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方兰生真的能是自己叔叔，不，若是他能是自己的爹，多好。玉泱咬了一口方兰生给的点心，憧憬的想道。他有些羡慕方兰生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侄儿，毕竟，他不论如何乖巧懂事，在方兰生心中也比不过那个顽皮的亲侄子。
待他再长大一点，从方兰生那里也听了许多他们当年的经历。才明白为何方兰生并非天墉城弟子却住在这里，明白执剑长老为何跟方兰生会住在一起，也明白了方兰生为何会跟着执剑长老叫掌门做师兄。
这事天墉城内多数人是知道的，连带着看方兰生的眼神也奇奇怪怪，方兰生并不在意，他却做不到充耳不闻。有一次他险些为此事跟别的弟子起了争执，方兰生一反平日里温柔模样，训斥了他一通。
“玉泱许久没来了。”百里屠苏端了一盆水来，湿了帕子擦脸，道。
方兰生趴在桌边玩儿毛笔，懒懒道：“上次骂了他，想来是害怕了吧，这孩子就是这样，心思重，想太多。”
“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他这个年龄，气盛。”
“年少气盛也不该乱跟别人起冲突。”
百里屠苏擦干手，走到桌边坐下，道“你像他这般大的时候，还指着师兄的鼻子骂他呢，倒不想想了？”
“……多久以前的事了，你还提。”
“你会如此生气，怕并非单只为玉泱同人吵架吧。”百里屠苏十分了解方兰生，玉泱不过跟几个弟子绊了几句嘴，断不至于让方兰生气成这个样子。
方兰生懒洋洋的道：“三姐写信来，说本家的一个弟弟，与人争执将对方打伤了，万幸没有大事。我知道那个弟弟，他是没本事，所以不论如何也不会闹出大乱子。可玉泱武功高强，若是不能修身养性，轻易与人动手岂不是会酿成大祸？他性子本沉稳，不该被人轻易激怒，若不是芙蕖及时赶到，动了手可如何是好？想到此，说话便有些重了。”
“玉泱并非下手无轻重之人，莫要如此担心了。”
“其实他真的好像你，你那时候也是一言不合就威胁人家……”
“我什么时候动过手，不许瞎说。”
“明明就有，人家说阿翔是鸡的时候，你就抽剑威胁人家。”方兰生掰着手指头数：“还有那次，你那几个师弟来捉你，你让他们快些滚，还有……”
“……多久以前之事了，不许再提。”百里屠苏扶额。
“那你做什么提我骂师兄的事？”你不仁我不义，哼。
“……”
“咳，大家都不许提了。”方兰生算了算，似乎自己那时候做的冲动事情比百里屠苏多出许多，主动言和。
“好。”
往事悠悠，不堪回首之事却有许多啊有许多～方兰生叹了一口气，捉了百里屠苏的手指头来玩，道：“唉，想想也是，以前玉泱这个年龄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
“你现在似乎也并无长进。”昨日还跟阿翔为了一块砚台吵得你死我活，玉泱好歹是跟人吵，面前的这位是跟鸟吵。
“……”
“好，你有所长进，行不行？”咬人手指头，真是长进。
“哼。”
不过，细细想来，那时候的自己也听不惯人家说些管教的话。莫不是通病，他现在倒也管教起别人来了。其实十七八岁，确实不该死气沉沉，饶是陵越，也曾罔顾师尊所言，偷偷找百里屠苏比试。如此一比玉泱做的已十分不错。
于是方兰生去找玉泱主动言和去了。
玉泱无事便会去找方兰生聊天，听他讲一些过去经历趣事。方兰生偶尔会跟他提起，无法在父母跟前尽孝十分愧疚云云，他也由此知道原来方兰生与百里屠苏这一世便是终点，再无转世投胎。
百里屠苏对玉泱来说是跟师傅一样值得敬重之人，而方兰生对玉泱来说好像是家人一样，都是十分重要的。虽不该执着于此，心中却十分难过，方兰生也好，百里屠苏也好，都是好人，却不能转世投胎，叫人心中可惜。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毕竟现下两人都还在。
昆仑山风景虽好日日看总是乏味，方兰生几乎将所有的山头都走了一遍，他并不能常常离开天墉城。玉泱便答应他，待日后下山历练，会走遍大江南北，然后回来将细节告诉他听。
待到玉泱足够年龄下山历练，他首先按照方兰生曾讲过的故事，先去了琴川，又去了江都、青龙镇。他遇到了许多人许多事，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风景犹在，却经历了不一样的另外一个故事。
年年岁岁花相似，却岁岁年年人不同。
也许是天墉城的日子太过平静，让玉泱忘了，生老病死，乃是无法脱离的轮回，待到很久很久以后的一日，他去看方兰生时，屋里却空空如也了。
方兰生也好，百里屠苏也好，都不见了踪影，唯有他们从不离身的一串佛珠和坠饰放在桌上，玉泱拿起它们之时，有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于是他明白了。
玉泱抽空下了一次山，将佛珠与坠饰一同埋在了琴川的某处，他并未立碑也未记下路，待他回到昆仑山之后，便不记得到底埋在何处了。
有些人，记在心中，有些事，忘在海角。
玉泱想，这便已足够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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