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沧海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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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凰(沧海长歌)- 第1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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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种崩毁难以复苏,有一种废墟不能重建。
  深吸一口气,秦长歌决然跨出了门外,并用力一拉,将一直站着不动的素玄拉出门。
  萧玦很有默契的走在最后,阻拦回去的路——他和秦长歌都很害怕,素玄会在他们走出后将暗门关闭,将自己永远留在暗道中陪伴水灵徊。
  素玄立于朗日长风之下,不动,不前行。
  他素来挺直颀长,五陵年少乌衣子弟般风度优雅的背影,这一霎似也因沉重的背负而微微佝偻。
  秦长歌回身看他,她神色憔悴痛苦却已恢复平静从容,她冷冷盯着素玄的眼睛,轻轻道:“……素玄,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她,我也一样,在她面前,我们都是罪人,而我的罪,比你更重。”
  素玄抬眼看她。
  他目光亦如深水,水底翻涌无尽波澜,每个起伏都是疼痛的伤痕。
  “我明明看出她的为难,我明明知道她此去定有难处,我明明清楚她擅自开启祖先陵寝必将受到惩罚,但我为了大家脱险,为了一己之私,我装作不知道,我自欺欺人的以为,一点小小的惩罚不会要了她的命。”
  秦长歌深深看着水灵徊,用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轻轻抚过她冰冷的脸,一字字道:“是我,杀了她。”
  素玄的手抖了抖,萧玦目中泛起痛色,正想说话,秦长歌已经继续道:“但是,素玄,我不会因为我的错误去将自己赔给她,因为她要我的命毫无用处,而她更不会愿意看见你自责伤心,将一生就此颓然虚掷。”
  她扬起脸,眼底水光晶莹,在南闵之冬温暖的阳光下镀出流丽的反光,“素玄,灵徊爱着的,是那个深夜闯入猗兰谷,挥手间连过三关的你;是那个觞山之巅,大笑着毁去她的铃铛,还说要打她的你;是那个立于武林庸庸众生之上,俯视天下笑看风云的你。”
  “你若想她含笑九泉,你若想用她最希望的方式永远怀念她。”
  “请,继续做回当初那个你,那个他所深爱膜拜,用尽生命去爱的你。”
  素玄沉默了很久。
  他长立风中,风声嘶嘶似马鸣,风声悠悠似水流。
  多年以前,街角驻马的少女,勒缰之下,一声马嘶唤醒了他濒临死亡的神智,她淡淡下俯的脸,如一朵艳丽光明的花,照亮了他余生黑暗的岁月。
  多年以后,猗兰密道下水流悠悠,女子的笑意绽放在青铜灯的微弱光芒下,她贴近了他,再轻轻离开,从此带走了他心深处的某一处温暖。
  世间一得一失,一饮一啄,似有天意。
  森凉而轮回的天意。
  良久,素玄微微仰起头,对着云端之上,那个迤逦飘近似有若无的笑靥,微微一笑。
  他道:“你放心,我明白。”
  转过脸,看着秦长歌,他淡淡道:“抱歉我不能陪你去找非欢了,我得先给她找个她喜欢的地方住下。”
  深深看进他的目光,良久,秦长歌道:“好。”
  素玄再不多话,抱着水灵徊决然离开,他雪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翠绿的丛林之中,在他臂弯之处,女子飘落的乌亮黑发绸缎般的在风中招展,宛如生时。
  秦长歌和萧玦,目送着他离去,落木萧萧长风悠悠里,心中生起离别的苍凉和悲切。
  那些永生不能圆满的忧愁,终究换不得命运的怜悯回首。
  班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秦长歌不想关心她的下落——她只要活着,那么就一定不会放过水镜尘,如果不是因为水镜尘是灵徊的三哥,秦长歌其实很想自己就先杀了他,现在有班宴,那更好。
  南闵玄螭宫和猗兰谷,两大势力一直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如今终于撕破脸皮,一场碰撞势不可免。
  秦长歌打算趁乱取得踏香珈蓝,然后回国整军,趁两方打得两败俱伤之际,将南闵给收拾了。
  此次南闵行,心伤身伤,若不是回点利息,着实会郁闷吐血。
  环顾了下地形,秦长歌确定现在竟然已经到了猗兰外围山脉,换句话说,非欢现在反而应该远远在她身后。
  两人当下不再犹豫,萧玦一把拉起她,飞奔向原先非欢等待他们的谷外。
  路程挺远,地形复杂,两人不熟悉方向,居然绕了将近一天一夜才找回正确的路,好容易远远的看见熟悉的地方,以两人的目力都已看清楚谷外景象,秦长歌步子晃了晃。
  那里已经没有人,谷口崩毁,紧紧挨着的谷外自然也受到波及,树木地面被砸得支离破碎,那些支起的帐篷早已被压在滚落的碎石下不成模样,原本等在谷外的各家弟子在大难来临时早已作鸟兽散。
  秦长歌拎着一颗心过去,在原先楚非欢他们那个帐篷的位置转了一圈,那里也没了人,帐篷在碎石之下露出破碎的一角,秦长歌缓缓揭开那些角,害怕自己会看见零落的血迹和狼藉的断肢。
  还好,没有,什么都没用,走之前非欢裹着身的毯子也压在帐篷里,秦长歌抽出来仔仔细细看了,没有血迹。
  长长吁了口气——幸好,幸好,非欢没有像幽州暴乱那日,宁可放弃生的希望也要在原地等候她。
  萧玦也松了口气,笑道:“大约他们避开这里,驻扎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秦长歌突然面色一变。
  她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发足便奔。
  萧玦不知所以,也跟着奔过去,却见她是向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石山的方向,想了想脸色也变了。
  疾奔中隐隐闻到一种呛人的奇异气味传来,萧玦咦了一声道:“好像是火药?”
