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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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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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细长的手指伸张着,在萧瑟的风中点缀着似烟似雾的暮霭。
  钟盛英在左前,岑立昊在右后。
  钟盛英望着远处,问:这座桥你走过几趟?
  岑立昊老老实实地回答:首长,恐怕很难统计。
  钟盛英说:是啊,是难统计,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两个人是前后脚离开88师的,我离开88师的时候,已经在彰原市生活了将近三十年。
  岑立昊说:惭愧,我从到彰原市到第一次离开,只有十七年。首长说88师的水养人,我喝的不够多,所以才回来接着喝。
  钟盛英说,立昊啊,你回88师这大半年,总体反映是好的,可以用大刀阔斧摧枯拉朽来形容,这正是我们希望看到的。但是,我也得提醒你,但凡想成大事,也得有张有弛。你的弦似乎绷得过紧,把干部们逼得太狠。要注意,不能给人留下单纯军事观点的印象。不客气地说,已经有这方面的反映了。
  岑立昊说:首长高屋建瓴,道理我是懂的,但也还有矛盾,就是部队的专业训练和其他工作比例失调。有时候,真正用于训练和战争准备的时间和精力,微乎其微。
  钟盛英说:现在正在搞训练改革嘛。体制问题,时间问题,结构问题,装备问题,方法问题,还有内容、对象等等,都是需要在实践中摸索的。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岑立昊说:首长,我们摸索的时间太长了,已经喊了十几年了,到今天,无论是观念还是结构,无论是方法还是装备,同发达国家相比,较之十几年前,差距不仅没有拉小,反而越拉越大。我们在进步,别人也在进步,我们是齐步走,别人是跑步走。我们的步子太慢了。
  钟盛英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用你们知识分子的话说,积重难返,欲速则不达,罗马不是一天建立起来的。
  岑立昊心里一动。他记得刚来88师的时候,路金昆和刘英博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当时理直气壮地予以驳斥但罗马是可以在一夜之间被摧毁的自然,他不能用这种话来应对钟盛英。在有些观念问题上,他面对的绝不仅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
  这一年的冬天出奇地寒冷,彰原市的室外温度已经降低到零下16度,彰河河面上结起了厚厚的冰层。散了一会步,钟盛英来了情绪,童心大发,说,小岑,跟我下来,到河里走走。
  岑立昊说,首长,还是在岸上吧,不知道哪里有薄弱环节。
  钟盛英说,腊七腊八,冻死老鸭。我小的时候,门口的河塘,冰没这么厚都敢下,还跳,还专门找那有裂缝的冒水线的跳。小时候可真好啊,敢在冰上放炮仗。
  说着,当真调整步子,往河沿走去。
  岑立昊赶紧跟上去说,首长小心,边上有冰有雪,别踏空了。
  钟盛英回过投来,看了岑立昊一眼,哈哈大笑说,怎么,你也变得缩手缩脚了?
  岑立昊说,首长的安全嘛,哪能掉以轻心。
  钟盛英说,哦,是了,想想看吧,要是你自己,一点顾虑没有。有我在,那就顾虑重重,哪怕明明知道那冰比铁厚,哪怕知道它能过坦克,还是要防个万一。有时候就是这样,为了防止这个万一,就丢了一万。
  岑立昊说,是这样。
  钟盛英说,那边是博物馆吧?我过去和老伴谈对象的时候还转过那后面的小树林子,嘿嘿,一晃四十年过去了。走,看看去!
  岑立昊说,要到对面去,我们还是从桥上绕吧。
  钟盛英举目四下看看,说,那也绕得太远了,太阳都快落了。走,踏冰过去,我就不信,官当大了,就娇气啦?
  岑立昊见老人家情绪很好,不敢扫兴,便几步跨到前面说,首长既然走捷径,还是我来带路。
  一边说,一边跳下河面,在冰上跺了几脚,把手伸给了钟盛英。
  钟盛英下到河面上,在冰面上试着滑了两步,高兴得像个孩子,说,哈哈,老夫且发少年狂,回到昔日溜冰场。
  从冰面走过,很快就到了对岸。岑立昊说,首长,上去吧,天快黑了,我也想看看首长当年浪漫的小树林呢。
  钟盛英意犹未尽,说,啊好好,我们上去。一边上一边说,还是老了,动作不那么利索了。有句话怎么说?树老皮多,人老愁多。怀旧就是愁啊。老了。
  岑立昊说,首长的位置和年龄,正是最佳时期,哪里谈上老啊?
