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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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大前程---狄更斯-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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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然后停在伦敦齐普塞德伍德街那里的交叉钥匙形旅馆招牌下。 
    那时,我们不列颠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如果有人怀疑我们的东西 
不是人间第一,怀疑我们英国人不是人间第一,这个人就是判国的罪人。若 
非如此,在我被伦敦的庞大惊傻的同时,我也会对伦敦有些小小的怀疑:难 
道伦敦不也是丑陋的、道路弯曲的、又狭又窄的、肮脏不堪的城市吗? 
    贾格斯先生已经及时地派人送来印有他地址的名片,地址是在小不列颠 
街,在名片的后面还写着“出史密斯广场,离驿站不远”。我雇了一辆出租 
马车,车夫穿着一件油腻腻的外套,外面披着许多层斗篷,其数量之多和他 
的一大把年纪差不多了。他把我扶上马车后,就用发出叮当声响的折叠式上 
下马车用梯把我挡起来,好像马车要驶向五十英里以外的什么地方似的。他 
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爬上自己的赶车座位。我记得他那车座上装饰的篷布原是 
豌豆绿色的,历经了风雨吹打,而且被虫咬得破破烂烂。车子的装备也非常 
古怪:外面有六顶大华盖,后面都是些破烂东西挂着,说不清有多少跟班可 
以随车攀在上面;下面还有一个耙子,看来是防备那些所谓业余跟班顿生好 
奇而想试攀一下的。 
    我似乎还没来得及把马车欣赏完,还没有弄懂这马车怎么会像一个堆草 
的院子,又像一个废品店,还有为什么马吃草的袋子也放在马车里面等等奇 
怪的事情,就看到马车夫准备下车了,好像马上车子也要停了。一会儿,马 
车真的停在了一条幽暗街道上的一家律师事务所门前,事务所的门开着,上 
面写着“贾格斯先生”几个字。 
    “要多少钱?”我向马车夫问道。 
    马车夫答道:“一个先令,除非你想多付一些。” 
    我自然说我不希望多付。 
    “那么你得付一先令,”马车夫说道,“我不想惹上麻烦。我知道他这 
个人!”他狠狠地对着门上贾格斯先生的大名闭上一只眼睛,并且摇摇头。 
    他接过了一先令的车费,花了些时间才完成了他爬上车座的动作,然后 
把马车赶走(好像也放了心)。这时我手提着小旅行皮箱走进了这家事务 
所,问贾格斯先生是否在? 
    “他不在,”一位办事员答道,“他在法院出庭。我可以问问,你是皮 
普先生吗?” 
    我向他表示我正是皮普先生。 
    “贾格斯先生有话留下来,要你在他房里等他。他说他正在办一件案 
子,说不准什么时间回来。不过他的时间是很宝贵的,所以肯定只要他一有 
时间便会抓紧回来的,不至于耽搁。” 
    这位办事员说毕便打开一扇门,领着我走进后面的一间内室。我看见室 
内坐着一位先生,只有一只眼,穿了一件棉织绒的衣服和一条短裤。他正在 
那里读报纸,给我们进去打断了,于是用袖口擦起鼻子来。 
    “迈克,你到外面去等。”办事员说道。 
    我正要说我希望不致打扰这位先生——而办事员却毫无礼貌地把这位先 
生撵了出去,还拿起他留在房里的皮帽扔给他。这种事我真是头一次遇到, 

于是,室内就留下了我一个人。 
    贾格斯先生房里的光线只是从一扇天窗中照射下来的,可以说这是一处 
非常黑暗的地方。这扇天窗修补得十分奇怪,活像一个破碎的头颅,望出去 
那些变了形的隔壁房屋仿佛正故意扭在一起俯下身从窗口偷窥我。房中的档 
案文件不多,和我原来的推测相反,却另有一些十分奇怪的东西,而这些都 
是我原来没有想到会看到的,如一支生锈的老式手枪、一柄套在剑鞘里的 
剑、几个看上去奇形怪状的箱子和包裹,一个架子上放着两个面目狰狞的头 
像,两边面孔都浮肿着,鼻子抽搐着。贾格斯先生本人的那张高靠背椅是用 
非常黑的马毛呢制成的,四周钉了几排铜钉,和棺材没有两样。于是在我的 
幻想下好像见到他正倚靠在椅子上,对着客户咬着食指。房间是那么小,客 
户们似乎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退到背靠墙的地方,因为房里的墙壁,特别 
是贾格斯先生座椅正对面的那一块,都被客户们擦得油光光的了。刚才,那 
位独眼龙先生也是那样用身于靠在墙上,拖着脚步慢吞吞地走出去的。当然 
我并没有撵他出去,但却是因为我进来他才被撵出去的。 
    我坐在一张客户坐的椅子上,它被放在贾格斯先生座椅的正对面,房中 
的那股死气沉沉、令人窒息的气氛弄得我惊恐万分。我想起他的这位办事员 
和贾格斯先生有着同样的神气,似乎掌握了每一个人的把柄。我真想知道在 
楼上究竟还有几个办事员,是不是他们都有掌握自己同胞的手腕,欲害何人 
