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鼠闹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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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鼠闹东京-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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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貌呈色,各各称羡。引入堂中,参拜天地,同入洞房,花烛荧煌,合卺交杯。撒帐之后,人皆散去,二人解衣就寝,行夫妇之礼。正是:
  花枝未惯风和雨,吩咐东君好护持。
  次日早起,先拜施门祖宗,次拜翁姑。诸亲都来作贺。郑先生至第三日亦来称贺。长者吩咐儿、媳双双同拜谢先生。设席相留,痛饮一日,尽醉方散。施俊因娶妻过门,又值郎才女貌,雨意缪稠,顿忘攻书之念。何赛花小姐虽是年幼,性颇贤淑,针绣工夫,无不通晓。丈夫娶到施家来,不曾说起攻书之事,恐怕他因色废学,故此朝夕相劝丈夫云:“可去读书,与我少年夫妇,日后尽长。如今趁此青年,发奋从学,异日功名成就,乐事有在。”施俊见妻说得有理,于是勤学。日则作文,夜则攻书。果读不忘,志一坚而无思妻之念。
  不觉又过了一年,施长者偶得一病,服药不效。施俊在家亲供药食,坐卧不离。日见沉重,长者自觉难愈,唤施俊嘱曰:“吾四十外无子,喜得生你一人,又幸入学,今又与你完婚,虽死黄泉,亦可瞑目矣。死复有虑,但恐你少年夫妻,莫因我死后而废我芸窗教读之功。”施俊忙跪床前,流涕而言曰:“父亲为何出此不利之言?愿父亲自保重身体,儿怎敢相忘教养之恩?勤学之念,不敢少怠。大人善保玉体,以看儿得步青云,慰吾父母所望也。”长者日:“谁不好生?限至焉能逃得!”言罢而逝,年已七十二矣。施俊见父弃世,哀痛欲绝。
  妻何赛花见夫过伤,再三劝曰:“既死不能复生,不可为死伤生,请自节哀,以治丧事。”施俊只得勉强拭泪,备办衣衾棺椁收敛。大开孝堂,诸亲六眷吊慰已毕,葬于东门之外祖墓之阳。施俊既葬父亲,终日哀痛。未及半年,其母偶得暴疾,未及寻药,经宿而殁。施俊号泣,而怜闻者莫不为之恸心。诸亲怜舍都来慰劝,哀心稍息,亦备厚礼葬于父侧。施俊父母既丧,施俊终日闭门守制,三年服满,始出治事。夫妇和顺,相敬如宾。施俊每日读书,其妻针黹相伴,半步不离。
  一日,施俊往县前书铺买书,县中有告示张挂晓谕士子,东京开科取士。施俊得知这个消息,回到家中与妻商议,欲往东京赴试。何氏曰:“富贵功名,皆有分定。你我夫妻年少,家下无人管理,不若在家读书,待等来科再去,未为迟也。”
  俊道:“十年寒窗辛苦,指望一举成名。光耀门闾,封妻荫子,是我读书人本分内事,光阴不可错过,故此求取功名。不然空过时光,呜呼老矣,若得功名,不亦晚乎孙!”何氏见夫坚执要去,亦难挽留,即排酒礼与夫饯行,殷勤相劝,尽醮亦寝一宿。何员外遣人送银十两为路费,施俊不胜之喜,整衣行李,辞别妻子,起程而去。何氏道:“名标金榜回来,家中无人看顾。”施俊说道:“贤妻一切放心,我去后,尊翁自着婢伴来相伴。成名之日,先着人回报喜。”唤过家童小二,挑了行李,作别而去。正是:
  行色匆匆为利名,少年夫妇泪盈盈。
  路堤柳色连天草,都是阳关送路程。
  施俊别了妻子,取路往东京进发。时当二月,春光满目,燕语莺啼,桃红柳绿,异草奇花,遍道景色无穷。满腹离情,有感诗云:
  春色无边景,泥喃燕子飞。
  染袍掷绣锦,换彩弃裘衣。
  绿竹初生笋,青松自发枝。
  笼烟飞过去,景物比当时。
  一路玩景画行,夜睡晓起,渴饮饥餐,不期一日,来到一个所在。地名山前店,遇晚挑担行李过宿。此处有一座高山,盘旋六百余里,后面是东京地界。幽林深谷,崖石巍峨,奇禽异兽,广集于此。古木林深,藏了多少精灵,奇怪不堪。
  却说西天雷音寺,乃上界世尊如来讲经说法道场。每遇朔望,世尊坐在九层莲花宝殿讲经说法。上至三十三天,下至十八重地狱,中至人间神灵,俱来听讲。其实我佛如来之道,大不可言。讲到妙处,天花乱坠,地涌金莲,野鹿衔花,猿猴献果。人闻聪颖,石听点头。凡飞潜动植之物,听此经法诸类,而无不升法力无边,功果甚大。有一弹子和尚,不尊佛法,谤道重愆之徒,玷厚清规,激怒世尊。慈颜将弹子贬作一只无聊老鼠。
  那弹子和尚变成一只老鼠,每遇朔望,世尊登于莲座说经讲法,那鼠伸出头来盗听经法。耳听心聪,鼠张猫势,日积月累,鼠假虎威,法力渐大,变幼无穷。一只老鼠变化为五只老鼠。一鼠道:“我与你五个兄弟,分派大小,第一个大的称为一鼠,第二大的称为二鼠,依次而派,称为五鼠。夜则露形,出外盗食仙果、胡麻、黄精、仙桃、仙酒、玉粒、金丹,张猫作势于暗昧之中。日则缩首潜迹,藏形敛迹于光天之下。”终畏佛法诸神,不敢放纵分毛。只是五个兄弟夜静之时,各显神通,自相斗演,大抵本事略无争差,仿佛相似。
