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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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关-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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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头患了阳萎。北柱们猫在窗外,听了几夜床,却连个声气儿也没听到。一想这些,莹儿的心阴了,憨头的脸又浮脑中了。苦命人啊。她想。
  三更里月儿升,小哥哥把脚儿蹬;
  小哥哥你不要蹬,尕妹是明白人。
  解开了贴身衣,露出了白肚皮;
  胳膊儿搂得紧,嘴唇儿甜蜜蜜。
  屋里人都笑了,除了莹儿。这境头出现时,已到婚后几年的某个夜里。那“小哥哥”不是憨头,而是灵官。那夜,灵官游过了月色,游向了她,在她的生命的港湾里,荡出了幸福的涟漪……这时,她心里又溢上一股浓浓的相思,异常强烈。望着娃儿的那张小灵官脸,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又涌上眼睛,脸上便水哗哗了。她伏下身,亲亲娃儿,趁势在娃的衣袖上擦了一下。
  四更里月偏西,架上的鸡娃儿叫;
  骂一声扁毛虫,你叫得太早了。
  莹儿抿抿嘴,偷偷笑了。那夜,她可真这样骂过呢。那一夜,她没有睡,怕一闭眼,天就亮了,就使劲搂了灵官,一下下咬他。这咬,不是驱他的睡意,而是情不自禁地撕咬。她还想把他吞肚里呢。可是,“四更里的月牙儿撇西了,架上的鸡娃儿叫了。手儿里摇来嘴儿里叫,你去的时候儿到了。”灵官只好悄声没气地穿衣,悄声没气地下地,悄声没气地回身咬咬她,悄声没气地融入夜色了……
  五更里月儿落,高兴地睡了个着;
  下巴儿顶着了,哥哥的汗散窝。
  小叔儿去踩门,喊着却不答应;
  隔窗儿捣了一木棍,新媳妇才惊醒。
  莹儿抿嘴笑了。这五更,虽没在新婚之夜发生,虽推迟到几年后,虽换了“哥哥”,莹儿听来,仍很亲切。和灵官次数不多的几次整夜的相聚里,他老背过身子睡,莹儿就在背后搂了他,下巴儿顶在他脑后的汗散窝里,研墨一样,把他“研”醒,再“研”出他的激情来……这编曲儿的,可了不得。这细节,他咋知道?
  记得,那个枯燥宁静的新婚之夜的早晨,灵官来踩门。按规矩,婚后第一天,得小叔子踩门,门踩开,新婚夫妇才能出去。那天早晨,莹儿很早就醒了。憨头也穿好衣服,垂下脑袋,坐在那里。听到敲门声,开了门,灵官进来了。那时,他还是个学生娃,还是个典型的毛孩子。莹儿不会想到,日后,这个毛孩子会闯入她的生活,填充了她的巨大空虚,又制造出更大的空虚。
  灵官进来了。他仿佛很羞,垂下眼睑,端一盘叫“炉扣子”的食品,不说话,背过身,手从头顶上一扬,把食品倒进身后莹儿张开的衣襟里。这,便是踩门了。
  记得,她把“炉扣子”放在桌上,取出红纸包,包里有二十块钱。这是给小叔子踩门的“礼行”。灵官接了,就出去了。……谁知道,他不但踩了门。后来,还踩了人呢。莹儿抿嘴一笑。
  孟八爷的嗓门越加兴奋,被激起的笑声也越大――
  小姑儿去踩门,鼓着尕嘴儿笑;
  新媳妇撇撇嘴,丫头你不要笑;
  等你给上个婆婆家,好不好你知道。
  这一节,更没了。小姑儿兰兰,是和她同时入洞房的。莹儿过来,嫁兰兰的哥哥憨头。兰兰过去,嫁莹儿的哥哥白福。就这样。这就是她们爱情的归宿。
  公婆和妈妈被“闹五更”逗得越加开心,笑个不停。莹儿心里却淤了泪,渐渐地,泪涌到眼里了。她背过身子,悄悄地抹了。
  听了这“闹五更”,心头的喜悦没了。那心思儿,一被勾起,就汹涌成浪了,竟鸦片烟瘾犯了似的想起灵官来。突地,想到自己和猛子的话题,心狠狠抽动了一下。

《白虎关》第十章(7)
“冤家,到时候,你再来踩门不?”她忽然对灵官产生了强烈的怨恨。是怨他出去呢?还是怨别的?不知道。但想到日后再一次的踩门对灵官造成的伤害,她快意地笑了。
  4
  这喜庆气氛一直延续到次日。亲家们打开窗子说亮话,把猛子和莹儿的事摆上了议事日程。憨头已过百日。百天一过,礼上就说得过去了。人死后,最重要的七七一过,百日就是个坎儿。活着为人,死了为神。百日一过,憨头在阳世的一切都了了,成神了。
  老顺老俩口很是高兴,这一下,一石二鸟,把心里的疙瘩解开了。莹儿妈也很舒心,虽说她老和兰兰吵架,可心里,她还是承认兰兰不坏,另娶一个,也不一定能赶上她。再则,莹儿的后半生也有了依靠。这猛子,在她看来,比憨头要灵泛些,又是个童身娃儿,面子上也好看,就高高兴兴地走了。老顺给包了两只野兔子。
  莹儿的心绪却很复杂。她既为摆脱了徐麻子的纠缠而轻松,又为嫁猛子而沉重。虽说理性告诉她:这样最好。嫁灵官,是没影子的事,可自己又不能不嫁。与其嫁别人,离开“灵官”的家,不如嫁猛子,继续当“灵官”的嫂子。但心头,却总是为自己浮萍一样无法自主的命运而沉重。妈妈一离去,也没必要强做欢笑,复又闷闷不乐了。
