县政协的惠主席。因为巴五毕竟是县政协委员,看通过这层关系,是否可以对巴五采取家庭保戒的措施。”
  萍和干妈听我这么说,就再没说什么,也没提见见巴五。
  婆媳俩就那么摸着泪水,灰灰的在我办公室又坐了一会之后,就凄惶地向我辞别,离开了看守所。我也再找不出什么更好更实际的话来安慰她们,就只好默默地目送着她们消失在那沉沉的夜色中。
  那夜,我几乎一夜未眠。
  次日中午,还没等我顾得去和分管领导汇报,巴五就被萍和干妈从看守所接了回去。据说,是县政协的惠主席直接给我们局长打的招呼。只是另有可靠消息说,当天上午,县政协就出了一道公文,免去了巴五县政协委员的名分。
  巴五从看守所一回到家,毒瘾就再次发作。
  他先是卷曲着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接着就像被那无情的浪潮抛弃在沙滩上的一条鱼儿一样,肮脏地翻着大大的眼白,流着长长的憨水鼻涕,鬼哭狼嚎似的挣扎着滚到了脚地上。而就在那死也不成,活也不能的炼狱般的煎熬里,他不是将自己的脑袋像使杵子的一般,在那地上死劲地猛烈撞击,就是张开那张罪恶的黑口,一如饿狼恶狗似的,狠着劲儿啃咬自己那两条记载着军功辉煌历史的胳膊……
  萍和干妈哪里经遇过这样的人生磨难,婆媳二人早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在那心如刀绞似的疼痛与恐惧中,萍和干妈怎么也想不到巴五竟然会变成这样,但巴五却就在她俩眼前那样痛苦着,就在她俩眼前那样挣扎着。一时,她俩心跳肉筛地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一声声地哭求着天地神灵,拼命保护着巴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巴五,渐渐变得口吐白沫,仿佛人事不省。
  这时,干爹在窑洞里挣扎着从那病床上爬起来,颤抖着虚弱的身子,拄着手杖筛到了巴五的门口。老人家一见巴五那样,就老泪横流地呼喊道:
  “老天啊!五子啊,你……你叫我咋去见先人啊!你死下就……别上祖坟啊……咳……咳咳……”
  干爹急火攻心,还没清清楚楚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就喷吐出了满口的鲜血来。紧接着,老人家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这一连串的灾难的瞬间的降临,仿佛一下子就将萍和干妈整了个六神无主,灵魂出窍。一边是痛苦万分欲死不能的烟鬼儿子,烟鬼丈夫,另一边则是口吐鲜血死活不知的患者老伴,患者公爹,婆媳俩一时就像置身在那天塌地陷的险境中的一般,根本不知道顾谁着好,就只有呼天喊地地放声嚎啕。她们那凄惨的嚎啕声终于惊来了邻里街坊,但等人们手忙脚乱地帮着把干爹送到医院时,老人家早已经气绝身亡了。
  当我得知消息,急急忙忙赶到突然遭遇了人死财散的巴家时,干爹已在亲人们抓天喊地的一片哭声里,穿上了一身绫罗绸缎般的长袍短褂,僵硬着一副空灵的躯壳被抬得放到了甘草上。一时,我呆立在地上,凝望着干爹他老人家那蜡黄的死面,心在抽抽的疼痛,哀伤的泪水禁不住就从我的眼中如涌泉似的滚出。
  而这时,巴五却就像那超然脱世的无事人的一般,灰白着脸色躺在自己的席梦思床上,空洞地睁着一双深陷在两个眼窝里的眼睛,对着房顶一动也不动。仿佛干爹的死,仿佛家里的变故,亲人们的遭遇,仿佛滚滚红尘中的一切的一切,早已经不再和他有任何的牵连,任何的关系。
  一会,干妈在几个女儿的一片号哭声里,趔趄着身子来到了巴五的房间。我看到老人家颤颠颠伸手摸着自己那张老脸上不停地滑落的两行老泪,就急忙走上前去,搀扶着她老人家坐在了巴五的床边。
  干妈就那么哀哀地望了好一阵巴五后,就抬头对我颤抖着声音低声说:“他……刚发作过。你,你干爹这就走了……”
  这时,一直在一边抽泣着的萍,就接着对我凄声道:“山哥啊,你……你说我们这一家老小今后该怎么活啊……”
  我听得恓惶,一时真不知说啥着是好,心里更加感到一阵阵抽抽地疼痛。在这疼痛里,我仿佛看到萍和干妈的心上,正在向外滴淌着一点点殷红的鲜血。
  我就那么满眼潮湿地久久望着萍和干妈。
  过了好一阵后,我便不得不对萍和干妈实话实说道:“事已至此,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够解决你们的痛苦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只有狠下心来,对巴五实行隔离强戒。实行隔离强戒很不容易,各方面难度都很大,但为了巴五,为了你们这个家,再难、再不容易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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