  操练日久,顿起粗心。一日,一鼠邀同兄弟道:“我等兄弟五个住在西天,不敢挫肆横行。今日得下天门,不管甚么勾当,任从摆布,听自主张,各逞自威,无拘无束,量起本事,变化无穷。只在此日宿夜行,枉了许多本事不能施展。久闻凡间别样世界,异等乾坤,莫若你我五人撇了此处,下去各自任意施为,各从所好,以显神通,多少快乐。”第五鼠闻言不胜欢喜,道:“大哥此言极甚有理,不知列位所好,主意何如?”二鼠、三鼠、四脐道:“不去,到无非有一件”五鼠道:“我变作俊俏书生,交几个美貌妇人,云雨欢娱,是我所愿。”
  有诗为证:
  练就神仙法力强,欲临凡世显威光。
  不愿家积金和玉,哪管贮仓粟与粮。
  床下唤时多侍妾,房中睡处有娇娘。
  只为一点心头愿,快乐滔滔岁月长。
  却说轮到四鼠道其志愿。四鼠道:“五鼠情愿好色,岂不闻圣人云:‘少时血气未足,戒之在色。”五鼠道:“既是我不该好色,你的所好何如?”四鼠道:“我之所好,要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官为一品,禄食千钟,腰金玉带,后拥前呼,有多少尊贵!此吾之所好。”有诗为证:
  练就神仙法力高,欲临凡世展英豪。
  官为一品居黄阁,位列三台近紫袍。
  天外行车驱驷马;食前方丈饮羊羔。
  雍容袖手居台阁,快乐逍遥志气呵。
  轮该到第三鼠言其志。三鼠道:“五弟所言,实为好色,非正也。若四弟,无非食人之禄,做人之官,动自称臣,亦是下等。动静皆为下品,何足为贵乎?这个小志,不稀罕少年,亦不稀罕丞相,我只要做个皇帝,尊居九五,控制华夷,宫嫔任我择选,官职任我升降,顶天立地,我便成位乎中矣!”有诗为证:
  尊为帝王立中邦,运化施仁理四方。
  作福作威昭日月,爱民爱物服戎羌。
  深宫内苑随吾欲,天下肥甘任我尝。
  正是一朝登宝位,山呼万岁贺君王。
  三鼠道:“我之志愿如此,二位贤弟岂不皆在治下乎?”
  二鼠日:“你要天子,天子岂是天上跌下来的?亦是父母所生的!我今要做天子的父母,你为子,不来朝我父王?那时三个都照我管,我便无欲不遂。”有诗为证:
  天上崇高立至尊,任渠谁敢每评论。
  身临九五由吾制,职掌华夷恃我身。
  玉食锦衣真快乐,娇妃便嬖果缤纷。
  朝朝皇帝身前拜,说甚威风四海闻。
  三鼠道:“哥哥之志,诚然大矣。但天子之父,也是有职无权的,举动由不得自己,主张还须我做。天子方是极尊贵。”
  一鼠道:“岂不闻天子之父,过去乾坤,位传东宫,是无碍闲人?”二鼠方悟:“我纵不做天子,也要做天子之母,却也是大,总是般。”众鼠云:“天子之母,倒也是大,只是少了鸡子。”二鼠云:“只撒得尿出来便罢,要你管我鸡子?”有诗为证:
  学就神通法力真,欲从凡世震乾坤。
  少年已作皇正后,暮景又为国母身。
  世上母仪尊洪范,人间女德颂贤人。
  养供王食称贤淑,快乐滔滔享太平。
  轮该一鼠言志。一鼠道:“看你等四个贤弟,一为好色,三自遵大,皆不能相时行道。倘若有患,必罗窜网稠,我五人各自东西,哪里得为下世取乐,适以自取祸耳!”四个兄弟如梦方醒,齐来跪下一鼠面前道:“长兄之言,甚是有理。我等皆造次,忘却利害,望兄长指教。我等四人齐听约束,如不遵者,任兄一一治罪,万死不辞。”一鼠端坐中央,四个兄弟再三恳告。一鼠道:“你四个既是要去凡世,但必须各藏难香一束,四人收一。倘有患难之时,将此难香呵动,我等闻难香,即来救护,幸勿负之。相去千万里,难香呵动,自然得知,好来相接,方不误事。”众鼠喜欢拜谢。一鼠云:“我亦言其志,你四人听着:
  学就神通法力端,欲临凡世不为官。
  哪因酒色生嗔怒,岂为功名作喜欢。
  养我身心惟一静,任他风浪作多端。
  难香有日闻吾鼻,千里须管着眼看。”
  一鼠道罢,四鼠齐声大叫道:“哥哥真须是大,固当要端!若或我等四人有难,还要哥哥着力来救,岂惟着眼看而已。”一鼠道:“先要眼看得明白,方才好着力来救。岂有眼不见,而能力救乎?”众皆大笑一场。大家离了天宫,遂各驾一朵黑云笼罩本体,逃出紫宫。半空之中,随风飘荡,来来往往,寻择地方安身。正是:
  云罩形骸风送行,半空飘荡似浮萍。
  不知何处堪容立,过了一程又一程。
  五个兄弟在黑云之中,藏头露眼,随风上下,寻个安身之所。寻了一日,过山万重,并无如意之处。次日又寻,经山历海,过县临州,四处寻觅,无有中意之地。只见起一阵西风,真个好一阵风。怎见得?有诗为证:
  无形无影透人怀,四季能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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