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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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欲望-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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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带着它吧。”他的语言很庄重,很深沉,“就像你原先这样,把它放在
衣领里面,它是你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
    “不是,”想不到赵晶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直摇头,“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它。”
    “那是什么呢?”余长文奇怪地问。
    “是人,”赵晶垂下头,似乎在为自己的话害羞,“是令我敬佩的人。”
    余长文感到头发尖上都有过电一样的震动,这个姑娘啊,真让人想拥着她好好
吻一口。

    到了度假村,果然不出余长文所料,来宾大都是江森林生意圈内的朋友,也有
一些局、委、部、办等县上权力单位的要好人物。
    江森林对余长文表示衷心欢迎,对不认识的赵晶说,她的来到使他的生日宴会
蓬壁生辉。赵晶没经过这种场面上的客套,当了真,红着脸悄俏埋怨余长文不早点
告诉她,她连礼物都没带一点。余长文说,他和她来这里就是对江森林的抬举。
    “至少我们是有文化的,”他自我解嘲地说,“往他们商界里掺和一下,给江
森林提高一点文化档次。这本身也是江森林的目的。”
    生日聚会与任何名目的聚会大同小异,不外乎是爱唱歌的人唱卡拉OK,大部分
人则以只争朝夕的精神,围着桌子一坐下就展开方城之战,有的人牌风纯正,输赢
不动于心,有的人小赢大欢呼,小输大怨恨,争论声不绝于耳。
    余长文不打麻将,赵晶也不打,两人坐在一株僻静的孤松下面吃瓜子,喝茶水。
    好不容易盼到开饭,是进一座麦草搭建的山区风味大厅吃火锅,江森林说越热
越吃辣,以毒攻毒,吃时逼出体内的热量,一吃完特别凉快,晚上能睡个无梦的好
觉。
    余长文和赵晶与江森林以及一个胖子、一个瘦子、一个不胖不瘦的人共坐一桌,
那三个人皆很客气,其中两个戴眼镜,称呼余长文是余老师,说在县上早仰他的大
名,并各自掏出名片,原来都在机关中工作,是江森林的关系户。他们这桌人可能
是江森林生日宴中的最高级别,旁边的席面上显出生意人的本色,划拳灌酒闹得人
耳膜震痛。
    “怎么样?”三巡酒过后,江森林说话开始没有遮拦,“余大诗人也跟上时代
步伐了?”
    “什么步伐?”余长文不明白。
    江森林向赵晶瞄一眼:“你是装糊涂?你也有情人了嘛。”
    话刚落音,余长文就给了他一拳头,洒洒了江森林一脖子,江森林赶紧闭住尊
嘴。其余三个人正要向余长文用玩笑表示一下赞赏,见余长文不高兴,赶紧住口。
    余长文小心翼翼转脸看赵晶,奇怪的是赵晶对面前的不法之徒并不恼怒,仿佛
能当余长文的情人是个美差,根本不是轻侮。余长文心中的忐忑落地,另升起一种
不着边际之感。
    为对那一拳表示歉意,余长文主动寻找话题,于是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开,其中
不乏政治、军事、外交、中东和平、东南亚金融风暴、爱滋病、地球空洞、厄尔尼
诺现象以及克隆羊等等方面的真知灼见。余长文突发奇想,觉得侃大山真是当今时
代人们的强项,不只是北京人会侃,全国各地争不相让,嘴力劳动者美名红遍神州。
余长文瞧着一个个口若悬河的同伴又想,假如这伙人都一起反叛,组织一个流亡政
府,是不缺总理和各部部长的。
    杯盘狼藉之时,江森林红着脸喷着酒气谈起了他的二叔,江二叔在省城电讯部
门工作,江森林本人的邮电器材公司实际上是背靠他的有着实权的二叔在做。人在
物质上高枕无忧后,忍不住总要怜悯比自己低的单位,余长文的文化馆在哪里都是
人们要关心的目标,既显示关心者的好心,也显示关心者的优越。江森林在胖子的
询问中交待了一番自己的发财现状后,转头问老同学余长文。
    “你们馆里还是发不起奖金?”
    “每月能按时开出工资就举馆欢呼了。”余长文不隐瞒,仿佛与脑满肠肥的朋
友有所不同,也是一种骄傲。
    “妈的。”不知江森林在骂谁,口气更近乎,“还在写诗?”
    “在!”余长文并不觉得丢脸,口气很铁,像申明自己在造原子弹一般。
    江森林摇头:“你呀你呀……”后面无话,其意却很明显。
    “定型了,”余长文喝着啤酒,洒脱无羁的模样,“别用那种腔调。别看你娃
现在有钱了,档次倒比我低了两个。你要再多一点钱,低的就不是两个档次,而是
三个、四个了。大多时候,钱与档次成反比。”
    在社交场合,小钱从来崇拜大钱,无钱的行业从来都拜有钱行业为师,余长文
偏反其道而行之,虽然知道这近乎无理,有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意思,但陶潜
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余风浸润着血液,就想时时来点语不惊人死不休。
    江森林仿佛理解文人的面子,不与他争短长,偏头问赵晶,“到余大哥他们单
位去过吗?”
