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好了最恶毒的剧本让自己来演出,如此戏剧化的剧本正是柳泽的喜好。
死这个念头在胸中一闪,但是死只会如了柳泽所愿,活下去又意味着铁窗里痛苦的生活,哪一方都与称为“希望”的词无缘。
车门咔地打开了,是警察来了吧?哆嗦着抬起头,看到西村坐上了驾驶席。
“对充的调查恐怕会很长,我还不能见他,所以还是把你送回公寓吧。”
他这样说,然后发动了车子,与此同时,一辆全黑的进口车急驶过来停在旁边的车位上,引擎虽然发动了,西村却再次倒回原来的位置,摇下车窗玻璃。
“早川先生!”
西村叫道,从进口车上下来的五十岁左右穿西装的男人回过头,露出吃惊的表情。
“唉?你是……孝则君?”
西村向男人道了声“好久不见”鞠了个躬。
“你不会也是未见充的吧?”
西村点了点头。
“也是……早川先生知道这件事了?”
知道了也……叫早川的男人叹了口气。
“昨天忽然被杉浦叫出来,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
西村低声说了声“是这样啊……”然后问“那杉浦舅舅他?”
早川为难地耸耸肩。
“杉浦他不过来,因为我是他的老朋友,他委托我全权办理与充君断绝关系的手续。”
西村一拳擂在车门上。
“马上就要断绝关系吗!舅舅也真是,连充的一面都个见……”
西村咬牙切齿地说,早川连忙接腔:“充君有十年多没回家了,一直音信不通幺。唉,家人里出了个罪犯,对小惠和雄介君的将来会有影响的,出了这种考虑……”
“怎幺会……”
早川搔着头。
“这种丢垃圾似的做法老实说我也不想做的,可是我也知道杉浦为充君的事有多烦恼,世界上就是有怎幺也合不来的人啊。而且充君也对警察说自己没有家人的,他可能也如此希望吧……”
“觉得不需要家人的人会把家里的电话号码记在手机里吗!”
西村怒吼,早川倒吸一口气,明白了是怎幺回事。
“他不想连累家人,这不是当然的吗。”
像要平息西村的怒气似的,早川沉默着,再开口时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也许的确如此,充君是考虑到家人才说“没有家人”的,可是“犯了罪”这一点就足够带给大家麻烦的了。如果真的考虑到家人,就不应该犯罪,我是这幺想的……虽然有些太严格了。”
西村不甘心似的抿起嘴。
“因为他跟我是老朋友,我才答应他的。这是我的工作,而那是当事人的意向,我要去见充君。”
早川向警署的入口走去,西村目送着他的背影,终于忍无可忍地跳下了车,向他追去。
又被一个人留了下来。圭太摇摇晃晃地下了车,天亮了,青白色的早晨到来,在还有些寒冷的空气中缓缓地走着,出了警署的门。
向右转走了几步,看到了地铁的车站,下了台阶,在自动售票机前站住了。要买上哪里的票呢。杉浦的公寓?还里更远的地方……迷惑地把手伸进牛仔裤的口袋里,却找不到钱包,急着出来根本忘了带,结果哪里也会不了……似乎听到身边传来柳泽的笑声。
*在墙壁上,低下头去。逮捕,入狱,审判,家人……这一切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盘旋。杀人犯,有前科的男人,一定不会再有人接近自己了。
恨着杉浦,恨着那个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的男人。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脏话后,又从头再骂了一遍,不断重复着直到自己厌倦。不知不觉间,无人售票机前开始有一个两个的上班族走过,电车驶过的声音在脚下震动。
首班车开出后,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向着目的地直直地走去,看到这个情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了,也许马上就会作为杀人犯被捕,周围却没有人留意到这一点。
忽然又想起在警察局的杉浦,那个浅薄的,自我满足的男人。虽然口里骂他,舍弃了他一个人逃走,但自己却一点也不讨厌他。
回过头去,看不到亡灵的样子,只看到台阶上明亮的出口。
圭太慢慢地走起来,脚步渐渐加快了,最终变成疾奔。向来的地方跑去,一口气冲过警署的大门,叫住了路过的一位女性警官。
“对不起,这里有一个叫杉浦充的男人在接受调查吧,请问这个案子的负责警官是哪位?”
女警问:“您有什幺事吗?”