  秦长歌奔得飞快,远远看见乱石山下,一处靠近边沿石较小的地段,堆积起一堆黑色的火药,火药底牵出长长的引线,依稀有几个人围着那堆火药,在计算着方位和距离,似乎还在争执着什么。
  看身形正是祁繁容啸天和楚非欢三人。
三人争执着,似乎正在为什么不肯相让,楚非欢突然动了动袖子。
  随即祁繁和容啸天便倒了下去。
  接着楚非欢便挥手示意旁边的帮工属下将两人远远拖开。
  他昂首看着狰狞堆积的石山,这么远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可是动作却毫无犹豫,手指一晃,指间已经多了一个火折子,一簇鲜红火苗跳跃着燃起。
  秦长歌眼前一黑——非欢要炸开通道!可这不是固定完整的石山,这里全是乱石,一个计算不好,乱石崩塌,他会被第一个压死!
  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
  不,非欢不会这么蠢,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他为什么要这样?
  此时却什么也来不及想,只顾发力狂奔,秦长歌开始咳嗽,巨大的风铁板般的撞过来,心胸一痛的同时秦长歌突然脑中一醒,明白了楚非欢的心意。
  谷中崩毁,声势如排山倒海剧烈庞大,任何人都会觉得里面的人难保性命。
  这种摧毁程度,时间越长越没有生机,以他们几个的武功,只要活着,以猗兰的距离,早该出来了,到了现在还没有出现,谁也不敢再往好的方向想。
  非欢已经等到绝望。
  所以他选择了以最决然的方式救援。
  石山难渡,他肢体已残更不可能跨越。
  那么,炸吧。
  如果炸出通道,那还能为她求得一线生机。
如果不能,那么,陪她一起死。
  不能独生。
  大喝一声,萧玦也已看出楚非欢的意图,两个人都在拼命狂奔,可是两人此时的状态都糟糕,不仅都疲惫万分,而且萧玦早在发力坎崖的那一刻便伤了筋脉,一路不得休息左臂越发疼痛,平衡和速度都受了影响,秦长歌现在也是个半残废,原本她因为身体轻盈,轻功一直练得高超,应当比萧玦快些,现在先奔出去,也不过就快了一步。
  而猗兰内部崩山犹自未完全歇,隆隆之声不绝,对面说话都需要大声,两人拼命呼喊,却是除了自己谁也听不见。
  楚非欢出神的看着山那边,缓缓俯下身躯够引线。
  秦长歌急得已经快要吐血。
  她霍然回首,向着萧玦,道,“我们俩的肢体都不平衡,跑起来太慢,我身子轻,你送我一程!”
  萧玦心疼的看着她满身灰土伤痕,却只一言不发咬了咬牙,道:“好!”
  他猛力前冲,单臂挥出,一把托起秦长歌脚底,大喝:“起!”
  运足全力的秦长歌立即一朵轻云般的飞了出去。
  楚非欢指间火花明灭,瞬间靠上引线!
  秦长歌飞身前纵!
  引线瞬间点燃,火花哧哧的闪烁着向后退去!
  秦长歌啪的一声半空中抖开黑丝!
  引线很快燃尽大半,只剩下巴掌短短一截!
  楚非欢仰首,神情决然。
  “啪!”
  黑影一闪,大力抽下!
  火花顿弱。
  “砰!”
  人体重重砸落,悍然砸在地面火线,随即狠狠一个翻身,将最后一点火星也压灭。
  腾起的灰尘间,有人在不住咳嗽。
  腾起的灰尘间,楚非欢慢慢睁大了两日一夜已经满是血丝的双眼。
  腾起的灰尘间,那个人体肉弹抬起头来,狼狈的脸上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她不住的咳着,却一直在笑。
  她笑着道:“非欢,我们都不要死。”
  南闵大衍王朝承和六年冬,一场性质单纯的吊唁,葬送了南闵武林绝大多数的豪强人物,成就了百年巨族猗兰的死亡与新生,那些将故族的废墟悍然踏于脚下的人,将过去远远的抛在身后,雄心万丈的打算重新开始,猗兰新谷主水镜尘在老谷主的吊唁仪式上,对前来询问的天下武林人物坦然相告,水家从未接待到玄螭宫天使班宴以及诸位所说之武林豪雄,水家在谷外等候已久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人。
  此话出自圣人水镜尘之口,谁也想不起来去怀疑,水镜尘在仪式后邀请来客参宴,淡淡品茗间几句话,立时叫人联系到天使班宴的身份和玄螭宫大祭司的诡奇行径,和光辉灿烂的猗兰比起来,阴诡深沉的玄螭宫,名声自然差上许多,一时众怒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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