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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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恋花-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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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句话,一个眼神,让他们又回到了儿时,这里不再是宣徽院,他们俩不是一个君主,一个奴才。现下若是再要他以君臣间的关系强装著、撑著,实在是太难。 


李商桃花般的魅眼这下成了桃核泪目,红肿充了血,彷佛是给永贞手中的破瓷杯片给扎的。当年他撑著不哭出来,现下却撑不住,那总是魅色的眸子硬生生地滑过了他打小至今的第一颗晶泪。永贞还是永贞啊,为什麽都入了宫五年了,当了五年的皇帝,大权搁在手头,握在掌上也五年了,还是一个样啊?正因为他一直是如此地真诚与良善,他往自己这儿递上来的破片就愈是利啊。 


李商伸出那仍缠著绷带子的手,接过那碎瓷片後是使劲地掐著、按著,直到地上滴滴答答地竟积成了个血洼子。「……纵有弑之理,可绝无弑之心,李商……愿以此明鉴。」 


语调说的平淡,可一字一句却锋利无比,就同李商接下来的所为一般。李商只是将手一抬,将破片是毫不留情地往自己颈上就要扎下个大窟窿来,添了悲哀之色的魅眼满是无畏无惧。 


「……住手!你这是做什麽……!我不要你这麽做……不要……」永贞抢先一步抢下了那染了血色的碎片,一把抛的远远的,匡当个几声,又碎了几片。双手捧著李商那血染的手,看的他就像是伤生在自己身上似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了……只求你别这麽做……别这麽做了……」 


李商闻言,充了血的魅眸子是一点一滴地爬上了释怀的笑,有些虚,可却也是完完全全地释然了。给狠扎了个洞的手是痛,但却不比方才一个眼神的悲来的痛彻心扉。这点伤,是值得了。保了永贞的笑,值得了……。 


「……奴才惶恐,担不起皇上的『求』字。」李商笑的美,却也是头一次笑的毫无算计之意。 


「……你就爱耍嘴皮子。」永贞以衣袖就充来止血,一面细细地看著掌中那指节分明且修长的手,「……这手以後可不容你再这麽胡来,以後还得靠著它磨墨呢。别人磨的墨,我可写不惯。」 


李商静静地看著,也就这麽个看著而已,最後才缓缓一道,「奴才明白。」 


范谨始终呆立於一旁,李商与永贞两人间已然紧密到毫无细缝,以致於他竟无处插针,说上一字半句。都这时候了,他也还是得守著君臣之礼。尽管这一切他是早该料想到的,可心除了了然,却也是酸的。 


原来皇上信著李商,宠著李商,全是这麽个回事……范谨自觉这下子他才是这儿最不该出现的针,虽小到不使人注意,可却也足以像颗大石般碍著人。范谨支手撑著桌沿,头难过地硬是从两人身上撇了开,而後只管闪身进了偏房。 


停了职而除去了层层的官袍子,范谨这下竟觉过份单薄,然则也不会光是抚著心口,就能觉它泛起阵阵疼,一跳一动间是撞击著这身子又猛又烈。他没见过李商如此哀伤神色,更别说是滚下一颗泪,可这些,现下全在皇上面前表露出遗,且全是一转眼不过的事。 


在他眼中,李商总有著不驯的张狂,一双一面打探一切一面魅惑人的精明眸子,就如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上任时在殿堂之上的应对交锋;甚至是那在御花园时,来的莫名其妙的一吻……吻的他当时面红耳赤,只管气的脸红颈子粗,吻的他现在却只是散了一股脑的酸,园里那使他气的不能自己的「定情诗」,更是蚀著自己的心头肉。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商,哪一句话才不是随口说说的打趣话,他已分不明,辨不清了。 

16 

毓庆宫里此时多了些风尘仆仆的身影,正与退下厚重朝服的皇帝安永贞两列排开地对坐著,个个是连被肩都没松开,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口燥喝了口水,可唯一的共通点,便是毫不轻松的面色。 


他们是日前下江南查案的监察御史,主司监督百官并可专折上奏,虽是官居小小的正五品,可位轻权重。其所主参劾之职,不论是大至王宫贵族,小至九品小县官,皆是一体待遇,若一旦被盯上,证据确凿者,可是连正一品的王爷与京师总督都能因此削爵罢官,轻则回乡养老去,重则到苏州做鸭蛋生意。地方官口中还有句玩笑话,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都察院的监察御史,他们这种京官若是哪天出了都察院跑到了地方上,是准没好事。而这次,倒是不知江南哪个官受了灾殃了。 


安永贞专注地看著御史呈上来的摺子,直至阅完了最後一本,一个阖上後才断了御史们的私下低语。「对於这次的事,众卿可还有意见?请诸位直言无妨。」 


看完了众位御史的摺子,不外乎是江宁知府的贪污参本,还颇有志一同。历朝以来,帝王们无不以澄清吏治与擢升人才为志,可独独这贪字,就是断了清与才之路,治国者是无不引以为警惕。永贞想著想著,是在心头叹了口气。这贪是抓不完,可一旦是见了光後就得连根拔除,然则後患无穷,虽说这是被动的斩草除根,更尚要防范於未然才算得上高明。而这些也全得靠都察院里的诸臣,让他们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为此,在这与众臣的议事堂上,他总不穿著皇帝架子的朝服,就是希望让臣子能稍稍将君臣之别摆在一边。 


