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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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 第10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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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喇嘛摇着头,叹道:“你心不宁,神不定,魂不净,如何做到与世无争?想要皈衣佛门,必须一心向佛,不二法门,三界绝缘,四大皆空,五果祓除,六根清净。等你做到这六点,再回来吧。”



  我想要争辩,手机再次响起,是邹哲轩发来的短信。我诚惶诚恐地看了看尼玛喇嘛,他已经迈着大步离开。我打开短信,那条信息就像五雷轰顶一般令我眩晕。他说,姐姐死了。自杀。吞食安眠药。



  我多么希望这是邹哲轩在跟我开玩笑。可是大头轩一向是个严肃的人,他怎么会开这个荒诞无稽的玩笑呢?我越想越焦灼,恨不能把眼前那棵参天大树摧毁。我的姐姐,她还那么年轻,她怎么可能自杀呢?我知道她嫁给钟魁之后,便身负巨债,再加上茶楼出了那桩事,欠李家的赔偿金也都由姐姐一个人扛着,莫非是她不堪重负,才了断了自己的性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叫我如何原谅我自己?我是她弟弟,在她最艰难的时候,不但没有跟她同舟共济,反而跑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来寻清净,我算什么人啊?我不是人!



  对于塔娜,我决定不辞而别。我注定是一个命途多舛的人,我已经深受命运的诅咒,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个都相继死去。如果我爱她,我就应该远离她,不要让她受到诅咒的误伤。虽然我这样做便是对她最大的伤害,可我不要她也成为我与世俗这场血雨腥风的争斗中的陪葬品,因为我爱她,那个像火一样的藏族女孩。



  我简单收拾了行李,便惶惶赶到墨脱镇上打车。在车上,我简短地给塔娜发了一封分手信息:



  “亲爱的塔娜,请先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但请你一定要相信,你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生于高原的你,你有着高原般宽阔的胸襟,有着雄鹰般锐利的眼神,有着火炬般炽热的盛情,有着女神多吉帕姆般善良的心灵。可是,我是一个受命运诅咒的人,那道咒符,就像一段梵文,编织成一顶荆棘的帽子,永远扣在了我的头上,它让我生不如死,痛如绞心。凡是跟我走近的人,都会死于我的毒液,所以,为了爱你,为了保护你,请原谅我狠心地离开你。也许你没有尝试过亲友一个一个相继离开的痛苦,更会觉得我的这番说辞是那样荒唐可笑。可是,我已经被命运的玩笑折磨得接近崩溃的边缘,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心灵的堤岸塌方。谢谢你这两个月来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在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想念你。”



  一路上,我以泪洗面。我也不知道哭了多少个昼夜,才到达了林芝机场。登机的那一刻,我知道,我就要回到那块伤心的土地了。我原以为我已经永远脱离了那片苦海,如今,我却要重新踏回那个开满血罂粟的地方。还记得小的时候,姐姐说她好想要一个妹妹,于就给我扎两条羊角辫,把我当成是她的妹妹。她从小就像个男孩子那样大大咧咧,又不怕事,处处为我强出头,青龙湾里的孩子都把她唤作媛老大。可如今,我那个性情刚烈、男孩子气的姐姐,她也走了。



  我真的成为孤家寡人,无依无靠了。我又想起妈妈,她是那么爱我,可我一直都在违背她的意愿,伤她的心,没有一天让她安宁过,就算是在她走的那一刻,我都没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孝心,让她一口气憋了那么久,始终没有咽下去。老天啊,如果你真的要惩罚我,请你慈悲为怀,直接拿走我的生命,不要用如此残忍至极的手段,把我身边的亲人一个一个夺走,让我孤零零一个人来面对你戏谑般的捉弄。



  当我赶到殡仪馆的时候,姐姐已经化作一把骨灰。偌大的坟场里,除了邹哲轩和小姑一家以外,别无他人,异常冷清。那个薄情寡义的钟魁早没了踪影。姐姐生前是最爱热闹的,可此刻却安静得出奇,她一定会很不习惯。我跪倒在她的坟前,捶胸顿足,痛哭零涕。我想,如果这样姐姐能觉得不寂寞,我不介意哭得再大声点,就算要我撕破喉咙,我也愿意。



  九月的重庆还是这般雾气重重,阴雨绵绵,黑压压的柏油路上,一片淅沥。那一株株庄重肃穆的柏树,阴森森地排列成一副诡异的图画。



  邹哲轩穿着一身黑色正装,头发不再是张扬的松针形,而是改成简短的平头。他很是冷静,从我回来的这几天,他一直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很是沉稳。他见我哭得撕心裂肺,只是默默地扶起我往回走,脱下西服替我挡雨。



