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毒+三年(番外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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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毒+三年(番外之一)-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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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眼前的景物,轮廓渐渐从白色中浮现:是一座桥,桥头向著我们,桥尾则拉向看不见的另一端;天空白的像洒满鳞光,桥身貌似也是白石制成的,几乎融化在背景里,桥上行人三三俩俩。

我不用看也知道,男孩和中年人,对这样的景象变迁,同样大惑不解;但,或许是光亮带来的熟悉感,远超过恐惧,男孩竟然是我们当中最先恢复常态的那一个,只见他伸长了脖子,打量前方,发出一阵碎笑,起腿就朝桥的方向跑,彷佛正前方有双看不见的手,对他挥舞著饼乾饮料,或一本故事书。


反倒是我和中年男子,两个成年人被有点错扼的落在原地;我看著男孩蹦蹦跳跳的脚步,中年人被咳嗽挤压的嗓音,这时在耳边响起:

“要过桥了啊…真快。”


我转头去看他,男人也回看我,四方型的镜框底下,竟红了眼框。

他朝我点了下头,那表情像在说,幸会。他又朝拳头咳了几声,边咕哝好几句模糊不清的话语,其中似乎夹杂著一个女性的名字。再来,那中年人也迈开步子,从我身旁走开,跟上男孩。


尽管我以为两人走远了,可当我发现,两片一大一小的背影,在我眼中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我才知道自己正尾随他们;

越接近桥面,我越能看清晰桥上的光景:原来那里站了两个女子,年纪看起来很轻,一人手拿碗,一人往脚旁的大缸里舀水,装进碗内,只要有人从面前经过,她们便挂起笑容,端上碗,送给过路人一份亲切的问候。


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问候,多半接下了碗,仰头便喝;尤其某些看上去非常疲倦的个体,甚至用抢的把碗抢过,狼吞虎咽到一滴不留,活像是在沙漠中爬行多日,总算发现绿洲的旅人;

男孩呢,从他喝水的速度,看得出他一定很口渴,我站在他的身後,发现他原本蹦跳的脚步,在喝完水後变得更加轻盈,一颠一落的,往桥尾落下的方向前进。


我面向那一团把男孩吞没的白雾,侧眼馀光中,中年人也正小口小口饮下汤水,我看不见他喝水的表情,我只看见当他再抬起脸时,镜片下的眼眶,已经不红了,他茫茫然飘了我一眼,一副,从来没见过我的样子。

我看著那双眼神,就跟他手里的碗一样空洞,感觉好像看著一面镜子,镜里的人没有喜怒哀乐,甚至对自己的长相产生怀疑,甚至当那张脸已经从面前消失,我都没有发觉,只是站在原地发愣。


直到又有人在敲我的手腕,我肩膀一抖,下意识低头去看,手肘的高度,男孩并不在那里;视线顺上来,原本渗在我左半身一场血迹,竟然不见了;

我抬起头,才发现,桥上那两名女子已不知不觉的,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她们一人装水,一人捧碗,捧碗那位见我出神,便敲了下我把我的注意力召回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如此流畅,又顺理成章,像一抹清爽的迷迭香,你不会想把它赶出鼻腔。


在这般无形的引导下,我也伸出了手,接过碗来,就跟其他准备过桥的人一样;差别在於,当我把碗缘贴到嘴边,盛得满满的水面,几乎要溢进嘴里,我的动作在这时停了下来。

视线往上抬,在我正前方,双姝笑盈盈,视线回到碗里,碗水清澈不已,甚至能映出自己的倒影,我脑中所浮出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念头…上一回有过类似的触感,是什麽时候的事呢?


人们吃东西,是将它送入口中,进到食道,而食物本身是死的,就像这副碗一样冰冷;曾经,却有这麽一种触感,它不似瓷制的冰凉,贴在我唇前蠕动,很温暖。

我把眼睛睁开,似乎就看见另一双眼皮,在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眨动,而我扣著的碗底变成他的後脑勺;热度不断透过他的嘴,传到我体内,我咽下一口唾液,感觉就像丢进一团火,让食道的内壁都在燃烧。


可是,当碗中的一口水,也顺著舌尖滑进来,那触感突然就从我脸前被扯开,我抓著碗的手因而大幅晃动一下,往旁一甩──

啪啦!!

碗砸在右边的护栏,连著里头的水,碎成一地。


两个女子当下愣了住,明显吓了一跳,负责舀水的那一位,先是瞪大眼,随後将勺子往缸里一扔,”喂!你这人怎麽搞的?!”

她横眉竖眼,本还想多说什麽,却被另一位伸手拦下来──把碗端给我,却被我打碎的这一位,不但没动怒,反而用一种玩味的表情,打量我。


接著她挽起袖子,拿过汤勺,重新再盛满了一碗水,端到我面前:“请用。”

越过汤面,女子露出一样熟练的笑,注视我,那笑容看上去毫无破绽,我却觉得怎麽看怎麽虚假;透过她的脸,我试图拼凑出另一张脸的五官…刚刚被强硬扯离我的那张脸,现在正悬在半空中,坠入我胃袋里那一淌水,在他脸上烧熔出一个大洞;

所以他愁眉苦脸的看著我,彷佛在责怪,我把他完整的模样给破坏了。


女子的手腕一样在空中悬了很久,发现我没有要接碗的意思,她轻笑一声,转头跟舀汤的女子不知交待了什麽,然後便拉著我,退到桥梁下方,以免挡住後方人的去路。

“好了,年轻人,” 在桥边站定,女子盘起手,把碗撑在手肘上,”看样子你也清楚这碗汤的作用;第一次端给你,你打破,姑且当你是无心的,第二次,你还是不接,未免太失礼了。”


我没有出声,只是看著她,女子貌似也不打算等我回话,径自说下,”想知道你为什麽不经审判就来到这里?”