「臣等以为,该参者有四。」众御史是一个个挤眉弄眼地,就这麽公推全宇靖代表著发言。全宇靖起身一道,「一,其亏空官仓,任其挥霍无度,参其公私不分,奢靡之至;之二,移常平、义仓粮粟和修渠官银为享乐之用,使百姓遇荒将无已救济,以至流离失所,参其泯灭人性;其之三,罪证确凿,历历在目,尚不悔改,甚以金银贿之,参其无耻无廉;其四,阻却五品以下官员之上呈条陈,是为断天听,参其欺君。臣等请皇上圣裁。」 


全宇靖本是说的是义正辞严,可在拱手後一个抬眼,对上安永贞那深意富涵的眸子,倒是闪过了一丝慌,这才赶紧退了下,虽是没给其他众臣给瞧见,但永贞倒是不会漏了全宇靖的任何表情。 


他们这一趟上江南,可一去就近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先不用说想人想的心切,就连李商那时发生的事,心坎里都还能隐隐泛著疼。他明白李商的无心,可自己不会因此就无意,装著不知亲爹曾对李商做过什麽过份事,每见著一面,就觉自个儿欠了他一点。商现在不在身边,只因毓庆宫非人人可进之处,唯有特准的大臣可至此议事,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惯例,他也不好打破,不然单是一点小事就能挑起些小事端,徒扰著人不宁罢了。 


与臣子们议事议了少说也一二个时辰,永贞揉著泛疼的头,「朕明白了,你们都下去吧,这事儿,朕自有论断。」 


「谢皇上。」不少年迈的御史是不知盼了这话盼多久了,光是坐著都能像拆骨头似的。 


「全卿,你留著。」 


「……是。」全宇靖这话可说的犹豫。 


全宇靖本是一脚就要跨出毓庆宫,这下可又硬生生地给句话招了回,那话还暗暗地藏著非君臣间的浓情蜜意,听的全宇靖是浑身一僵,从後头突地环住的手,更是个措手不及。 


「皇上……」 


「别叫我。」全宇靖出口一句不中听的话,听的永贞这下是无力辩上一辩了。都说好别再这麽叫著他了,每叫上一次,就生疏了几分,到最後他们的距离岂不是一在天边,一在地遥了?「给我靠著就好。」 


感觉到身後的身子是又欺近了些,虽说是没什麽醉人的软语出口,可也够让他不知今夕是何年了。停在半空的手是不知该放还是该表示什麽,连这等事都能令他好生为难。放手?对永贞,他早放不了手了……只是现下他们是一君一臣,能做什麽呢? 


「这几天发生好多事,你不在这儿,都不知道吧。」永贞先是靠上一会儿後又悠悠地道著,接著又稍放松了手,将全宇靖是一个扳回正身,又恋著似地将脸给埋了进那份温暖中。 


「……嗯。」全宇靖只是应著,难得不拒绝这投怀送抱。「只知范大人给停了职……」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一开口就是别的男人,难道不会关心我一点儿?」永贞失了君主的威仪,顿时成为只想要个糖吃的撒娇孩童。 


他有多久没像现在一样靠著靖了啊?打从入宫以来,别说是同床了,见上一面,靠上一下都觉奢侈。他是君,靖是臣,此种身份一时半刻改不了,也除不去,想要这麽靠著,往日还得他大费唇舌百般劝诱……他明白靖才方从南方回来,连歇都还没歇著就来这儿议事,总得放人休息休息,可他就不想放了这机会。这麽一想,双臂又更加收紧了,大有箝制之意。 


「……贞,你这是……」全宇靖一个皱眉,没料到贞的手劲使了这麽大,可这话却也被永贞一双蒙胧眸子给瞅到发了傻,与方才大发议论之貌是大相迳庭。 


永贞一个眼神就将全宇靖给紧锁在身边,望著他日思夜想又英气凛然的面孔,微微偏头仰首,在愈发靠近之时还满溢著不容拒绝的请求。没抬出君主的架子来个严逼就范,反倒是采了令谁也不忍拒绝的哀兵策,以半垂的眼睫肯求著。就在四片唇要两两相触之际,可无奈人算不如天算,门边竟杀出了程咬金。 


「奴才给皇上带了点心来了,是江南的青梅制成了糕饼,吃起来是甜而不腻,入口即化,保证……」 


方才的月圆花好,大有春意无限盎然蓬勃之色,却被这麽一唤,只成了两视两无语的尴尬场面。全宇靖顿时拾回了方才给化为柔情之水的力道,红著脸面推开了环著自己老紧的永贞,而後谁也不看地退离两人三尺远。 


「保证……保证全是你搅的!李──商──!」他才不管什麽捞什子的点心,他和靖近半个月没见,连这短短的相会时间都想打扰!永贞带著哀怨目光瞅了李商一眼,眼中那看著李商颈子与掌中的绷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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