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一脸担忧地看着他，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所有安慰的话语到了此时都显得很无力，然而，不说些什么，这样的安静又太让人不安。
确实啊，这样的打击实在让人无法承受。
好不容易救出了秦瑶，秦瑶却中了盅术，秦瑶已不再是秦瑶了。好不容易父亲放下了昔日的怨恨，可生命也走到了尽头。而且，这一次，还是为了他这个儿子。
香香忍不住会想，若她是段紫谦，是不是早就崩溃了？
可为什么，眼前的段紫谦会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惊。
终于，香香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一把扣住了段紫谦的双肩，低吼道：“段紫谦，如果哭出来会好受些，你哭一两声，又没有人会笑话你。”
段紫谦那没有焦距的眼眸终于微动了动，抬头看向香香，眉心却轻蹙着，“香香，你在跟我说话么？”
香香闻言，一颗心几乎凝结成了冰，脸色惨白，“段紫谦，你——”
忽然段紫谦笑了，淡色的唇角有着一抹释然，“这一句我听到了。”
“你刚才——”香香声音有些哽咽。
“刚才好像突然听不到了。”
他说得一脸云淡风清，就跟那天他失明时神情一样，一丝愤怒慢慢爬上了香香的心头。
“段紫谦，你发发脾气也好，你哭出来也好，不要这副模样好不好？你让我——简直——简直——”香香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措词，最后只能恨恨地跺了跺脚，“段紫谦，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怪人！”
段紫谦淡色的唇微微一牵，“香香，我很开心，能认识你这个朋友。”
香香轻“切”了一声，眼中却带着泪，“谁是你朋友？你害我害得还不够惨么？你知不知道，上次我被师父罚得有多惨，他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再踏足江湖，还说要把我许配给他朋友阿猫的儿子神医阿狗，硬说医毒本就应该是一家。后来，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的。”香香伸手一抹眼角差点滑落出来的眼水，“所以，段紫谦，你可给我活得好好的了，你还欠我很多债没还。俗话说祸害遗千年，你这个祸害，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伏血之毒虽然可怕，但我想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我已经派人去找我师父了，他肯定会有办法。”
“毒圣前辈再厉害，也不可能起死回生。”段紫谦轻叹。
香香眼眸怒瞪，“段紫谦，你怎么这么能就这样放弃了，绝路还没走到头呢？我师父肯定会有办法。虽然毒会害人性命，但有时，毒也会救人一命。我师父就炼制出了一种能救人的毒药叫凝气丹。这种毒药能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暂时麻木伤痛，让内力徒增数倍。只不过，这种药力太强劲，药效过后会给人的身体造成极大伤害。但上次，我和秦瑶姐姐被南宫清的人追杀，就是靠秦瑶姐姐服用了这种药才脱险的——”突然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香香连忙伸手掩唇，一双眼眸滴溜溜地盯着段紫谦。
正不知该如何解释，却见段紫谦像是没听清一般，歪头拧眉，“香香，你刚才说什么？”
“段紫谦，你又听不见了么？”香香松口气的同时，心头担忧更盛。
伏血之毒怕是越来越压制不住了。
“这句话我听见了。”段紫谦脸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算了，你不要说话了，先躺下休息。池江玉他们一会儿就到了，到时让他给你看看——”
香香掺扶着段紫谦就要躺下，忽然，段紫谦剧烈咳嗽起来，香香一惊，连忙为他拍背顺气，一脸担忧的她丝毫也没注意到，平时挂在腰间的药囊已不翼而飞。
此时，南宫嘉已经领着南宫彦等人过来了，看到段紫谦的模样，众人面色皆变。
“我没事。”段紫谦好不容易压住咳嗽，喘息着朝他们笑道。
池江玉急步走了过去，为段紫谦诊脉，神色却是越渐凝重。虽然眼前这人脸上总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可脉相却极为紊乱，伏血之毒已又攻进心脉几三。
池江玉沉重地朝南宫彦等人轻摇了头。
南宫嘉已忍不住掩唇低泣。
香香一把拖过池江玉，低声在他耳畔道：“他刚才突然听不见了。不过稍后又恢复了听力。”
池江玉轻叹了口气，“上次他失明时也是这样。”
“那紫谦哥哥他——”南宫嘉泪水不住地滑落。
南宫彦和南宫凌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池江玉拿出一个锦盒，“你们先出去吧，我要静心给他施针灸之术，护住他的心脉，希望可以支撑到毒圣前辈前来。”
“好！”
南宫彦带着香香、南宫凌等人出去守着。