  我微微侧过脸看着身边的邹哲轩,他也算是一个古道热肠的男子了。他对姐姐的那份情,也可算是至死不渝了。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对感情执着到这个地步的人,少之又少。这一切,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大头轩只顾挟着我快步离开墓园,把小姑和婷婷远远甩在身后,然后抄一条小路走进一只亭子里避雨。不用问,我就知道,他要对我讲一些关于姐姐的事情了。他掏出一张面巾纸擦干木椅上的积水,让我坐下。我镇定地看着他,他一双菱形眼里面闪着凌厉的光芒,像剑刃一样寒冷凛冽。他犹豫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都是钟魁那狗日的害死你姐的!他丫的根本就不是一男人,自己欠着一屁股沟子的账,自己无能,便逮一女人去替他偿还!你姐想到反正还欠那李家两兄弟一笔血债,便一口答应钟魁,去一个淫乱场所卖身……就是上次我和你在春韵剧院门口碰到的那个叫龙罡开的场子里面……那姓龙的心狠手辣,把你姐往火坑里推,让她去接待一个患艾滋病的大老亨,结果她染上艾滋,发病速度很快,才一两个月,水疱便上脸了,她受不了病痛折磨,便服下大量安眠药,自杀了。”



  听大头轩这样说,我的心里便燃起一股怒火,站起来便往雨里冲去,大头轩把我拽回来,语气很重:“你要去找钟魁?你以为他还乖乖等着你上门找他算账?他早就携带着你姐的那笔卖身钱跑路了,现在不知道躲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呢!你以为我不想找他算账吗?我他妈恨不得把他的皮剥了!”



  大头轩的一席话让我如梦初醒,一屁股瘫坐在椅子里。钟魁不是好东西,那个暴牙龙更不是人。是他,一手搞垮了我们的茶楼,逼死了妈妈,现在又害死了姐姐。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一定要拼了老命把他那贼窝淫巢捣他个底朝天!



  我又住回小姑家里。自从上次离开的时候听到她和姑父的谈话,我一直不愿再登门打搅,但我真的是无家可归了,现在连姐姐也走了,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奔跑着找事情做,可一直没有结果。小姑劝我回骆扬的剧院继续唱戏,不但可以延续我的梦想,还可以解决温饱问题,将来好成家立业。家,又是家。这是一个多么陌生的概念啊,我降临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活了十几年,而现在,连这个残破的家都没有了。我现在终于能体会这四个字的深层悲恸了:家破人亡。



  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我只能回到剧院继续唱戏。骆扬还是很体贴,不计前嫌,对我格外施恩,给我设立私人化妆间,为我开专场。现在,唱戏已经是我的营生了,我必须负起责来,把戏唱好。于是我整晚整晚地钻研吴二爷为我留下的那本表演杂记。



  很快又是国庆,十月二日是我十九岁生日,骆扬为我开了个国庆兼生日专场,唱完戏之后,我整个人累得像一堆软泥,横竖提不起精神来,无精打采地穿过剧院广场中央的水池,到月亮河边打车回去。我正要上车,骆扬追出来叫住我。他的表情有几分复杂,眉头紧锁,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他把我拉到广场右侧的玻璃橱窗下面的树影下,说:“小韵,谢谢你肯回来唱戏撑场子。”



  我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眉头拧成一块儿,吓得我的心绷得紧紧的,还以为是我的专场表演出了什么篓子,没想到他却挤出这么一句客套话来。我便笑道:“利益双赢嘛!还得感谢骆大老板肯赏我这口饭吃呢,我现在可是难民了。”



  骆扬还是不肯放松表情,一对画眉眼里满是紧张。



  我便宽慰道:“其实我以前对你态度很蛮横,甚至还因为大熊弟弟的事误会过你,你都不与我计较,我很感激你呢。自从茶楼没了,妈妈过世了,姐姐也走了,这段日子以来,你和小姑一直待我如至亲,在经济上接济我,在生活上照应我,其实……其实我早已经把你看作是亲人了……真的……生活就像一片刀山火海,把我剒割得伤痕累累,把我燃烧得血迹斑斑。指不定这片刀山火海还要延绵多久呢,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一直在拖累别人。如果苦难还将继续,当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我还需要你们……”



  我的话还没讲完,骆扬一把将我扯进怀里,湿热的双唇像一条海绵封住我的嘴。他狂热地伸出舌头在我嘴里兴风作浪,全然不顾身边退场观众讶异的眼光。我听到那位被我拦在路边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劲地摁喇叭,扯开嗓门嚷道:“你还走不走了,靠,同志佬!”



  我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反抗骆扬。他对我恩重如山,解救我于水火之中;他对我更是情深义重,这么多年来坚持不懈,我真的不能再去伤害一颗如此执着的心。但是,我即刻又想起那个命运的诅咒,那道咒符,那顶扣在头上的荆棘帽子,我不能再让爱我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没等我挣脱开来,骆扬反而先放开我,表情略为放松,说:“小韵,现在我知道,你已经不再怪罪我了。这样我就可以放心了。我想我应该在我还残存理智的时候离开你,不能再伤害你。”



  骆扬的话让我感到一阵惶惑和不安。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将它递到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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