“判官簿写错了?” 我冷声说。

女子听完大笑起来,顺势晃了好几滴水到地上,”你这人不仅无礼,还很自大!怎麽,原来你真相信勾去魂魄的利爪,说谎要拔舌、食言者吞针那一套?”


我实在看不出这有什麽好笑的。盗窃是罪,杀戮也是罪,光是这些就足够在油锅里翻上好几翻,至少我是这麽认为的;

至於我遗漏的部份,战国书帛上未记载,蛇眉铜鱼上找不到,无所谓,只要判官本记载的够详尽,不管我记不记得,都会甘愿服从。眼下,却有人和我说,我连一场服从都搏不得。


“你累积多了不得的滔天罪过,我是不晓得,这儿向来不过问因,只接受果,” 女子说,”而我接收到的,关於你的评断,就只有一句话而已。”


舍身取义?

当她说出这四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字,我读著她的唇形,眼里却重覆上演某个画面:那个在火车外奔跑的人,他是那麽努力想跟上来,他把脸贴在车窗前,嘴唇无声的不停蠕动;

我隔著窗户看他,一直叫我名字的声音,搭配他的嘴形,让我不禁有种错觉,好像他真的就坐在车厢里,靠我紧紧的──我猛一回头,看见从肩旁晃过的一张张脸,每一个看上去都像他,但又不是他。


他们边接过舀汤女子手里的碗,边投给我一种奇异、又带著不解的目光,大概觉得面对甘饴如此,怎麽还有人这麽不知好歹?

同样的光景,一再映现在我右手边,但同一时间我也转去看我的左手边,这才发现,隐藏在桥墩之下,是一条长长的河,是刚才站在地平面时看不到的;

河面上飘浮著好几个不知名物体,乍看之下以为是礁石,细瞧才惊觉,它们竟是一张张潜在水中的人脸。

桥上有人饮下汤,桥下便有人皱起眉,桥上乾净了一双眼,桥下流出两行泪。


女子察觉到了我左右徘徊的视线,”真难得,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留意到忘川河的存在;” 她听上去很赞赏,伸手指向河上的飘浮物,”所以你看见了,这就是一群放不下执念的人,既然放不了,只好放任自己被淹没,望著执著的对象从头顶一一走过去,但对方不见得会多看他们一眼,甚至只会当那是飘在河面的浮萍,你打算加入他们?”

我盯著女子的指尖,”加入不加入,结果又如何?”

她耸耸肩,”浸泡在河里一千天,你就可以把你的记忆带走。” 接著又把碗伸给我,”或者现在让它走。”


一千天,那足够让一段摔碎的骨头复原,足够前後开采一座墓穴至少三趟,足够让一个小岛,被骤然上升的海平面全然淹没。

可是对某些人来说,一千天只是闭眼再睁眼,而镜里的影像没有任何改变。


我再看向碗里清澈的水,它无色无味,只会彻底撕毁你记得的某张脸;男孩和中年人,我想起刚才他们饮水的模样,并不像在受苦,是否男孩听的故事已经被说完了,还是哼著歌的人,停止不再唱。

可我要怎麽确定,一双随时有可能踩到青苔,滑进河底的脚,当真不会再追来?


“你既已颠转了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人的,在这里看见他,总不是你的想愿吧?” 女子又说,她看上去是真心在劝慰我。

我确实不想在这里看到他,更正确的说,我要确定自己不会在这里看到他。


偏偏这时我又想起来某人经常作的傻事──想起一片清楚写著阻句的字条,即使辗转也成功交到他手中,但我从青铜大门前转回头,巨鸟侵袭的崖壁下,他却还在那里!

他还是在那里。虽然我的脑海里,早已安安静静,不再有他喊我的声音。虽然哑著嗓音,至少没有失去呼吸,所有的苦难都已远离,他为什麽还哭丧著一张脸?


我伸出手,把汤碗从女子手中拿过来,她露出笑容。我想她一向认为她明白,对任何人来说,这是最聪明的选择。

掌心像被什麽扎了一下,一翻掌,碗里装得满满的水,我往天空泼──


铜器上的花纹,蛇形图腾,古木,藤蔓,索桥,雪山;海底墓一闪而逝的黑影,溅在刀刃上的血,阖不起来的眼睛…

一滩滩影像落进水渍,溅在桥梁,溅在地面,蒸发到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角落里;最後一滩落在我脚边,水光里泛出一张破了个洞的脸。


那张脸被乱乱的浏海盖住,说什麽也不肯闭上眼。

怎麽你就不能自己整理好头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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