    赵晶老实作答,“想去,就是还没去,等余大哥邀请才敢去哩。”
    “别去,”江森林做出一幅警察相,“那是不准常人随便跨越的禁区。”
    “为什么?”赵晶偏着脑袋,其情天真。
    “咦,你不知道夫子庙历来就是鬼们开会的地方,闹鬼哇!”
    赵晶的小嘴张成圆圆的殷红,着实乖得令人心颤,“鬼?夫子庙闹鬼?”
    “那不?”能把别人的小妹妹小情人吓得花容失色,不谛是一件快事。过去的
文学爱好和所看的闲书作为底蕴,江森林此时有了在女性面前大显身手之时,说不
定还能压倒以才子著称的余大诗人,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信口开河大动口舌。
    “你看我们县,”江森林说,“到处红红火火,开张的店铺鞭炮不断,火光一
多,阳气就高,各个老宅里的鬼们狐们在烟火炮竹中失了存身之地,纷纷落荒而逃。
逃哪儿呢,这可要好好斟酌,弄不好走错了地方,又是一个红红火火阳气旺盛之地,
岂不完蛋!夜黑更深之时,一只修炼成精的千年老狐手搭遮阳四面一看,呀,只见
偌大的县城,仅有一处阴森冷僻,瘴气横溢,老狐向本方土地问询这是什么所在,
土地老儿说,那不就是城中心打着文化系统招牌的夫子庙吗?鬼们狐们手舞足蹈,
额手称庆,争先恐后都往夫子庙搬家。赵小姐喂,鬼都喜欢住阴暗森缈的地方,古
今一同,现在只有夫子庙是它们心中的圣地。你再看我们北山县的地形走势,城西
凤凰山的一条支脉伸向城里,恰好在县中心夫子庙那块地盘上止住,也就是说,那
山脉是凤凰的颈子,夫子庙的地方就该是凤凰的脑袋了,可一座不僧不道不雅不俗
的庙子压在凤头上,坏了县城的风水,外地人走到我们县上一看,就城中心文化馆
那里最破烂,止不住说,嘿,你们这地方不行啊!弄得鬼神世界都脸上无光,阎王
老爷就经常受到玉皇大帝责难,说神州大地都在发展变化,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为
何只有那座破庙香火凋残,风雨飘摇,还不将它搬走!阎王爷结结巴巴秉告玉帝说,
‘有文化人在那儿,冥司和阳间一样,也尊重读书人啊。’五帝不悦,说,‘过去
尊重读书人是对的,学而优则仕,读书是走向国家社稷的栋梁之道,现在你看还是
这样吗,经济建设为重,实业救国,不然中国要被开除球藉,最好把夫子庙建成一
个商业中心,北山县才会得到更大的发展。小阎啊,还是想个法子把那些秀才都挤
走吧。’阎罗无法,只好派阴司的鬼卒去不时搔扰,期望吓走住在庙里的人,人一
走,茶就凉,房子无人居住,日久天长自然垮塌,垮塌了就修商业中心,不说北山
的经济了,单是市容都会来一个大改观。”
    “嗤!”余长文一声冷笑,江森林有条如簧之舌,与他不相上下,不过刚才打
了人家一拳,权且在说话上让他一局,算是体现一下文人宽厚仁慈的恕道。
    “江哥你是哄我,”赵晶叫真,“我不信你看到过鬼。”
    “鬼是高级别,一般人看不到。可狐精就多了。”
    “成精的狐狸我更不信了。”
    江森林一拍大腿,越有人不信,他就越来劲。一胖一瘦和不胖不瘦的家伙借酒
精盖脸,一片声起哄,叫他快讲狐精鬼怪。邻桌的声音也静了很多,有人把血红的
眼珠子瞪过来,也叫嚷着要听鬼故事。更主要的是余长文都没阻挡,此时不猖狂,
更待何时?
    江森林呷一口巴山大曲,狠吸一口烟,眼光穿过面前的红男绿女,就洞人了不
知哪年哪代的风烟黑洞中。
    “小妹妹你真是年轻啊,我们这些老同志都听过的,哎,你的余大哥没给你讲
过吗?”
    赵晶摇头。
    余长文狠剜了一眼江森林,江森林装着视而不见。
    “那我就开始啦。”江森林似笑非笑地瞟着赵晶,“是民国35年吧,我们县城
这座夫子庙里,有一位姓张的法师做了一次道场,收入颇丰,当晚与徒弟坐在现在
余诗人住的那间东厢房里数钱。那是半夜,子时三刻,烛光飘飘的,暗影撞撞的,
结果数去数来,缺少几两碎银子,张法师说徒弟吞没了,徒弟说师傅弄错了。于是
重新核算,盘珠响声清脆,直到三更天还没结束。忽然梁上有东西说话,‘初秋凉
爽,我身体疲倦,很想睡眠,你们何必非要在此干扰?缺少的这几两银子,不是张
法师想买一包春药放在怀里吗?放在怀里后,路经后巷刘二姐家时,二姐向你索要
上次答应给的金指环,你趁着醉意就掏出那包春药给了二姐,还约定明晚幽会,怎
么就忘了呢?’徒弟一听,转过头去捂着嘴笑起来。于是,道士默不作声,敛起账
簿退出庙堂。当时,乞丐头儿魏福正借屠夫子庙内,在隔壁亲眼目睹了这件事。据
魏福说,狐精说话声咿咿哟哟,跟小儿女子的啼叫声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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