  月儿便来陪她。
  月儿几乎把莹儿知道的“花儿”令都学会了,欠的是火候和不可缺少的那份质朴。有了这质朴的心,才能唱出“花儿”应有的原汤原汁。任何矫情都会叫“花儿”变味。变了味的“花儿”,也许叫“歌儿”。或者,称啥也成,但不是“花儿”。
  “花儿”是啥?“花儿本是心上的话,不唱时由不得自家。钢刀拿来头割下,不死就这么个唱法。”这就是“花儿”。唱“花儿”,必须对人生有特殊的感悟。否则,口一张发出的,是干巴巴的乐音,而不是曳血带泪的“花儿”。“花儿”里有笑,是含泪的笑。“花儿”里有泪,是带笑的泪。这里,只有心灵的体悟,而无需语言的诠释。带上了理性色彩,就不是“花儿”。
  对这些,月儿似懂非懂。
  于是,莹儿便唱起来了。心里有浓浓的相思,口一张,便自然流出了――
  一对儿鸽子飞起了,
  崖根里它吃了水了;
  明明白白地糊涂了,
  眼睛里活见了你了。
  大河沿上的牛吃水,
  眼看着四山里雨来;
  睡梦里梦见尕哥哥,
  又说又笑地醒来。
  莹儿如泣如诉地唱着。爱流泪的她,这回没流泪。她把泪都变成“花儿”了。倒是月儿流泪了。她仿佛明白了“花儿”。这“花儿”,没有大喊大叫的寻死寻活,流出的,只是一种淡淡的相思,一种雾一样淡烟一样朦胧的相思,述说着明白时的糊涂,清醒时的恍惚,梦中的惊喜……它隐去了相思带来的惨痛和失落,没有爱呀恨呀,死呀活呀,但有哪部世界名著,能写出如此真切的相思呢?
  唱完许久,月儿还浸在那旋律里。她仿佛读懂了莹儿的心,她想问,莹儿却又眯了眼,沉浸在另一种旋律里了。她的眼里涌出了泪,声音激烈而绝望――
  白纸上写一颗黑字来,
  黄表上拓者个印来,
  有钱了带一个笑脸来,
  没钱了挂一匹布来,
  有心了看一回尕妹来,
  没心了辞一回路来,
  活着了捎一封书信来,
  死了者托一个梦来……
  莹儿再也唱不下去了,伏在床上,嗥啕大哭。望着痛哭的莹儿,月儿想劝,却忍不住流泪了,索性也伏在莹儿肩上,哭了。
  一种奇怪的直感袭向痛哭后的莹儿:那事儿,怕不会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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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关》第十一章(1)
“青土坡里的白蚂蚱,蹬嘎蹬嘎地蹦哩。”
  1
  兰兰在“打七”,就是在七天里啥都不想,啥都不干,万缘放下,一心念金刚亥母心咒。
  唐卡上金刚亥母踩着莲花日月,拿着法器。那些图案,都是象征,比如,莲花象征清静无染,月轮象征慈悲,日轮象征智慧……但万千象征,说到底,都离不开那个“善”字。兰兰自心里有了“善”,心里的花球也远了。因为那种接触,不符合“善”的原则。所有的鲜活追忆,都成昏黄的暗晕了。
  金刚亥母洞不大,一次打七,只能盛七八个人。期间,不能外出,(除了大小便);不能进人,(除了送饭的);不能说话,(除了开示的);不能偷懒……总之,有好多“不能”,叫禁忌。
  和兰兰一同“打七”的,是月儿妈、王秃子、会兰子、凤香、花球、黑皮子老道等。花球本不想受苦,但听说兰兰也参加,就替换了他妈。黑皮子老道是带经的。他声音浑厚,一念,嗡嗡响。由他带经,谁也服。
  打七,一天打四座。每座两个时辰,一动不动;下座后可以走动,边走,边诵心咒,但不能说话。吃饭一茬换一茬,睡觉也一茬换一茬。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能超过四个小时。
  七天里,金刚亥母的心咒是断不得的。
  村里人在金刚亥母洞里打了地铺,还放了凳子。能盘腿的,坐地铺上,不能盘腿的,坐凳子。除了吃饭睡觉外,或闭了眼,或睁了眼,或大声,或小声,把那心咒串成珠儿,串上七天。
  就这样。
  2
  兰兰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氛围里,周身沐浴着圣光。那看似寻常的心咒,诵来,竟荡到灵魂深处了,一晕一晕,像温馨的海水冲刷礁石一样,清洗着兰兰的心。往昔的一切都化了,烦恼呀,痛苦呀,甚至期盼呀,都散了,不留一点儿痕迹。那散了的,还有心,还有身子,还有那个叫兰兰的概念。时不时的,就只有空灵了。有时,空灵也散了。
  黑皮子老道很会带经。他的声音柔和,浑厚,随木鱼声一字字迸出。这所谓的经,就是那心咒。但就是这寻常的十几个字,伴了木鱼,伴了馨儿,伴了檀香,伴了一脸的肃穆和一心的虔诚,就成了一泓温暖的甘露,荡呀荡的,就荡化了身,荡化了心,把一个沉重的“我”消融到奇妙的韵律中了。
  兰兰的生命需要这韵律。在心里盛满了苦难,盛满了泪水,淹没了希望的时候,这韵律,便该在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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