  钟盛英说,官越当越想当大,可是官当大了,人也老了,气魄也小了。真有些不甘心啊!无可奈何花落去,怎么办?那就明智一点,放手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干。
  岑立昊说,年轻人也有老的时候,我也四十多岁了。
  钟盛英说,是啊,往往就是这样,熬到军长司令的位置上,正想大干一场,可是年龄也进入倒计时了,很快又要退休了。那时候别说能力了,情绪都没了,那就只好晃悠了。要想避免老而无力,抱残守缺的遗憾,那就应该再加快年轻的步伐。
  岑立昊心里很热乎,觉得钟盛英真不愧是一个有胸怀有眼光的首长。在这样的首长手下,就像在厚冰上走路,无所顾忌。岑立昊说,首长高屋建瓴,现在年轻化程度已经很高了。
  回师部的路上,钟盛英问:关于在88师召开科技练兵现场会,你们有些什么考虑?
  岑立昊说:88师的科技练兵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近期就召开现场会,我觉得时机还不是很成熟。
  钟盛英站住了,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岑立昊:你是说,你们不准备争取这个任务?
  岑立昊说:这是我个人的想法。我觉得……岑立昊小心翼翼地观察钟盛英的脸色,字斟句酌。
  钟盛英不高兴了,说:你岑立昊是个爽快人,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有话直说。
  岑立昊说:那我就敞开心扉向首长汇报了。我认为,开现场会无非两个目的,一是检验,二是看。检验是检验战斗力是否真正得到提高,看就是看热闹。在我的印象中,现场会可以说是年年开,年年都在总结,年年的总结都在信誓旦旦地说战斗力又提高了多少多少,按照这种提高速度和计算方法,我们现在就可以宣称是世界头号军事强国了,可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回事,我们还是落后,很多东西还在摸索和论证之中,即便有点进步也是微不足道的,并没有多少先进的经验可以介绍或者可供别人借鉴。所以,我对开现场会持消极态度。
  钟盛英面无表情地问:你想好了吗?
  岑立昊说:这是我个人的观点,还没有在常委会上提出来。
  钟盛英说:那么,我是支持你呢还是反对你呢?你再想想,我也再想想。

《明天战争》第十三章四
  这一夜岑立昊没有睡好。
  从去年八一建军节开始,岑立昊就要求政治部对外宣传工作进入静默状态,高科技训练中心的各项带有研究性质的训练进入封闭状态,不搞短期行为,不搞一次性宣传。他甚至让宣传科把报道组解散了,人员分配到洗剑山下的高科技训练中心,帮助出谋划策。这些举措的确让郭撷天等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大道理上又挑不出太大的毛病,只能在心里嘀咕几声〃标新立异哗众取宠〃、〃别出心裁欲擒故纵〃之类。
  宣传可以静默,在这个问题上岑立昊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但是,现场会开不开,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钟盛英不是郭撷天,不是随便能说服的。尽管在岑立昊心目中,钟盛英是一个务实和开明的首长,但是,诚如郑绍清分析的那样,一般说来,一个领导升迁到新的岗位,总是希望自己能够迅速打开局面,而此时如果88师能够搞一场声势浩大的科技练兵现场会,无疑是对钟参谋长最好的火力支援,其中的利害关系岑立昊不是不明白。
  在这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想起了范江河。
  那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尽管他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的忧患意识,他的紧迫感,都是那样现实。他似乎又听到了范江河那略带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战士们流血牺牲,评功评奖是应该的,但是我们应该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多出一点战争智慧,少出一点烈士。夸大战果是一种腐蚀剂,这样弄虚作假粉饰战绩,无疑给部队埋下祸根,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这个祸根就一天天长大……要实事求是……
  岑立昊最终决定,还是要向首长坦陈肺腑之言,不干那种急功近利的事情。
  第二天又是个晴天,早晨阳光灿烂。岑立昊赶到招待所的时候,首长们已经在院子里散步了。
  在早餐桌上,岑立昊注意观察钟盛英的表情,发现钟盛英没有表情,津津有味地享用88师7号文件规定的早餐标准,老农一般热气腾腾地喝稀饭,只是偶尔同大家谈论些饮食方面的见解,说:你看,你们吃红薯吃得很香,我就不爱吃这东西。为什么?小时候吃得太多了,在家里吃,上中学还挑着担子带到学校,一个月交几角钱,请伙房的大师傅放在饭锅里蒸熟了吃,饭是它,菜也是它,今天是它,明天还是它。吃伤了。就这还算好的,有些同学连红薯也吃不饱,搭配着吃糠皮。你说这日子还叫日子吗?
  岑立昊说: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钟盛英说:是啊,也不能再复返了。
  刘英博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首长那时候吃的苦,实际上是一种检验,孟子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钟盛英笑道:刘英博你个龟儿子,这个马屁拍得还有点文化呢。不过,也不能忘本,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岑立昊一怔,觉得这话像是在影射他,因为他曾经在公开场合说过,要学会忘记和抛弃。〃我们为什么落后,就是因为死抱着我们的文明古国的招牌不放,造纸、火药,指南针,印刷术,发明得比别人的早,还以为人家永远发明不了。结果是,人家把什么都用到我们前面去了。你现在要想用好纸,不是靠进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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