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 第64节

　　“呵呵，也许夫人可以将天下的龙脑凤髓找来，但是将军的病用不到，放心，有什么需要，我不会客气的。”沈不谦的口气没有丝毫的担心。

　　玉回点了点头，阿史那一直没有言语，只是以审视的眼光看着沈不谦，他心里想的是玉回与沈不谦的交换条件到底是什么，可惜两个人都守口如瓶，问不出来。

　　从这天起，沈不谦开始了给阿史那的治疗。他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里面准备了许多希奇的东西，给阿史那喝的药倒不是很多，有的时候只叫阿史那进去蒸一蒸、薰一薰，玉回在外等候，从来也不多问，只是每日同两个老妇尽心准备膳食，更是自己亲自熬药。阿史那的病情似见好转，凹陷的脸颊似乎也丰腴了些，玉回稍稍放了些心。

　　别业后门出去有一块不小的空地，无事的时候，玉回与两位老妇在上面种了些青菜，只是山上比上下，该发芽的时候还未见动静。

　　凤兮派人送来了书信，说是家里一切安好，请玉回放心，请阿史那安心养病。还附了道真从边关寄来的信，说是任务已经完成，不日将启程回京。

　　到了五月份，那青菜才冒出了嫩芽，这日，玉回正带着阿史那看那嫩芽，一个身影出现在后门口。见到两人开心的样子，来人默默地站在门口也不说话，直到两人发现了他。

　　“道真？你回来了。”玉回先看到他，说道。阿史那立刻回头，看到道真风尘仆仆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小子动作还挺快！已经向皇上复旨了？”

　　“是，昨日已经向皇上复旨，而且已告了假，来照顾父亲。”道真看着阿史那，眼睛里是浓浓的惊恐之色。

　　“你看我不是挺好？你还是回去，你媳妇一个人还大着肚子，你母亲和我一直放心不下。”阿史那粗声说道。

　　“父亲——，我与凤兮已商量过了。”道真坚持道。

　　“商量？你在这能帮上什么忙？我每日不过是吃吃药而已，你母亲在就好了。”阿史那也很坚持。

　　“道真，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家中的事～～～～不止是凤兮的身孕，还有朗儿、念儿，府中每日的事没有百件也有二三十件，都靠着凤兮怎么成？她现在安胎要紧。而且，这里有沈先生和我，你放心好了。”玉回缓缓说道。

　　“母亲的身体也不好，这样劳心劳力，是道真不孝。”道真低着头说道。他对这位年轻的母亲的坚强佩服得很。

　　“你回去免了你父亲和我的后顾之忧，在这里安心治病也是孝心啊！”玉回轻笑着说道，“而且，你父亲的病已见起色，也许不久之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道真还想说什么，阿史那已先说道：“你这小子再不听话可就真是不孝了。”

　　道真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是，道真听从父亲、母亲的话。道真过几日便回去。”

　　“什么过几日？今日便走，一刻也不准耽搁。”阿史那说道。

　　“父亲——”道真不解地喊道。

　　“阿史那，便让道真在这里住上两天，否则他怎么能放心回去呢！”玉回拉了拉阿史那的袖子说道。

　　阿史那这才点了点头，“好，就两日吧，两日后你就回去，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来。”

　　道真缓缓地答道：“是！”

　　道真在别业住了两日，虽然不知道沈不谦用的什么药，但是看父亲的病情似乎真的在好转，略略放了心。然后被阿史那赶回长安城了。

　　看着阿史那日渐一日地好转，玉回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这日，阿史那服过药后有些困倦，便去睡了。玉回将他安顿完，小心地关门出来，来到了沈不谦的药室。轻轻敲了门，听到里边一声：“进来吧！”之后，玉回推门走了进去。药室里虽然很零乱，不过正在一边看着炉子的沈不谦似乎很喜欢。他头也没抬，问道：“夫人何事？”

　　“我答应过神医，若您治好了将军的病，以我一命换他一命。我今日是来问问神医，这一点我要如何履行，我——也好做些安排。”玉回镇定地说道。

　　沈不谦抬起头，嘴角噙着笑，笑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不必着急，阿史那的病——我已说过了，没有十分的把握，还是等他完全好了夫人再来履行诚诺也不迟！”

　　“据我所见，将军的病正慢慢好转，离痊愈之日应该不远了。”玉回说道。

　　“眼见也未必为实，夫人怎么会如此急切？就算到时候夫人忘了，沈某也不会忘的，夫人还是放心好了。”沈不谦说道。

　　“就如沈先生所言吧！我就不打扰先生了。”玉回说完，转身便出了门，一个人慢慢地往后院走来。两个老妇正在给菜苗浇水，见她来了，冲着她温和一笑接着忙了。玉回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仍旧转了回来，阿史那还在睡着，不过此时他的脸色已红润了一些。玉回便在旁边的榻上歪着，想着沈不谦的话，不知他话里有什么深意。