岂患无词。我真想知道房间四周放着的那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东西究竟 
有什么来历,我真想知道那两张肿胖面孔的头像是不是贾格斯先生家庭中的 
成员;难道他就这般不幸,竟然有这么一对丑陋不堪的家庭成员;为什么他 
把两个头像塞在这么一个灰尘满布、黑斑点点、苍蝇寄生的鬼地方,而不把 
它们放在家中呢?当然,我没有经历过伦敦夏季的考验,然而我的整个心灵 
都在这里受到压抑,也许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太令人困顿,每一件物品上都蒙 
了一层灰沙。但我就坐在贾格斯先生的这间又窄又小的房间中等待着,惊诧 
着,直到再也无法忍受贾格斯先生座椅上方架子上的那两个头像,便站起身 
走了出去。 
    我对办事员说趁等的机会不如到外面去转转,他说可以,建议我不妨在 
路边拐一个弯到史密斯广场走走。于是,我便来到了史密斯广场。这哪里是 
什么广场,简直是个丢人的地方,到处是肮脏的东西,是油脂,是血污,是 
泡沫,所有这些杀牲口的遗留物似乎都想粘在我身上。我只有加快步伐,赶 
忙拐进一条街,才算避开了麻烦。在这条街上,我看到圣保罗大教堂的黑色 
大圆顶从一幢阴森可怖的石头建筑物后面凸出来,正对着我,一位旁观的人 
说那就是新门监狱。我顺着监狱的围墙走下去,看到路面上铺着稻草,大概 
是为了防止过往车辆发出喧嚣之声吧。看到这些情况,又见许多人站在那 
里,身上散发出强烈的烈酒和啤酒气味,我便断定这里面正在开庭。 
    我正在这里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肮脏邋遢、酒气熏天的法警走过来问 
我,是不是想进去听一两场官司。他告诉我只要给他半个克朗他就可以把我 
领到前排座位,全面欣赏头戴假发、身着法袍的高等法院院长形象;他这么 
一说我倒以为这位神圣不可侵犯的大人物不过是一座蜡像而已。他看我不决 
不断便立刻降价到十八个便士,于是我赶忙向他说明我身负约会,只有谢谢 
他的美意。尽管如此,他还是殷勤如故,把我领进院子,指给我看设置绞刑 
架的地方、公开鞭答犯人的地方,然后又把死囚监狱的门指给我看,凡是上 
绞架的犯人都要经过这里。他为了提高我对这个阴森可怖之门的兴趣,又告 

诉我后天早晨八时就会有四个死囚犯从那个门走出来,排成一队上绞刑台。 
这真令人毛骨悚然,使我对伦敦感到厌恶。尤其使我感到厌恶的是这位利用 
观赏高等法院院长的幌子来赚钱的法警,从他头上戴的帽子到脚上登的靴 
子,包括口袋中的手帕,也就是说上上下下的全部衣物都散发着霉味儿。这 
套衣服分明原来不是他的,一定是从刽子手那里用便宜的价钱买来的。我想 
我还是打发他走为好,于是递给了他一个先令。 
    我回到律师事务所,询问贾格斯先生是否回来,结果还是没有回来,于 
是我又走出去。这一次我走到小不列颠街,然后又转到巴索罗米围场。这时 
我才意识到,有不少人都像我一样在等待着贾格斯先生。我看到有两个外表 
十分诡秘的人在巴索罗米围场里荡来荡去,一面谈话,一面满腹思虑地把脚 
踏在石板缝中走着。他们经过我身边时,其中一人对另一个说:“只要贾格 
斯来办,就一定能成。”另外还有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站在拐角处,其中一 
个女人用肮脏的围巾捂住脸在哭,另一个女人在安慰着她,同时还在把自己 
的围巾在肩头弄弄好,说:“阿梅丽亚,贾格斯会替他说话的,你还要怎么 
样呢?”我正在这里走着时,一位小个头的红眼睛犹太人也走进了围场。他 
把旁边同行的另外一个小个头犹太人打发去干一件什么事;等那人一走,只 
见这个红眼睛的犹太人焦躁起来,急得在路灯杆下面打圈圈,跳来跳去,嘴 
里还念着:“噢,贾格斯,贾格斯,贾格斯!克格斯,买格斯,什么格斯都 
不要,我只要贾格斯!”我这位监护人真是人心所向,众人欢迎。这给了我 
极深的印象,于是对他格外敬佩、更加叹服。 
    接着,我从巴索罗米围场的铁门向小不列颠街张望,突然瞅见贾格斯先 
生正穿过马路朝着我走来。所有在那儿等候的人也在这时候看到了他,便一 
齐向他冲过去。贾格斯先生走过来,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和我并肩向前 
走。他没有和我说什么,只是对跟着他的人们打着招呼。 
    首先他招呼那两个外表诡秘的人。 
    “现在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对你们说,”贾格斯先生说道,把手指指向他 
们,“我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结果呢?机会均等,都有可能。从一开始 
我就告诉过你们这是件成败各半的事。你们向温米克付过钱了吗?” 
    “先生,我们今天早晨把钱凑好了。”其中一个顺从他说道,而另一个 
人则在细察着贾格斯先生的脸色。 
    “我不是问你们什么时候凑齐钱,或在什么地方凑齐钱,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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