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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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个故事-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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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可能是你看见的人吗?〃医生问他的妻子。   

  莫斯雷夫人将伊莎贝拉同自己头脑中的印象进行了比较。白色和浅柠檬黄的区别有多大呢?瘦小和苗条该如何精确地界定?头被敲了一下对人的记忆会有多少影响呢?她有点犹豫,但接着看到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她发现了和记忆完全吻合的一点,做出了决定。   

  〃是的。这是那个人。〃   

  夫人和挖土约翰避免交换眼神。   

  从那一刻起,医生忘记了他的妻子,他注意的是伊莎贝拉。他一边一个接一个地问她问题,一边仔细、和善地打量她,他的眼神里透着忧虑。当她拒绝回答时,他没有恼火,但当她费神回答时……调皮、不耐烦、荒谬交替出现……他仔细倾听,在处方便笺上边记录边点头。他握住她的手腕测脉搏,吃惊地注意到她前臂内侧的伤口和疤痕。   

  〃这是她自己干的吗?〃   

  夫人有点迟疑,但还是诚实地咕哝道:〃是的。〃医生担忧地将嘴唇紧闭成一条线。   

  〃我能跟您说句话吗,先生?〃他转向查理问道。查理茫然地望着他,医生拉住他的胳膊肘……〃要么去藏书室?〃……然后坚定地将他带出房间。   

  夫人和医生妻子在客厅等待,都假装不关心从藏书室里传来的声音。嗡嗡声不是两个人发出的,里面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镇静且有分寸。当声音停下时,我们听见〃不〃,接着又是一声查理提高嗓门的〃不!〃,然后又响起了医生低沉的声音。他们去藏书室有一会儿了,我们听见查理一遍遍的抗议,随后门开了,医生走出来,神情严肃,深受震动的样子。从他身后传来一声绝望、无能为力的嚎叫,但医生只是皱皱眉头,拉上了身后的房门。   

  〃我会与精神病院做好安排。〃他告诉夫人,〃让我来处理交通工具问题。两点钟可以吗?〃   

  夫人困惑地点点头,医生的妻子起身离开。   

  两点钟,三个男人来到宅子,他们把伊莎贝拉带上车道上的四轮马车。她像绵羊一样服从他们,听话地在位子上坐好,马匹沿车道慢慢地朝大门跑去时,她都没有朝外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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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莫斯雷医生和他的夫人(6)         

  双胞胎漠然地用脚趾在沙砾车道画着圈。   

  查理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车越变越小。他就像是一个被夺走最喜欢玩具的小孩,他不敢相信……依然不太相信……这真的发生了。   

  夫人和挖土约翰在大厅里焦虑地望着他,等待他明白这一切。   

  马车到了大门口,穿过门便消失了。查理继续盯着敞开的门看了三、四、五秒钟。然后,他的嘴巴张开了,呈一个大大的圆圈,抽搐颤动着,露出他发抖的舌头、多肉的红色喉咙、横越黑漆漆的口腔的唾液腺。我们呆若木鸡地看着他,等着他张开的、颤抖的嘴巴发出可怕的声音,但是他似乎还未准备好发声。有好几秒钟,声音仿佛在他的体内酝酿,直到他的全身似乎都充满了被压抑的声音。最后,他跪倒在台阶上,呼喊从他的体内迸发出来。不是我们预期的声响巨大的吼叫,而是一声抑郁的鼻音。   

  两个女孩把目光从脚趾画出的圆圈上抬起了一会儿,然后又冷漠地看回脚下。挖土约翰咬紧嘴唇,转身回到花园去干活。这里没有什么他好做的事情。夫人走向查理,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安慰他,试图把他劝回家,但他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像一个受挫的男学生那样吸着鼻子尖叫。   

  事情就是如此。   

  事情就是如此?这句话奇怪地轻描淡写了温特小姐的母亲的消失。显然温特小姐不认为伊莎贝拉有能力做母亲;确实,〃母亲〃这个词似乎在她的词典内不存在。这或许也可以理解:在我看来,伊莎贝拉是女人中最缺乏母性的。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判断其他人与他们的母亲之间的关系呢?   

  我合上本子,把铅笔插入螺旋形的装订处,站起来。   

  〃我将要离开三天。〃我提醒她,〃我会在周四回来。〃   

  然后我留她独自面对她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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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狄更斯的书房(1)         

  狄更斯的书房   

  我誊写完了那天的笔记。整打铅笔现在都被写钝了;我有一大堆铅笔要削。一支接一支,我把铅笔插进卷笔刀。如果你用力均匀地慢慢转动把手,你有时能让一卷呈螺旋形的带铅木屑一路摇晃着掉进废纸篓不断开,但今晚我很累,于是它们不停地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断掉。   