　　“玉儿在想什么？”阿史那悠然转醒，便见到玉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一个地方。

　　“没什么。你觉得怎么样？”玉回问道，起身给阿史那倒了杯水。

　　“好多了。玉儿不要担心。”阿史那说道。玉回点点头，看着阿史那轻轻地笑道：“外面天气很好，不如出去走走。”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慢慢地走，便看路旁的野花。走了约两里远，见了一块开辟出来的田地，一对老夫妇正在田中劳作。两人见了便在一旁看着，阿史那说道：“等将来咱们老了也能这样子多好。”语气中满是羡慕。

　　“阿史那将军，恐怕有了田你也不会耕作吧！”玉回直言道。惹得阿史那斜着眼睛看玉回：“我可以学呀，能有什么难倒我阿史那的。”

　　“好啊，那我们便将院子周围的地开垦出来。不过，这个可要由将军你亲自来做。”玉回仍旧笑着说道，她也很羡慕那对老夫妻。

　　“一言为定，到时候，我种田玉儿织布，如何？”阿史那说道。玉回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我不会织布——不过，我可以学。”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直到那对老夫妇收拾锄头准备回家，两人也才慢慢地往回走。远处山脚下的小山村里，正被暮霭和炊烟笼罩着，看来十分的恬静。

　　“嗳嗳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今日看见这景象才知道这诗写得真好。”阿史那忽然说道。玉回看了看他，说道：“没想到，将军也读这样的诗。”

　　“嗯？玉儿认为我该读什么诗？”阿史那问道。

　　“《横吹》、《鼓吹》。”玉回说道。

　　“哈哈哈~~~~”阿史那笑了，“那些也读过，不过，久在沙场，对那些诗实在有些厌烦。”

　　“所以便想着解甲归田？”玉回也笑着说道。阿史那点了点头，仍旧看着山下的村庄，说道：“解甲归田是我多年的愿望，可惜，与皇上提了几次都未获准。”

　　“也许，现在是个机会。”玉回平静地说道，“将军抱病，以病乞归皇上应该会答应吧？”

　　“嗯，玉儿说得对，待皇上同意了，我便陪玉儿云游天下，然后找一处地方隐居，如何？”阿史那勾画着未来的生活。玉回点了点头，道：“如此，将军可不要食言。”

　　“好！”阿史那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然后拉起玉回的手，“走吧，也许过不了多久，咱们也可以过这样的日子了。”

　　玉回随着他走，不时回头看那炊烟袅袅的小山村~~~~~

　　　　　　　

雁字回时　终南（3）

　　天气越来越暖和，阿史那的气色也越见好转，而且他与沈不谦的关系似乎也缓和了许多，偶尔他们还凑在药室里商量什么。

　　“阿史那，这个中秋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这日，两人午后出了别业，慢慢地在林间走着，玉回说道。她实在是有些想念朗儿和念儿。

　　“嗯。”阿史那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玉回虽然觉得有些奇怪，想想应该也没有什么大事，所以就没有多问。两人在林间转了好久才回去了。

　　可是，自从那日之后，阿史那的病情急转直下，没几日简直可以用形容枯槁来形容了，人也越来越没有精神，沈不谦却依然还是慢悠悠、满不在乎的样子。

　　“沈先生，将军的病怎么会~~~~~如此？”玉回趁着阿史那沉睡来到药室。

　　“我不是告诉过夫人，眼见未必为实吗？”沈不谦说道。

　　“可是，前些日子已经明显好了许多，怎么可能数日之内就如此了呢？”玉回焦急地问道。

　　“夫人难道没听过回光返照这回事吗？”沈不谦仍旧是事不关己的口吻。

　　“什么？你说~~~~~回光返照~~~？”玉回一惊，回光返照？是她太粗心没有发觉吗？可是那样的好转并不像是回光返照啊？

　　“正是如此。”沈不谦从药罐堆里抬起头来，“我也无能为力。”

　　玉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抓紧门板，玉回缓缓站定，低声问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若有，夫人可要付出命的代价，夫人愿意？”沈不谦看着玉回问道。

　　“我也曾说过，我愿意。”玉回直视沈不谦的眼睛说道。

　　“夫人当真如此想？在我看来，就算是阿史那死了，皇上也会安排好夫人的后半生，夫人真愿意舍弃荣华富贵？”沈不谦的口气里似乎有一些嘲讽。

　　“只要沈先生不食言，我愿意。”玉回口气坚定地说道。

　　“听天由命吧！”沈不谦说道。

　　玉回沉默不语，半晌说道：“沈先生都没有办了——也许只能听天由命~~~”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出了药室。

　　步子沉重地回到内室，阿史那还在睡着，玉回坐到床边，仔仔细细地盯着阿史那看。虽然重病在身，他的脸上却仍不失威严，仍保有将军的气势。可是，他的生命却在流逝，一点一点地看不见的流逝~~~~

　　阿史那的病情持续加重。但是他常常勉力要玉回陪着他到院子外面看看花草树木。

　　这天，天气很好，阿史那的精神似乎也好了