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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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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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时满脸通红。
  胤禛心里雪亮,不打一个下马威,弟弟们终久不服自己这个皇帝,遂挪动一下身子,说道:“廷玉,把大家拟的都写出来。”张廷玉忙至案边,援笔濡墨疾书几行捧过来。胤禛略一看,说道:“张廷玉说得好‘名为守成,实同开创’,所以称‘祖’未为不可。皇上一生功业伟大,难于措词,‘神化难名曰“圣 悲。所以朕意定为‘圣祖’!”竟不待众人再议,从案上取过裁纸刀,向右手中指轻轻一搪,用血写出“圣祖”二字。
  “至于朕的帝号,朕想可以随便些。”胤禛立起身踱了两步,“取个谐音吧,朕名胤禛,叫‘雍正’就是了。其余兄弟们要避讳,一律将‘胤’改为‘允’,叫起来方便,也亲切些。”
  一抬眼见胤祥进来,便命隆科多:“畅春园是个花园子,大行皇帝的梓宫停在这里欠庄重。一会儿朝会罢,要护送大行皇帝至乾清宫奉安。你去传旨十七阿哥,这大的雪,进城清道的差使交丰台大营。另点三千兵马暂充朕的近卫,会同善扑营御林军,今晚西时回城。”
  “扎”隆科多忙应一声,又问:“请旨,今晚万岁歇宿园内何宫,奴才好预为筹措。”胤禛抬眼望望窗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大内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留着万岁的圣迹,而今人亡琴在,朕不忍心立刻进宫,将朕的住处四贝勒府,即行晋升行宫。今晚,还回去吧。”又回顾胤禩等人,温声说道:“十五岁以下的弟弟可以退出了。其余的兄弟随朕左右参赞朝务。朕心里悲恸迷乱,一时也离不得你们。”隆科多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阿哥们虽不服气,但此时人在矮檐下,谁敢不低头?见他如此专断,心里别扭着,却都伏身叩头:“雍正皇帝万岁!”
  “发旨年羹尧,飞马传十四阿哥允禵回京奔丧,可带十名从人验关放行。”胤禛眼中放着灰暗的光,“国家大变,还要严防奸佞小人乘乱作崇。明发诏谕,传令各地方官安守职分,弹压地方。命各州县开仓赈济,有冻死一人饿死一人者,着该地道府监察御史据实参劾——着兵部下牒,将北京九城暂时封闭,天下兵马非奉旨不得擅调一卒!”
  几道严诏雷厉风行,胤禛侃侃而言滴水下漏,张廷玉听一句躬身答应一声,走笔疾书。须臾,几封紧急措置诏书便飞递出去。一时隆科多进来,胤禛略一整理衣饰,冷冷说道:“走吧。”
  “雍正万岁爷发驾了!”
  一声声传呼从穷庐递送出去。
  雍正皇帝率领十四个亲王贝勒贝子,冒着大雪牵车推辇,步行护送康熙的灵车回大内,在乾清宫正殿停梓,布置灵堂,安排关防,直忙到深夜才回到雍和宫,只见门神已经封了,九盏硕大无朋的白纱大灯笼挂在门洞倒厦的滴水檐下。九门提督、丰台大营、西山锐健营、善扑营和顺天府的兵按区划分别布防,宿卫毡幕以雍和宫为中心,东西南北护得严严实实,沿街两行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都是持戈执戟悬弓带刀的卫士。
  见允祥办事如此周张,胤禛不禁皱了皱眉头,不言声进来,只瞥了瞥满院通明的灯火,径往枫晚亭迤逦而来——尽自下着雪,所有道路的积雪是早已清理了的——邬思道一干人早已候在枫晚亭的檐前廊下了。
  “就在家住一晚,天不明我就进去了。”胤禛坐下,吁着寒气,抚着有点浮肿的腿说道:“按理说,孝子苫块守灵,今晚我不该回来。只是乍逢大变,宫里情形不明,回来略住一住,老十三也太费事了,有丰台大营还看不住这么个院子?”
  邬思道满脸倦容,靠在椅上,似乎有点强打精神,说道:“万岁,是我叫十三爷这么办的。五路人马平素不相统属,共同护驾,十三爷居中指挥,就不至于有意外。这个时候越小心越好!”胤禛点头道:“既是你说的,自然万无一失。”
  邬思道靠窗坐着,一阵冷风从缝隙中袭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忙道:“臣不敢当。万岁一身系天下苍生安危,垂拱驻跸,原该严谨。”说着看一眼文觉性音,两个人也都无话。
  至此君臣词竭,默然相对。胤禛突然升起一种寂寞感,觉得和周围的人之间有了一堵看不见的高墙。想了想,正要说话,周用诚进来道:“万岁爷,十七阿哥请见”“唔”胤禛看了看怀表,已到子正时分,略一沉思道:“叫他进来。”
  “万岁。”邬思道欠身说道:“今非昔比,您不宜善听善见。”
  胤禛不禁一笑,说道:“话虽如此,十七弟是我心腹兄弟,怎么好给他闭门羹吃?怎么措词呢?”邬思道轻声叹息一声,对周用诚道:“你回十七爷话。万岁稍息片刻就进宫。有公事请他转告张廷玉处置,要是关防的事,请十三爷处置。要是私事,你就说天子没有私事。万岁,这么回话可成?”