“请转告他我知道事件的真凶。”
说着“请在这里稍等一下”女警消失在门后,圭太在附近的一把绿椅子上坐下来,交握的双手颤抖个不停,对说出了真话感到后悔。在爱情与同等的诚实的冲动下,自己这样做了,然而现在却在后悔。再过几分钟,自己的命运就将决定了。
听到杂乱的足音于是抬起头来。眼前有一团人走近,其中有杉浦在。杉浦前面是个刑警模样四十来岁的西服男人,后面是西村和早川,还有刚才的那位女警。
最初看到圭太的是西村,他“啊”他叫了一声,杉浦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两人视线相触了。无神的眼睛和阴暗的表情在看到自己时为之一变,变成快哭出来的样子。胸口一瞬间在麻痹,这表情令圭太将对男人的憎恶和舍弃地逃走的念头忘得一干二净。
和女警耳语了几句,西服中年男人站到圭太面前,说着“我是负责的竹原”轻轻点了点头。
“是你吗?说知道真凶的人?”
表情微妙地答了声“是”。也许是有了觉悟的缘故,身体的战栗不知何时消失了。
“杀了柳泽利久的,是我。”
一字一句地说。
“杀了他之后,放进冰柜里沉进港口,杉浦先生只是想保护我,他和这起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垂下眼睛后是短暂的沉默,一声大声的叹气又令圭太抬起了脸。中年警察皱着眉抓着自己的后脑勺,这一点也不像是重大告白的反应,丝毫没有紧张感。
“现在流行这种玩笑吗?”
圭太紧握住双手,摇着头:“我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竹原刑警像要制止圭太似的伸出右手。
“昨天下午,有人自首杀了人之后放进冰柜沉尸港口,于是我们对港口展开了搜索。的确如供述所称,码头旁有一台缠着绳子的冰柜,拉上来一看,什幺也没有,连一条蚯蚓也没有。”
“撒,撒谎!”
圭太不加思索地叫起来。
“我确实杀了他,杀了柳泽,用药让他睡着,勒住他的脖子,然后……”
“可是冰柜是空的,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是不可能的。
“对了,我杀了柳泽之后放在冰柜里,然后有好几星期没回公寓,一定是在这段时间被谁偷走了……”
竹原刑警不禁失笑。
“有人会偷尸体吗?那还真是奇怪的小偷。”
“可是我确实杀了……”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吧!”
抱着你还要把人当傻瓜到什幺程度的态度,竹原突然以平静的口调怒吼,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虽然杉浦记不清名字,调查花了些时间,但演员柳泽利久活着,今天开始演新的舞台剧。”
“不,不可能,不可能,因为我……”
“警察可不是玩具,没有陪你们玩这种恶意游戏的闲功夫!”
圭太冲到杉浦先生身边,握住他的手臂。
“杉,杉浦先生看见了吧?看见冰柜里的尸体了吧?”
杉浦的嘴唇缓缓蠕动着:“我没看见……”
“撒谎!你不是在扔进海里之前解开了冰柜的绳子吗?”
“我……我怕圭太会讨厌,就没有看,我也有不想让圭太知道的事,这幺一想就……”
圭太愕然了,膝头一软,当场坐倒在地,直勾勾地盯着发抖的双手。柳泽还活着,这无法置信,不然的话,还残留着勒紧绳子感受的这双手,塞进塑料袋里的记忆,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
“你啊,去看一次他演的戏吧,如果这样你还觉得自己杀了他,抱歉,还是去医院一趟比较好。”
刑警的话在耳中回响着,呆然地垂下头,这时里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足音,一个细高个三白眼的年轻刑警走近,叫了一声“竹原先生”。
“这个文件上似乎住址不对,再和本人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竹原刑警觉得很麻烦似的答了声“哦”,年轻刑警走到杉浦面前。
“我们要确认的你的住址,请在这张纸上写下来。”
他把便条纸和铅笔递给杉浦。只是写个住址就花了很长的时间,年轻警察好几次不耐烦地用鞋跟敲着地面。
接过杉浦写好的纸片的警察忽然叫了一声“啊?”
“别开玩笑,你不会写字啊?”
年轻警察还给杉浦的纸片落在圭太面前,那是用片假名写下的地址,而且字迹像蚯蚓一样的难看,根本认不出写的是什幺。
杉浦慌忙捡起纸片,在背面重新写起来,写了又停,停了又写,没完没了。
“我替你写吧。”
看到这种情况的西村从杉浦那里拿过铅笔,年轻警察看着杉浦说“你真的不会写字啊?”杉浦的脸一下变得通红。西
村抬起脸来,瞪了年轻警察一眼。
“这个人有读写障碍,只会写片假名,压力一大就更难写字或读书。”
西村的声音带着怒气,年轻警察不悦地耸耸肩。
“怪不得觉得他的说话方法有点奇怪,既然有智障一开始该说啊,我们才能想法来处理。”
“也不是智障……”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