池江玉取出银针，将他扶了起来，正要施针，却见段紫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忽然倾身吐出了一口鲜血，身染衣襟。
池江玉苦笑，他就知道段紫谦强撑不了多久。
当下，他也不说话，连忙一针刺入段紫谦的胸前大穴，再缓缓送入了一股真力。
段紫谦靠在池江玉的怀里微微喘息着，脸色败灰。
“紫谦，施针的时候会有点痛，你要忍着点。”
终于，段紫谦缓过了一口劲，低哑着声道：“池江玉我就快要听不见了。”他的神色很平静，就像在叙说着别人的事一般。
“嗯。我知道。”
“我看不见了，听不到了，接下来，我恐怕都连手脚都无法动弹了吧？池江玉，你说我还能做些什么？爹躺在床上，可能撑不过今晚，瑶身中盅术，也是深受折磨，我却无力地躺在这里。”段紫谦苦笑，“池江玉，若你换做是我，你会怎么做？”
“紫谦，只要你撑到毒圣前辈——”池江玉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很无力苍白。
就算圣毒赶到了，能不能解毒还是个问题？
“其实，我很想看一看我爹。”
池江玉一怔。
“哪怕只有一眼。他不想让我伤心，我就在旁边偷偷看他一眼也好。”段紫谦脸上流露出了一抹哀伤，“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了吧！”
“对不起，紫谦，”池江玉神色黯然地低下了头，“我没办法帮你。”
“也许我有办法。”
那一刻，池江玉有段紫谦眼睛里看见了一道奇异的亮光。
“香香那里有毒圣前辈炼制的凝气丹——”
池江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那种丹药，你吃下去可以暂缓伤痛，而且功力可以增进数倍，也许还可以以毒攻毒，压制住毒性，让眼睛暂时复明。”
段紫谦神色一喜，“原来真的可以么？”
“你绝了这个心思吧。我不会让你服这种丹药，不会再犯同一次错误。”池江玉顿了顿，神色冷凝，“因为你这是在找死！”池江玉又一针刺入了段紫谦胸前的另一处大穴，段紫谦只觉一阵刺痛，顿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额际上布满了细汗。
池江玉又连施了几针，根本不给段紫谦任何开口的机会。
这一番施针下来，段紫谦一身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被扶着躺下去的时候，段紫谦只能虚弱地挤出一句：“池江玉，我会记住你的。”
池江玉哼了一声，“那你就撑下去，等好了来找我算账。”
池江玉收起了针，转头看见段紫谦闭上了眼睛，已是累极地昏睡了过去，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打开房门，却见门外只站着一个南宫凌。
“紫谦怎样了？”
“暂时没事了。”池江玉关起房门走了出来，“我也没有把握他能不能支撑到毒圣前辈赶来。”
南宫凌拧眉。
“他们呢？”不见南宫彦等人的身影，池江玉不禁奇怪万分。
“段伯父病情有变。大哥和嘉嘉已经先过去了。你也过去看看吧！”
“香香呢？”池江玉想告诉香香把那个毒药收好。
“我让她去照顾秦瑶了。”
“嗯。好。那你留下来照顾紫谦吧，我过去看看——”池江玉转身离去，南宫凌轻叹了口气，推门进房时，却发现段紫谦竟然靠在床头上，睁着双眸，失神地看着某个角落。
“紫谦，你怎么不躺下休息？”
段紫谦这才回过神，掩唇轻咳了两声，“我睡不着。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南宫凌走到床边坐下。
“这么快就戌时了么？”段紫谦低语，又失了神。
南宫凌看着他，“你真不想见你爹么？”
“他若是见到我，会伤心的。”
南宫凌心头一堵。
他怕他爹伤心了，那他自己呢？
“凌，你放心。我没事。”段紫谦似想起了什么，忽然从被窝里拿出了一个药囊，“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一瓶凝气丹？”
南宫凌接过药囊，打开一看，见里面瓶瓶罐罐，乱七八糟的一堆，瓶子上某某散，某某丹，也不知都是些什么。
“有凝气丹么？”段紫谦眉宇间闪过一丝期待。
“嗯。有。”南宫凌将那瓶凝气丹翻了出来，“这是什么？药么？”
“嗯。”段紫谦压住了眼中的那丝欣喜。
“这是谁给你的？”南宫凌奇怪地问。
段紫谦掩唇咳了咳，“偷来的。”
南宫凌一怔。
段紫谦笑了，“骗你的。是池江玉给我的。他让我一会儿吃凝气丹。”
“他明知你看不见，还拿这一堆药给你，你怎么分得清什么是什么？”南宫凌更是疑惑。
“我不是还有你们在照顾么？”段紫谦极为自然地解释，“要吃什么药，让你们帮我拿不就好了？”
南宫凌无奈地摸摸鼻子，“你还真是让人伺候惯了。”然后他打开了瓶塞，“要几粒？”
“全部。”
……
有多少年没有像这样安静地坐在父亲身边了呢？
记忆里的温馨永远都定格在了七岁生辰的前夕，再后来，他们父子之间的相处不是冷漠无言相对，就是在家法的责罚中渡过……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竟会原谅他，竟会放下怨恨……在听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