  胤禛站起身来点点头,他已经明白那堵墙是什么了。思量半日,无话可说,只叹了一口气,抬脚去了。除了邬思道,连家仆长随都跪地送行。
  第五十二回高鸟已尽良弓宜藏 书生明哲克保全身
  循康熙发送孝庄太皇太后的例,天子居丧以日代月,二十七天后期满,雍正皇帝除服理事。这二十七天中,为防北京肘腑生变,张廷玉隆科多允祥三人无日无夜轮流值差,催促各省督抚修表称贺、吊丧,严令甘、陕、豫、晋、冀各省地方官及时申报迎送大将军王允禵入京情形,北京的允祉、允禩、允禟、允誐则随着新皇帝守灵,寸步不得离开大内,连入厕睡觉都有专设的太监监护。这些人尽自心里怨气冲天,无奈里里外外手脚都捆得死死的,别说商议,就是递个眼色道个寒暄都有多少眼死死盯着,哪里有半分自由?心里叫苦不迭,也只得耐着性子等机会。
  允禵在军中接到丧报,原想即刻带兵入京的,但北京城里不但允禩等人,就是自己的门客幕僚、心腹大臣,别说一片纸、一封信,连一句话也没捎出来,京师什么情形竟漆黑一团,实在难以决策,军中粮库中只有六天存粮,发文年羹尧,年羹尧又推给李卫,李卫递进禀帖,说“军中但有一日断粮,请十四爷行军法斩了奴才。如今天下大雪,粮食只能一天一天往上补给,若要屯粮,也请十四爷杀了奴才,另选高明。”军队一动,要的是金山银山米山面山,如今情形不明,
  师出无名,又没有存粮,在这漫天大雪中行军,步不出潼关就要饿垮了,怎么敢轻举妄动?甘陕总督、甘肃巡抚衙门三天两头来拜,催问允禵行期,把个允禵催得六神无主,挨了几日,只好遵旨,带了十个人启程,打算到京见了允禩再作商量。这一来耽误了时日,加上雪大路滑,赶到北京时,已是十二月初二,早有礼部一大群司官接着,径直往大内导引,党逢恩虽然也在里头,无奈人多眼杂,二人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眼色会意而已。当此之时,允禵身不由己,只好在西华门递牌子。
  “十四爷”不一刻工夫,六宫都太监李德全便迎了出来,请安起来便道:“今儿礼成除服,万岁爷方才还念叨您,说路不好,怕您赶不回来。”允禵怔了一下,冷冷说道:“万岁?就是四哥吧?登极大典还没办,就称了万岁?倒真是伶俐人,亏煞了还惦记着我”李德全一声不敢言语,只默默带着允禵往里走,直到太和门,已离乾清宫不远,李德全实在怕他进去胡说,连累了自己,站住了脚道:“十四爷,奴才受过您的恩,这时辰不能不关照一声。京师情形大局已定,与十四爷离京时大不相同。过几日您就都明白了。当今主子不比先帝,最是心细的,十四爷就有什么心思,往后慢慢和万岁说,打不散的亲兄弟,也就撂开手了……”
  允禵知道他的心意,迎着凛冽的寒风,怅怅地望着积雪覆盖的一层层宫阙和扫得纤尘不染的天街,只点了点头,径随李德全入乾清门进乾清宫。但几六十四盏白纱宫灯夹着甬道,乾清宫九楹大殿朱红门墙柱窗都用白纸糊严了,丹墀上下灵幡纸帐悲风袅袅,大殿上素幔白龛正中金漆楠木棺前,供着康熙的灵位,上写:
  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
  功德大成仁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之位
  两旁男昭女穆,东边以胤禛为首,挨次跪着允祉、允祺、允祚、允祐、允禩、允禟、允誐、允禌、允裪、允祥、允禑、允禄、允礼、允祈、允禝、允祎十六个成年阿哥,西边却是雍亲王福晋为首,下头才是康熙的嫔妃,以惠妃纳兰氏为首,马佳氏、郭络罗氏、戴佳氏……什么答应、常在……凡受康熙一幸之恩的都依品级伏身跪着,白汪汪一大片,像是刚举哀不久,兀自满殿啜泣唏嘘之声。李德全急赶一步进来道:“万岁,大将军王允禵赶回来了!”
  允禵走在这白色的世界里,原是恍恍惚惚迷迷离离,好似做梦一般,这一声提醒了他,才知世事变迁,景物依旧人事已非,连自己的名字都变了。仿佛遭到电击,他浑身一颤,清醒过来。陡然间胸膈间一股似气似血、又腥又热的东西涌上来,泪水已经夺眶而出,长嚎一声趋跪而入,不管三七二十一,伏在冰冷的临清金砖地下,双手死命地抠着地,身子痛苦地扭曲着,嘶哑的嗓音惊得满殿人心里起栗:“阿玛!你去了……我好苦……苦啊!你为什么……不等等我……等我……看你一眼……你好狠……我好悔……原本打下拉萨……我就想回来……见你……你为什么不肯……?”
  “举哀!”张廷玉听着允禵话中未尽之意,生怕这愣阿哥说出更难听的,忙在旁大喊一声。
  于是众人齐声悲嚎,这群人不比允禵,都是哭乏了的,只是干叫,早已没了眼泪。有的捂住脸假哭,有的抠砖缝儿哼哼,有的拖着涎水想心事,待哭声低了补上两声……乱嘈嘈的,倒也掩了允禵的哭诉。
  “十四弟!”许久,哀止之后,胤禛方起身来,由邢年扶着到允禵跟前,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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