  我思考着这个故事。我同情夫人和挖土约翰。查理和伊莎贝拉让我感到紧张。医生和他妻子的出发点是很好的,但我怀疑他们对双胞胎生活的干预不会有好结果。   

  双胞胎本身也让我感到困惑。我知道其他人怎么想她们。挖土约翰认为她们不能正常说话;夫人相信她们不明白其他人也是活的;村民们认为她们脑子有问题。我不知道的是……这不仅是好奇的问题……故事的讲述者是怎么想的。讲故事的时候,温特小姐像一盏灯,照亮了除她自己以外的所有的一切。她是故事中心缺失的那点。她说到他们,最近她又说到了我们;让我感到费解的是我的缺席。   

  假如我就此去问她,我知道她会怎么说。〃李小姐,我们有过约定。〃我已经就故事的一两个细节问过她,尽管她有时会回答,但她不想回答的时候,就会提醒我想想我们的初次会面:〃不许作弊。不许超前。不许提问。〃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让自己忍住好奇,然而,那天晚上恰巧发生了一件事,它在某种程度上解答了我的问题。   

  我已经收拾好桌子,正准备打包行李,有人敲门。我开门发现朱迪思站在走廊里。   

  〃温特小姐想知道你是否有时间去见见她。〃这是朱迪思对一句更生硬的〃把李小姐叫来〃的礼貌翻译。   

  我折完一件上衣,就下楼去了藏书室。   

  温特小姐坐在惯常的位置上,火烧得很旺,但房间的其他地方一片黑暗。   

  〃你要我打开几盏灯吗?〃我站在门口问。   

  〃不要。〃我的耳朵里传来她隐约的回答,于是我朝她走去。百叶窗开着,窗玻璃上映出布满闪烁繁星的夜空。   

  我走到温特小姐身边,炉火闪动的光线下,她显得心不在焉。我安静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注视着藏书室窗玻璃上映出的夜空,炉火的温暖让人感觉很舒适。她沉思着,我等待着,十五分钟就这样过去。   

  然后她说话了。   

  〃你有没有看过狄更斯在书房里的那幅画?是一个叫巴斯的人画的,我想。我这里有一张这幅画的复制品,我会找出来给你看。总之,在那幅画里,他把椅子稍微推离书桌一点,在打瞌睡,眼睛闭着,络腮胡子贴在胸前。他穿着一双拖鞋。他书里的人物像雪茄烟一样漂在他的脑袋周围;一些人物聚集在桌上的文件上方,另一些则漂在他的身后,或向下浮动着,仿佛他们都相信可以用自己的双脚在地上行走。为什么不呢?表现他们的线条就像作者本身一样坚挺,所以他们为什么不能像作者一样真实呢?他们比架子上的书籍更加真实,书籍勾画出来只是东一条西一条的线,它们淡入某些地方就会成为鬼魅般的虚无。   

  〃你一定会好奇,我为什么现在回想起这幅画。我对它记忆如此深刻的理由是,它似乎就是我本人生活方式的写照。我关上书房的门,与世隔绝,把自己和想象中的人物关在一起。有将近六十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偷听那些不存在的人的生活,而没有受到惩罚。我无耻地偷窥他们的内心和浴室的壁橱。当他们写情书、遗嘱和忏悔信时,我倾身站在他们的肩膀后面,追随着他们手中羽毛笔的移动。爱人相爱时,杀人犯杀人时,孩子们玩过家家时,我都在一旁观看。监狱和妓院向我敞开了大门;帆船和驼队带我越过海洋、穿过沙漠;我一声号令,几个世纪和几片大陆就消失了。我监视有权势之人的罪行,也目睹谦和之人的高尚。我俯身观察床上的熟睡者,我的腰弯得那么低,他们大概都能感觉到我在他们脸上的呼吸。我了解他们的梦想。   

  〃我的书房里挤满了等着被我写出来的人物。虚构的人物,他们都渴望被赋予生命,他们扯我的袖子,喊着,〃我是下一个!继续!轮到我了!〃我必须选择。一旦我做出选择,其他人就会安静十个月或一年,等我写到故事的结局时,他们又会开始喧哗。   

  〃在写作的这些年里,我常常会从纸上抬起头……在写完一章时,或在写完一个死亡的场景停下来静思时,亦或有时只是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我会看见人群后面的一张脸。一个熟悉的面孔。苍白的皮肤,红色的头发,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的一双绿眼睛。我分明知道她是谁,然而看见她总会让我感到吃惊。每一次,她都能趁我不备。她经常张嘴跟我说话,但几十年来,她总是离得太远无法让我听见,此外,我一意识到她的存在,就会移开我的目光,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她。我想,这骗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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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狄更斯的书房(2)         

  〃人们好奇是什么让我如此多产。其实,是因为她。如果我在写完一本书的五分钟后便开始写一本新书,那是因为从桌上抬起头便意味着与她的目光相遇。   

  〃许多年过去了;书店架子上我写的书越来越多,因此漂浮在我书房上空的人物也变少了。我每写一本书,喋喋不休的声音就会变得轻一点,我头脑里的喧嚣感就会减少一些。迫切要求被关注的脸孔变少了,但是她总是在人群的后面,我每写完一本书,她就离我更近一点。那个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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